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梓喻有些慚愧,她總反復(fù)向琴姐確認戒指的問題,好像不相信她一般,可那枚戒指實在重要。
“戒指是男朋友送的?”琴姐眼神突然曖昧的盯著顧梓喻的臉。
“啊?嗯,是的…”顧梓喻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找不到該有的回答和反應(yīng),心像被隔成了兩半,一半苦一半酸,在不成滋味的滋味中一點點被腐蝕。
琴姐的眼神更加曖昧起來,她還沒有看穿顧梓喻的慌亂,繼續(xù)說道:“求婚戒指?”
顧梓喻的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眼睛黯然失色,她握了握拳頭,像被人一把推進了沸騰的水中,皮開肉綻,深吸一口氣回答:“不是…”
只是一個被扼殺的諾言罷了。
“那琴姐您忙,我先走了。”她撩撩頭發(fā),掩蓋局促,落荒而逃。
琴姐盯著她倉皇的背影,一頭霧水,長嘆一口氣,伸手朝腰包里摸了摸,似是沒有找到想找的東西,臉色驟然大變,惶恐無措的將包翻了個底朝天。
“怎么辦怎么辦…”整個包都被翻了過來,里面的東西零散的撒了一地,琴姐腳下一軟,無望的癱倒在地。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問她出了什么事,她驚恐的抖了抖肩,在對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語不成調(diào)的回答:“沒,沒什么事,那個…我有東西落在拍攝的地方了,我得去找一下?!彼繐沃值牟莸夭耪酒饋?,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而后不顧滿地的狼藉,朝山深處走去。
天似乎有下雨的趨勢。
沈江然趴在酒吧的吧臺上,盯著融進黑夜的烏云發(fā)呆,雖然在熱死人的天氣能下一場清爽的雨很令人興奮,但他還是微皺著眉頭。
顧梓喻走了快一天,也不知道拍攝的順不順利,環(huán)境怎么樣,回來了沒有。
許澤每天傍晚從圖書館回來都會到酒吧幫忙,他似乎覺得欠顧梓喻和沈江然的情必須做很多事情才能還完。梁昕也沒有阻止,他一個人,來這里打發(fā)時間總比呆在空落落的家中和鏡子大眼瞪小眼的好,自己也獲得了一位免費勞動力。
“喂。”
和前兩天一樣,許澤埋著頭,一聲不吭的整理著酒架,他動作向來很輕,酒架里的酒大多也很昂貴。沈江然碰了碰他的胳膊,酒瓶差點從手中滑落,把他嚇了一跳,深吸一口氣將它好好擺放了回去,回過頭看向沈江然。
“你和梓喻不是大學同學嗎,知道她喜歡什么嗎?”他想,這次顧梓喻接了這么好的代言,日后肯定名聲大噪,他總得送些東西略表心意,而梁昕好像有什么急事,接了通電話就急匆匆的出去了,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問問許澤。
許澤像是被他的話震住了,表現(xiàn)的有些為難,“我…不知道?!眲e說顧梓喻,女人喜歡什么,他都一概不知。
“哎,算了,就不該指望你。”沈江然作罷的擺擺手,滿臉無奈。
“你,喜歡梓喻?!痹S澤推推眼鏡,戳破沈江然心上那層薄薄的紙。
沈江然也打開天窗說亮話,調(diào)皮的沖他眨眨眼,做出噤聲的手勢,“噓,保密?!?p> 許澤淺笑,終日黯淡的雙眸竟有了神采,他望著沈江然的臉,久久不語,像在思考,忘了說話。
大概,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他感同身受。
可是,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的感覺,他也感同身受。
良久,他收回視線,嘴角勾起一抹稍縱即逝的苦笑,“加油?!彼约阂膊磺宄?,這話究竟是給沈江然的鼓勵,還是對自己的安慰。
總之,愛像一陣風,它不會永遠停留,也不會被抓住,我們能做的只有珍惜它片刻的停留,以及念念不忘它的余溫。
一天下來,所有人都累了,晚飯只用了面包草草解決。
顧梓喻思前想后,還是走出帳篷四處尋找信號,想給梁昕報個平安。
“你在干嘛?”吳臨的帳篷和她挨的很近,聽見顧梓喻拉帳篷的聲音他也走了出來,看見她舉著手機踱來踱去。
“我想找找看有沒有信號?!彼裏o力的搖搖手機。
“沒用的,山里是找不到信號的?!彼f過去一盒餅干,“面包消化的快,還是吃點這個吧。”
“謝謝?!鳖欒饔饕呀?jīng)很自然的接受吳臨遞來的東西和與他的攀談,她不排斥與他這種翩翩公子的接觸。
“是不是要下雨了?”她望了望天,陰沉的很。
“有點預(yù)兆,還是回帳篷吧,你今天下了水,注意保暖?!眳桥R還不忘關(guān)照她。
月涼如水,何況是在深山,顧梓喻搓了搓胳膊。待吳臨離開,天悄悄灑起了細雨,她打了個冷顫,抱緊雙肩,準備回帳篷。
“梓喻?!?p> 聽見琴姐的聲音,顧梓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回過頭,看到她不安分的手來回摩挲,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怎么了?”顧梓喻走近她,對方卻一臉難色的退后了兩步。
顧梓喻不解的看著她,“出什么事了?”
“梓喻,對不起!”琴姐突然抓住了顧梓喻的手,把她嚇了一跳。
“琴姐,到底怎么了?”顧梓喻輕微掙扎了一下,她抓的很用力。
“我…我把你的戒指弄丟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慚愧到極致,她答應(yīng)要好好保管,也知道戒指的重要性,可剛才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
“什么!”顧梓喻瞪大眼睛,用力甩開琴姐的手,憤怒猶如爆裂的巖漿涌上心頭,“你弄丟了!”她捏住琴姐的肩頭,力道幾乎能把她的骨頭捏碎。
“對不起…”琴姐被壓制的不敢動彈,面部疼的扭曲,聲音微弱如同耳邊的蚊子聲。
“我找你確認過那么多次,你都說保管的很好,我信任你,可你卻弄丟了!”顧梓喻眼睛漲紅,無法控制自己保持冷靜,也無法想象那枚戒指真的被遺落在了深山的某一處泥土里,那可是她的全部??!
她的聲音驚動了很多人,吳臨、導演、許許多多工作人員,大家看她的眼神難免有些抱怨,累了一天,剛想閉眼休息就被她的一頓歇斯底里給驚擾了。
吳臨來不及思考,快步上前想要拉開顧梓喻的手,琴姐被她抓的面部已經(jīng)疼到扭曲??伤麤]想到,顧梓喻像變了一個人,力氣大到他都差點拉不動。
“發(fā)生什么事了?”吳臨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怕她再次失控,一只手替她擋住頭頂越下越大的雨。
顧梓喻雙眼猩紅,滿含淚水,如同在月光下隱隱發(fā)光的血珍珠,她的眼神悲傷又兇狠,死死咬住嘴唇卻一言不發(fā),像被黑洞吞噬來不及掙扎。
“她交給我保管的戒指…被我弄丟了…”琴姐一邊偷偷打量顧梓喻的表情,一邊用微弱的聲音回答。
吳臨未料想到,震驚的看著琴姐,又看了看顧梓喻,微皺眉頭,“就因為這個?”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顧梓喻的反應(yīng)太過激進,會讓雙方的關(guān)系陷入窘境。
“就因為這個?”顧梓喻淚眼婆娑的盯著他,質(zhì)問他,如果不懂她的心情,為何要來責備她?她甩開吳臨的手,“是,就是因為這個,算我大題小做,我自己去找!”
她倔強的邁開步子,腳下稀松的土壤被雨水稀釋的柔軟黏稠,腳磨傷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梓喻!”
吳臨又拉住她,導演也擋在她面前,所有人的表情都透露出此刻的不耐煩,嫌她吵鬧,嫌她多事,嫌她大題小做。
可無法感同身受,又怎么會理解?
“放開我?!鳖欒饔鬟@次沒有掙脫開,別過臉,陰冷的看著吳臨,他的眼鏡被雨滴沾濕,留下大大小小的雨珠。
“下雨了,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p> “是啊,不就是一枚戒指嗎,等天晴了早去找,找不到就再去買一個。”不明所以的導演想安撫顧梓喻的情緒,沒想到卻讓顧梓喻的臉色愈加難看。
“你閉嘴!”顧梓喻大吼,“你知不知道那是他留給我唯一的遺物!”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他們什么都不懂,卻還要裝作什么都明白。
導演的臉僵了僵,但只是因為自己的尷尬而衍生出的一種無措情緒。
其他人工作人員也面面相覷,唏噓不已,一瞬間變作感同身受的樣子,但沒人真的理解那份心痛,對顧梓喻投去同情的目光,將她扎的生疼。
包括吳臨,他的表情也產(chǎn)生了細微的變化,只是他向來沉穩(wěn),被他掩飾到位的情緒很難讓人捕捉,他漸漸松開了顧梓喻的手。
“我陪你一起?!眳桥R隔著一層氤氳看她,在凜冽的風雨中,憔悴的如同紙片人。
“隨你。”顧梓喻已經(jīng)邁開了腳步,只不過腳上的疼痛和濕滑泥濘的路面讓她走的很慢。
大山不比市內(nèi),隨時有山體滑坡的危險,他們扎營之處地勢平坦,離山丘較遠,發(fā)生事故被波及的幾率較小,而再往里走,不僅路途崎嶇,危險也更大,況且天色昏暗,一枚小巧的戒指在雨水和泥濘中豈是那么好尋找的??蓪а莶桓以偻欒饔髡f,她的眼神和語氣比洪水猛獸還要嚇人,只好把目光投向吳臨,他是個冷靜的人。
“放心吧,就算找不到,我們也會安全回來的?!眳桥R拍拍他的肩,小聲說。
導演深深皺眉,他以為吳臨會幫忙勸說,這里只有他和顧梓喻比較熟悉。
吳臨看了眼時間,“一小時,最多一小時,我們肯定會回來?!彼WC,然后緊跟顧梓喻的腳步。
導演嘆了口氣,望著兩人的背影不免有些擔心,可他知道,一個人下定的決心,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他能留住一時,也不能避免他們在夜里偷偷跑出去。
一路,顧梓喻打著手電,彎著腰,仔細查看,但她也知道,這樣的路面和環(huán)境,想找到,很難,可哪怕有一點點機會,她也不會放棄。
走的越遠,吳臨越能感覺到顧梓喻的絕望和憂傷,他卻沒辦法拯救她,深陷在愛情中的女人就像是被困在稿紙中的文字,人們下意識的提筆,一旦形成結(jié)局就無法修改。
這世界上永遠沒有人能給感情一個標準的結(jié)局,尤其是陰陽兩隔的感情,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消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同時,它也會在其他地方開出不同的蕊。
可能是累了,吳臨看見顧梓喻趔趄了一下,于是扶住她,柔聲說:“休息一會吧。”
顧梓喻卻拒絕了,抹了抹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汗的液體,說:“先找。”她倔強的將胳膊從吳臨手中抽離,找不到,她永遠都無法安心。
“好吧?!币妱癫蛔∷瑓桥R勉強放縱她,等到她精疲力盡,無法拒絕時再將她安然無恙的帶回去也不遲。
“其實明天來找是更好的選擇,在陽光下,戒指會反光,也不會有水流移動它。”他緊跟在顧梓喻身后,半伸著手,隨時準備在她走不動時扶她一把。
顧梓喻沒予理會,在她聽來,這不過是為了讓她放棄尋找而找來的說辭罷了。
不知道找了多久,離他們下午拍攝的地點已經(jīng)過去了不少距離,仍舊一無所獲,可顧梓喻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此時此刻,她的腦海全部被這一件事情占滿,無法考慮其他。
“這條路是上坡,戒指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沖到這里的,我們沿路返回再找找,如果找不到明天我再陪你來,好嗎?”吳臨試圖和顧梓喻協(xié)商。
“好…”顧梓喻站在上坡路,滿眼憂傷,淚水悄然滑落,只是混在雨水里,看不見蹤跡。
“梓喻,如果找不到的話,就放下吧,遺物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心意?!眳桥R小心翼翼的說,生怕再一次觸碰到她情緒的開關(guān)。
可這一次,顧梓喻卻異常平靜,甚至看不到她目光的閃動,眼眶泛紅,嘴角似有若無的苦笑,像一個被丟棄的娃娃,反問:“它們兩個對我來說,同樣重要。”
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林子軒,懷念自己許下無數(shù)誓言的初戀,那場如同打爛的玻璃,將自己傷的體無完膚的破碎童話。
那些大大小小的誓言全部寄托在一枚不摻雜質(zhì)的銀圈里,如果連它都沒有,丟失了,不找了,那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緊緊抓住的些許美好,還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