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迷失在塵埃里,若近若遠的前塵往事,猶如沖破泥土的根莖,在某些情緒緩慢的滋養(yǎng)下,隱隱約約的走向透露著白光的世界。
日子不斷的朝身后行走,看似風平浪靜,如同光影映出的藍色。
許澤依舊每天不定時出門,朝圖書館出發(fā),管理員都對他有了較為深刻的印象,只是許澤性格太過沉悶,兩人也沒說過什么話。
偶爾在家門前,還會與方沫碰面,只是方沫從未主動與他打過招呼,許澤除了偷偷看她幾眼,也不敢主動說話,于是兩個人陌生又熟悉,熟悉卻陌生,連普通的鄰里關系都不如。
但對方沫來說,這就是最好的關系,許澤卻不同,他總想做些什么、說些什么,可又好像被什么東西阻攔,遲遲邁不出步伐,更多的,應該和他怯弱的性格有很大關系。
顧梓喻的假批了下來,一周,她想一個人去各種城市看看,沉淀一下自己,在大海上潛伏的越久,就越想躍進海底,看看它有多藍、有多深、有多美,她想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事。
她拒絕了梁昕送她上車的要求,但沒能拒絕掉沈江然,他執(zhí)意跟隨。
他把顧梓喻的行李箱抬上火車,放到行李架上。
顧梓喻喜歡坐火車,盡管現(xiàn)在飛機、高鐵發(fā)展的很快,但她依舊懷念以前坐綠皮火車,車廂里坐滿人,乘務員推著小車,從乘客旁邊穿過,售賣各種食物,周圍熱熱鬧鬧的感覺。
沈江然買了很多零食水果等等,偷偷藏在顧梓喻臥鋪的被子下,叮囑她注意安全,定時給他發(fā)信息報平安,保管好物品錢財,他突然變得嘮叨,顧梓喻不太適應,于是適時的打斷了他,但還是告訴他自己會注意,免得他擔心,但定時報平安這件事她自動忽略了,畢竟她是個成年人了,討厭被人約束。
火車要開了,兩人道了別,車子緩緩開動,長長的笛聲在沈江然耳中格外遙遠,他慢慢抬起手,輕輕的揮動,默默的低喃了一聲:“旅途愉快。”直到火車消失了很久才不舍的回頭離開。
顧梓喻把臉貼在窗戶上,沿路的風景平緩的從眼前劃過,是她現(xiàn)在熟悉的BJ,也是她曾經(jīng)陌生卻也無比向往的BJ。
充滿未知的路途,倒退的風景,一去不回的青春,人們情愿閉上眼睛,憑此生此世長睡不醒,也不愿愛是絕境,幸福的人不遠行。
整理臥鋪,看到沈江然留下來的零食,心中忽而流過一陣暖流,陽光斜斜的打過來,透過交疊的樹葉,忽閃忽閃地,像一首無聲的交響曲,來回擺蕩。
靠著窗戶睡了下去,車身微微帶有節(jié)奏的顛簸,讓顧梓喻更快入眠,心里有些空曠,輕輕的喘息似乎都能聽見久久不能散去的回聲。
閉上眼睛就有很多回憶如海浪般洶涌地襲來,帶著呼嘯的狂風,傾盆的大雨,很多畫面如同雷電來回地閃。
她想起是自己先走進的教室,林子軒是后來走到她身邊的,禮貌地輕敲她的桌子,“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可以?!?p> 于是兩人的宿命便由此開啟。
林子軒輕輕拉開椅子坐下去,然后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大約十秒,林子軒伸出手,作起了自我介紹,林子軒的名字第一次出現(xiàn)在顧梓喻的耳邊,當時她只是默默記下,并與他溫熱的手掌相握在一起,并未想過這個像大海一樣粼粼耀眼的男生會與她有一段刻骨銘心的糾纏。
林子軒成績優(yōu)異,尤其和實驗經(jīng)常出錯的顧梓喻比起來,更是一個天上星,一個地下泥,于是總嘲笑顧梓喻笨,但同時又不厭其煩的指導她,即使如此,顧梓喻還總是狡辯是他們男生對數(shù)理化的天賦,并不代表他聰明。
那時他們十八歲,正褪去稚嫩,走向成熟,但偶爾也伴隨著玩笑、嬉鬧,像永遠不會長大,不需要顧慮未來的孩童。
火車進入第一段隧道,陷入了黑暗。
顧梓喻和同寢室的校園小霸王方沫成為了朋友,她們就像兩種不同的化學物質,所有人都好奇她們是如何產生的反應,但友誼亦如此,無關身份。
火車駛出隧道,黑暗褪去。
半年后,林子軒向顧梓喻告白,沒有轟轟烈烈的儀式,只有幾位信任的朋友;沒有蜜語甜言,只有林子軒期待的眼神,有一個聲音告訴顧梓喻,“這,就足夠了”。
那一瞬間,心里的導航失靈了,連北斗七星都藏進了迷霧中,她卻堅信,眼前的人能帶給她方向,因為喜歡,像云追著風,不問所起。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命,每個人的出現(xiàn)都有原因,比如讓你成長,教會你喜歡;比如給了你勇氣,教會你勇敢。
對面鋪的人咳嗽了一聲,然后翻了個身繼續(xù)睡去,顧梓喻被驚動,瞇了瞇眼睛,眼角是滾燙的眼淚。
關于愛情,是一瞬間在天空盛開的花朵,我們仰起頭對著天空大喊,在千萬種的聲音里,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聲。
她坐起身,捋了捋發(fā)絲,輕挑起窗簾的邊角,強烈的白光如同沖破黑暗的鬼魂,肆意妄為的沖了進來,顧梓喻下意識迷眼,隨即便拉了起來。
這漫長的夢境,幾乎覆蓋了她漫漫的半生,猶如白駒過隙。
她揉了揉眼睛,又睡了下去。
宿命里的愛情就像泡在酒里的藥材,長時間浸泡在苦水之中,你以為它變成了治愈的良藥,其實它是最致命的毒藥。
許澤同往常一樣出門,瞥見方沫家門口堆滿的垃圾,順手拎了起來,又莫名的擔心,方沫似乎好幾天沒出門了,于是悄悄地趴在大門上,隱約聽見了屋里大力關冰箱門的聲音,才讓他淡淡松了一口氣。
似曾聽說,那些離開的人,離開的事,終有一天會卷土重來,沖破悲劇和黑暗,將干枯的蘆葦蕩點成緋紅的晚霞。
可那些遺落在時光一角的故事,終究沖不出落滿灰塵的書頁,葬在了晨昏。
把垃圾丟進樓下的大垃圾車里,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兩下,他以為是廣告短信就沒在意。直到剛剛進入地鐵,手機鈴聲響起,來電備注讓他一顫,片刻猶豫后還是接了起來,聲音同往常一般,如果對方看不見他此時顫抖的手的話。
“你,搬家了?我去了你之前住的地方,房東說你早就搬走了?!睂Ψ降穆曇艉茌p,聽不出任何波瀾,但同樣,微微顫抖的睫毛出賣了她真實的心境。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本來今天是要交房租的,但房東說你之前又續(xù)了一個月?”
“嗯,臨走前替你續(xù)的,我也沒什么能給你的。”
“這樣吧,約個地方,我把錢還給你?!?p> “不用了,以后還是不要見面了?!痹S澤的話清晰分明,不容對方忽視,但他也在隱忍,他絕非心狠之人,只不過藕斷絲連的糾纏不如不遺余力的兩清。
李一由于緊張,攥著的左手終于用力,指甲陷進肉里,心痛無以復加,抬頭吸吸鼻子,聲音哽咽,“最后一面,都不行嗎?我下個月就要回廣東了……”她卑微的祈求,如同曾死死揪著他的衣角祈求不要離婚一樣。
“照顧好自己?!痹S澤雖然愧疚,但也真正當機立斷了一回,狠下心掛斷了電話,地鐵停站時的微晃也讓他的心尖震了震。
“求你……”李一依舊不死心,死死握住手機,伴著聽筒傳出的“嘟嘟”聲,淚水朦朧了視線,世界變成透明色,手心快被掐出血來,她來來回回,一遍一遍,對著無人接聽的手機哀求,盡管她知道,往日的時光一去不復返,她苦心經(jīng)營的婚姻終究還是變成了離婚那夜她不小心打碎的鏡子,無法重圓。
張愛玲曾說過一句話:卑微到塵埃里開不出花。
酒吧一如往常,生意不咸不淡,梁昕每天都要算賬,雖然那位神秘的客人依舊定期從她這里高價訂酒,但與欠趙霄的錢比起來依舊相差甚遠,令她頭疼。
想什么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意念太強,竟真把趙霄招來了。
梁昕不再像以往的不待見,畢竟對方是自己的債主,但也不能否認,趙霄現(xiàn)在的形象、行為確實有在變好。
“給我一杯普通的酒就行。”他第一次這么要求,“你調的真的很苦很澀?!?p> 梁昕輕笑,他終于肯說實話了,以前為了討好而硬著頭皮喝的那些酒其實根本沒他裝作的那么好喝。
她一個回頭的功夫,趙霄瞥見了桌上的記賬單,粗略的看了看。
“你是來要債的嗎?”梁昕打趣,不動聲色的抽走記賬單,將酒送到他面前。
“當然不是,我以前不也會經(jīng)常來嗎?”趙霄太過無趣,不僅聽不出她的打趣,反而困惑的反問。
“我這不是欠債心虛嗎?對了。”她掏出從趙霄那借來的銀行卡,“多出的二十萬還你,之前還以為你出差了。里面我又打了五萬?!?p>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愿意欠我的?!壁w霄收下卡,沮喪的說,好像他怎么努力都無法拉進與梁昕的距離。
“原本就是我欠你的?!彼π?,回答。
“你知道星星和月亮的距離嗎?”趙霄突然沒有來由的問起。
“什么距離?”梁昕不解,百般疑惑。
“即使如同肉眼所見的接近,但好像無論星星怎么努力,月亮的高度始終都無法企及?!?p> 他把梁昕比做月亮,把自己比做星星,即使他現(xiàn)在伸手就能將她抓住,可心的地方卻需要邁過無數(shù)個銀河才能夠到。
梁昕聽得出他的另有所指,她全部都明了,她也知道趙霄同樣清楚她的想法,只是一直在鉆空子,從這種怪圈中逃脫,向往水滴石穿。
“星星雖然向往月亮,但從白日等到夜黑來陪伴它的卻是云朵,只是夜太黑,星星只能看到更加明亮的月亮,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直在等待的云朵,星星也忘了,月亮自己是不會發(fā)光的?!?p> 趙霄的眼神逐漸黯淡,明明這次委婉的拒絕給他留足了面子和尊嚴,但比起上次在那么多人面前把他拒絕,似乎這次更加難受,溫柔中總是帶走細細的尖刺,毫無防備的扎進心里,不見血,卻比任何血流不止的傷口還要疼。
“敬你一杯?!壁w霄舉杯,一飲而盡,敬他不曾擁有也不算失去,敬這一場路過半生的相遇,也敬一場無疾而終。
我們的相遇不會被時間裁量,帶著脫軌的速度,走過三里花海,路過無垠沙漠,結束在向往的海市蜃樓。
無數(shù)個四季輪回中,無數(shù)個未曾等到的清晨和錯過的黃昏,一個又一個沒有目標的遠航,世界一直是沉睡的,清醒著的只有被黑暗吞噬過無數(shù)次的我們。
當落日關上沉重的大門時,牽過的手終會慢慢放開,時間變得渺小,但這個城市從不會衰老,它站在回憶里變成了無盡的寂寞與孤獨,可直到最后也沒有天使,將彼此還給遇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