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軒云往天岐身邊靠去,快要碰到她的時候識趣停下。
兩人不夠親密,所以還有間隙。
天岐投來不耐煩的目光。
他壞笑道:“天岐大人,以后我跟著你,你也會給我買一匹馬嗎?還是說,等我把身上洗干凈了,換了新衣服,我們以后可以一起騎同一匹馬。”
天岐停下腳步。
劉軒云跟著停下,等著她開口。
“一起?”天岐輕笑著反問。
她的臉上有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就和劉軒云問她是除妖師一樣。
雖是問話卻是胸有成竹。
“劉軒云,你比我可重多了?!碧灬凵褫p蔑,自上而下打量著劉軒云。
劉軒云的個頭和三林相差無幾,身形和尋常男子相比要偏瘦一些,先前沒有細(xì)看,現(xiàn)在看著,竟也沒有覺得他文弱不堪。
他站得倒是很直,不會給人一種頹廢的感覺,哪怕渾身臟兮兮的,依舊難掩他的風(fēng)采。
當(dāng)然,他最厲害的是纏人的本事。
想要纏人,最重要的是跟得上人,沒有一雙好鞋子的話,跟不上人也就纏不了人。
看他腳上那雙磨破皮的鞋,還有外露的粘著泥的腳趾,她不由嫌棄了一下,這好好的鞋子是怎么走破的,還破在了上面,毀東西這方面他也挺厲害的。
看來,等會不光要買衣服,買馬,還要再買一雙好一些的鞋子。
天岐又往上看去,臉上嫌棄的神情原本已經(jīng)消失不見,看到劉軒云又莫名其妙地笑著,面上的嫌棄才又重新回來:“劉軒云,我不缺買馬的錢,一人一匹馬只是為了騎得舒服?!?p> 人舒服,馬也舒服。
她顧著自己繼續(xù)往前走。
劉軒云低頭看了自己的腳,動了動腳趾,毫不在意地動身跟上,一邊走一邊輕點著頭思索,他比天岐重,這是自然的。
不缺買馬的錢,那就是要給他買一匹馬。
他抬起頭望著天岐和小黑的背影又牽動了一邊的嘴角,還有,天岐在意小黑,怕他一起坐上來便會壓壞了小黑。
這馬怎么會輕易壓壞呢?
是天岐大人多慮了。
不過,想得多的人向來重情。
當(dāng)然也有滿腦子壞主意不懷好意的人,他們想得多,還想得美,可是,有些不懷好意的人,有著讓他們在意的人。
這樣的情,是好是壞呢?
劉軒云的臉上漸漸露出不易察覺的笑意。
天岐的這匹小黑看上去是老黑了,他認(rèn)得出,剛才林中小黑吃果子的時候,他正躲在樹后偷看,也就看到了小黑的牙齒。
不同年紀(jì)的馬牙齒是不一樣的。
看小黑的牙齒還有模樣,他知道小黑跟在天岐的身邊少說也有十來年了,而且這小黑免不了見過不少害人的妖,整日提心吊膽又到處奔波,比起尋常的馬匹壽命勢必會短一些。
哪怕天岐照顧得再好。
總有一日,馬會先行一步離開她。
這還真是一件令人傷感的事情。
“天岐大人?!眲④幵菩χ鴾惖教灬纳磉?,歪著頭去看天岐臉上的冷峻的神情,見天岐低眼,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問道,“天岐大人,我只是想冒昧再問一句?!?p> 天岐瞥了近在眼前的劉軒云一眼,神色平靜地看向眼前,忍著心中想要遠(yuǎn)離劉軒云的念頭,耐下心來聽著。
耳邊傳來的聲音有些低落。
“天岐大人,你可還記得這些年來除過多少只難纏的妖,又?jǐn)€下了多少來之不易的銀子?!眲④幵拼瓜卵劬?,輕笑了一聲。
天岐不由看回劉軒云,見他暗自感傷著什么,猶豫了片刻還是冷冷出聲道:“難纏的妖,現(xiàn)在我身邊就有一個最難纏的?!?p> 她沒有細(xì)問他的事,他倒問起她來了。
可笑。
不過,劉軒云說的話讓她莫名感到有些辛酸,回想過去的那些事,心中暗藏的委屈便好像開了一道口子,慢慢涌了出來。
尋常人家的孩子都是在父母關(guān)懷下長大的,她卻只有花漸,當(dāng)她把花漸當(dāng)做父母來看待時,花漸又丟下她不管了,連句道別都沒有。
想起來便會忍不住生氣。
算了,不想。
天岐定睛往遠(yuǎn)處看去,竭力穩(wěn)定心神。
雨還在下,雖然小了些,落在身上還是澆熄了一些她心中的怒火,而雨中出現(xiàn)的太陽比起烈日當(dāng)空,此刻也是和煦許多。
天岐看清方向后又收回目光。
她的眼中還是有著一些雨水洗不去的恨意。
當(dāng)初,若不是花漸丟下她,她便不會想著跟白風(fēng)走,當(dāng)然,她也就不會感受到除了花漸之外的溫暖,說起來,她倒是還要感謝花漸。
哼,天岐輕輕出聲。
劉軒云并沒有反駁,抬起頭朝天岐笑道:“天岐大人說的是,我一向難纏?!背料卵?,也一向是不達目的便誓不罷休。
天岐垂下眼睛揚起一邊的嘴角,并未細(xì)想劉軒云口中的話,輕笑了一聲后淡然回道:“你明白就好,還有,我不喜歡別人離我太近?!?p> 她微微側(cè)過頭。
除了劉軒云這近在耳邊的聲音外,還有另外一道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從剛才她便在意著,是急促的馬蹄聲,聽聲音有好幾個人。
不知道他們是來做什么的?
天岐拉著韁繩踩了一下馬蹬,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仳T在馬上。
劉軒云聽了天岐的勸已經(jīng)往小黑的身旁走開了一些,抬頭見天岐獨自上了馬,又聽到身后傳來了馬蹄聲,便回頭往身后看去。
看清后,他暗笑。
天岐真正不想理會的人應(yīng)該是他們。
遠(yuǎn)處,有三個身形高大的壯漢騎著三匹駿馬疾跑而來,來勢洶洶,手中揮舞著馬鞭抽打在馬的身后,口中急不可耐地喊著“駕”。
動作粗獷,沒有絲毫的憐惜。
為首的男子濃眉大眼,膚色黝黑,面上又生著許多痘,整張臉都是坑坑洼洼的,就和地上的水坑一樣,一看就是疲于奔命的人。
身后跟著的那兩個人嘛。
劉軒云伸長脖子往遠(yuǎn)處看去,也是一樣的黑,長相一般,都是那種看一眼便記不住的人,但他們的身份應(yīng)該會讓人記住。
馬鞍上還一左一右放著放著兩個大袋子,放得快要滿了出來,里面裝的是他們的衣物,尋常要用的東西,還有一些除妖時要用到的武器。
袋子口雖然用繩子捆上了,但還是冒出了一些武器的尖頭。
他們是除妖人。
傳聞中,他們是一群對妖深惡痛絕的人,所以有了本事后便見妖就殺,雖然對于這世上害怕妖的人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到底還是太過殘忍了一些,便不受除妖師的待見。
看來,這傳聞是真的。
劉軒云又收回了目光看向騎在馬上沒有往前走的天岐,笑著問道:“天岐大人,我們趕緊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除妖是辛苦活,讓五大三粗的男人去做不是更好嗎?”
天岐不滿地輕笑了一下,身后的紅色發(fā)帶往前飄著,她依舊聽著身后的馬蹄聲,那三人越來越近了,而且朝著他們這邊過來。
她是怕他們的臟水會濺到她的身上才騎在了小黑身上,說到辛苦,小黑今日好像已經(jīng)很累了,比幾個月前還要不堪重負(fù)。
小黑動了動腦袋,甩著從天而降的雨水。
水都甩到惹怒天岐的劉軒云身上。
“雨又大了?!碧灬痤^看了一眼,七月的天就和娃娃的臉一樣,說變就變,想停就停,想下便下。
她摸著小黑的脖頸安撫著它。
劉軒云也仰起頭望著頭頂上的烏云應(yīng)道:“七月的天氣真是多變,就和……”他停頓了一下,慢慢將目光移到天岐的身上。
天岐低下頭,頭也不轉(zhuǎn)地看了劉軒云一眼。
劉軒云露出笑意正要開口,卻被近在身旁的一聲“駕”打斷了注意力。
他臉上的笑意僵住。
雨水落在地上,正好被馬蹄踩個正著,臟水都到了原本就不干凈的劉軒云身上。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過后。
橫沖直撞的三人和天岐,劉軒云擦身而過。
天岐聽著馬蹄聲越走越遠(yuǎn),也從小黑身上下來開口道:“走吧?!?p> 天岐和劉軒云一起站在原處。
那三人跑過他們的身旁后又回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眼中的神色有些兇狠,仿佛是獵人見到了心儀已久的獵物。
“你還在發(fā)什么愣?!碧灬敝叽俚?。
劉軒云回過神,搖了搖頭和個沒事人一樣說道:“沒什么?”
天岐輕笑一聲,看穿了劉軒云心中所想:“你是在想剛才經(jīng)過的那三個人是不是除妖人,我看挺像的,而且他們好像已經(jīng)盯上你了?!?p> 劉軒云的身上還有著蜘蛛殘留的東西。
或許那些除妖人是嗅到了他身上的妖氣吧。
她倒是聞不出來,因為她的鼻子又不是那嗅覺靈敏的狗鼻子,所以,那些能變成人形的妖若是站在她的眼前,又不露出什么明顯的破綻,比如說狐妖露了狐貍尾巴之類的。
她一定是看不出來的。
“天岐大人?!眲④幵坡裨蛊饋?,“我現(xiàn)在可是你的人,你怎么還有些幸災(zāi)樂禍呢?”
天岐轉(zhuǎn)過頭,摸了摸小黑自語道:“他們確實是盯上你了,不想死就快點跟上我,不然不會有第二次走運的機會,我的實話就到此為止,聽不聽由你自己決定?!?p> 幸災(zāi)樂禍并無善意。
她當(dāng)然明白這點,實話往往傷人心,卻是出自真情。
她也更愿意聽實話。
可別人愿不愿意和她說實話,愿不愿意聽她的實話,卻不是她能決定的事。
天岐牽著小黑,悵然若失地往前走去。
劉軒云還在天岐的身后,疑惑地想著,他是說錯了什么嗎?不過,天岐剛才好像沒有反駁他說的那句話,他是天岐的人。
那就是默許了。
既然他是天岐的人,哪怕他被別人盯上了,天岐也肯定會保護他的。
劉軒云眼神明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