第八十一章 深夜食堂
????一群飛鳥從窗外飛過去。玻璃隔斷的聲響，教室里誰都沒有聽到。
無數(shù)雙翅膀在外頭高遠(yuǎn)藍(lán)天上成群結(jié)隊的飛過去，陽光透過玻璃將陰影投射到書桌上。
我單手托腮撐在桌面上，望著黑板右下角值日生的名字，被垂落下來的幕布擋住了左半邊，所以就變成了――
土彬
射孟
圭音
彬彬捧著水杯進(jìn)來，笑嘻嘻地說：“宇歐，你同桌來了。”
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銳炅今天竟然沒有遲到，而后才想起來她也許說的是瑤瑤，心中期待著，便起身出了教室。
匆匆跑下樓梯，佳音、雅倩、婷婷并著成浩老師簇?fù)碇幀?，他坐在一張輪椅上――上次微信聊天，瑤瑤說自己能利用輪椅玩雜耍，我不禁覺得好笑。
“宇歐！”瑤瑤看見我，熱切呼喚著。
成浩老師揮手招了我來：“宇歐你過來看看能不能背起瑤瑤，把她背到教室去。”
我在輪椅面前半蹲下身子，瑤瑤還是能站起來一會兒的，眾人托著她上了我的背，我突然發(fā)覺站起來有些困難，但用一用力還是起來了。怕她滑下去，便托著她的大腿往上抖了抖。
瑤瑤說：“歐歐，他們都背不起來我，我是不是變重了？我爸上次背我還把腰給閃了?！?p> “你知道就好?！蔽冶持⌒囊硪磉~了臺階上樓，后面的人負(fù)責(zé)抬輪椅上去。
到了教室，把她安置好，彬彬把一個白色的袋子掛在她桌子旁邊的鉤子上。
“什么東西啊？”我拿來撐開看，一個壺一樣的白色塑料制品。
瑤瑤說：“這是我的尿壺?！?p> 風(fēng)從玻璃窗外吹過去，隔著玻璃似乎也能聽到呼呼的風(fēng)聲。
早讀生和聊天的聲音夾雜在一起的時候，我才看見走廊上銳炅的身影，摸著瑤瑤垂直的后腦勺：“你的好友阿炅即將上線?！?p> 銳炅推門進(jìn)來，大家看到他了也沒說什么，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
他看到瑤瑤愣了一下，隨后嬉皮笑臉地叫她：“胡瑤瑤（兩個字都是第二聲），你好?！钡绕ü陕涞降首由狭瞬排囊慌奈业谋常骸霸缟虾?，葉油。”
瑤瑤皺了皺眉頭，然后說：“銳炅我就知道你會遲到?！?p> 他有點兒尷尬的笑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瑤瑤把腿抬起來放到我的腿上，先起睡褲的褲管，把襪子稍稍往下扯一點，露出右腳上長長的一道疤痕：“給你們看看我的腿，這個地方還有鋼釘在里面?！?p> “你幾時候可以站起來？”我看著那到傷疤，還是有些怵目的。
“22號的時候我要去醫(yī)院復(fù)查，然后把里面的鋼釘取出來，再用針縫起來。走路，應(yīng)該快了吧。”
“四十幾天后選考的時候，你能不能站起來？”
她點點頭：“可以，而且我現(xiàn)在就能站起來?！闭f罷，她就要示范，站立了一會兒，我怕出事情，趕緊讓她坐下。
銳炅說：“瑤瑤，那個司機(jī)最后賠錢了沒有？”
“他自己沒有賠錢。他就當(dāng)時把我撞了以后讓他老婆送我去醫(yī)院，自己說沒有時間去。他給了兩萬的住院費，那天晚上過來看了一下我，說很對不起我。和我媽說自己沒有錢，讓保險公司的人來出。要等我接下來的手術(shù)都好了完全康復(fù)了之后，保險公司的人才會出錢?！?p> “你現(xiàn)在上廁所啊吃飯啊這些要怎么辦？”
她把裝了尿壺的袋子扔到銳炅的腿上，說：“就用這個啊?！?p> “胡瑤瑤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一個病人？”銳炅呆了一會兒，有些感慨地說：“你出事后，我和宇歐都覺得你特別堅強(qiáng)，如果這事出在我們身上，我們都不一定有你那樣的心態(tài)。”
我說：“尤其是阿炅，那天晚上特別難過，話都沒說幾句?！?p> 窗外的太陽光線太強(qiáng)，瑤瑤的剪影輪廓被召出一圈虛弱的光暈，到肩的頭發(fā)剪得比較凌亂。
她說：“我總不能一直傷心吧，那樣也沒什么用，會讓更多的難過。哎，你們說我現(xiàn)在這樣，上課是不是就不用起來回答問題了？宇歐，我不能陪你去提前招了?！?p> 銳炅說：“瑤瑤，你可是要考一本的人，好好學(xué)習(xí)呀！”
我說：“等元宵節(jié)過后正式開學(xué)的時候，艷慧老師就要回來了?！?p> 我沒說出的是，瑤瑤回來了，艷慧老師也要回來了，這個夏天即將結(jié)束的故事還是要好好講下去的。
逐漸黑下來的暮色。
晚自習(xí)時彬怡說吃面，我和嘉珩陪她去食堂。
碧中不能說很大，但尤其到了晚上這個時候，空蕩蕩的，也只有吃面的這一小塊地方開了燈，映照著臨近的部分有些慘白，再往里面便漸漸暗下去，肉眼也還是可見的。還有售菜窗口的刷卡機(jī)發(fā)出幽幽的紅色微光。
我說：“阿姨不在，怎么辦？”
嘉珩說：“這好辦啊，阿姨不在就讓我來給林彬怡煮面吃吧，讓她嘗嘗我的手藝。等一下吃完了去小賣部和老板說一聲，給他錢也就是了。”
“宇歐你要不要吃？”彬怡問。
我搖搖頭，肚子不餓。
只有一墻之隔，我還是第一次進(jìn)廚房，地上油膩濕滑得很，可以滑來滑去的。
“她那個放面的鐵鏟在哪里??？”嘉珩頭頂了阿姨平時戴的紅色鴨舌帽，很滑稽的模樣。
看著保溫桶里沸騰的水，有些不安地說：“這個水好黃啊，怎么會這樣？”
嘉珩玩笑道：“說不定阿姨本來準(zhǔn)備洗碗，里面有洗潔精被煮開了。我來給你豬年，肉末就多放些，反正她也不知道?！?p> “宇歐，接招！”
嘉珩拾起籃筐里的一只圓滾滾的小番茄朝我發(fā)射，我準(zhǔn)確無誤張嘴讓它進(jìn)了肚子。
彬怡揭開盛放肉末湯汁的盆，里面已經(jīng)凝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油脂在上頭。
“都這樣了有點惡心，還能吃嗎？”
我也有同感，不過還是說：“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有油的，現(xiàn)在就是凍起來了，還能吃的?！?p> 彬怡說：“嘉珩，多放點青菜進(jìn)去。”
嘉珩便開始行動起來，我和彬怡滑出去坐著聊天。
我看著眼前的她，被白色燈光照耀著，身上是一群毛茸茸的光暈，像是電影里的人。
不一會兒，嘉珩就把熱氣騰騰的一碗面端到彬怡面前，彬怡倒了醋進(jìn)去，又加了一勺咸菜進(jìn)去。
我說：“特別想某一個晚上偷偷潛進(jìn)來，到充卡的地方把電腦開起來，給自己的卡充兩百塊進(jìn)去?！?p> 嘉珩打趣道：“你的志向這么小？怎么也得充個999進(jìn)去啊，那個東西最高好像是可以充三位數(shù)的。然后再從那邊把空的卡拿過來，每一張都充滿。等到了畢業(yè)的時候真的花不完就去小賣部換現(xiàn)金?！?p> 從窗口望出去，食堂阿姨的身影匆匆而至，她看到有人在吃面，驚訝萬分：“你們自己煮的面??？”
彬怡說：“因為沒有人在。阿姨，我們準(zhǔn)備去小賣部付錢的。”
除了偉浩，這個阿姨是我見過眼睛瞪得最大的人：“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這里當(dāng)然沒有人啊，你們得下課來。這里面都有監(jiān)控的，沒有工作人員在，你們不可以進(jìn)去的。就算是我們都要穿工作服才能進(jìn)去，監(jiān)控都可以看到的，不然別人看到以為你們在偷東西！”
彬怡小聲說：“這里都是面，有什么好偷的？”
“這里的監(jiān)控都是連著教育局的，教育局的領(lǐng)導(dǎo)都可以看見。萬一他們覺得你們是小偷怎么辦？等一下事情鬧到校領(lǐng)導(dǎo)那邊就不好了。以后不能這樣子啦！”
彬怡沒帶卡，我借了她去刷錢，阿姨自己進(jìn)廚房了。
嘉珩說：“哪有這么牛逼，教育局的人看這些東西？”
彬怡顯然沒了味口，只輕輕用筷子攪動碗里的面：“要是學(xué)校的監(jiān)控教育局都可以看得到的話，那女寢走廊每天那么多沒穿褲子的女生不都要被看光了？以前那個煮面的阿姨在的話就不會這樣，我們只要跟她說一聲，把錢給他就好了?！?p> 嘉珩說：“其實讓校領(lǐng)導(dǎo)知道也不錯，這樣在學(xué)校里就出名了，留下個名聲。以后畢業(yè)回學(xué)?？吹臅r候，別人就會說‘哎，你不是那個深夜煮面的小哥哥嗎？’”
我們都笑了。
我看著那碗她一口沒動的雞蛋面，“煮都煮好了，好歹吃一口，嘉珩親自下廚。”
彬怡還是滿臉不爽，“真是被她搞得一點胃口都沒有?！?p> 嘉珩起身取了兩個碗來，“這樣，我們一人一碗平均掉，我和宇歐陪你吃。沒什么煩惱是好朋友一起用膳解決不了的。”
他把彬怡碗里的面勻了一些到另外兩個碗里，他和我一人一碗。雞蛋不好分，我們就一人下了兩個小賣部的鹵蛋。
“等等，再加點美味調(diào)料粉?！蔽医o三碗面撒上泡面的調(diào)味粉。
彬怡有些驚喜，“宇歐你也喜歡這樣吃啊，我也是，小時候吃了泡面總會把調(diào)味粉偷偷留下，等下次用在我媽煮的面里。”
彬怡笑了，我們幾乎都忘記剛才的事，快樂地吸溜起來。
彬怡看著我和嘉珩，“哎呀你們兩個吃面的聲音能不能小一點，也不要吧唧嘴，文明一點嘛?！?p> 我突然感覺牙齒被硌。
“怎么了？”嘉珩問。
我輕輕吐出一片碎蛋殼。
嘉珩旋即明白過來，“喔，咱們剛剛加的鹵蛋是帶殼的，不是原本就光溜溜一個。怪我，剝殼不夠仔細(xì)?！?p> 晚上回寢我灌了半瓶旺達(dá)放在窗口的江小白，有點暈，很早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