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竇士榮的馬車,路上方便多了,再也沒有士兵們的盤查。
竇府位于鄴城東北角,靠近皇城,宅院寬敞華麗,可見竇家也是富貴之家。
竇士榮是竇家長子,有自己的一處院落,他帶著李益直接來到自己的院子,讓下人們準(zhǔn)備酒菜。
等到酒菜齊備,竇士榮舉起酒杯,“師弟,多年未見,你遠(yuǎn)道而來,風(fēng)塵仆仆,今日要好好飲酒,不許不喝啊。”
李益正在琢磨什么時間跟竇士榮提一提自己想辦的那件事情,一時間不好開口。既然竇士榮提議喝酒,那就半醉半醒之間再試探性的提一提,或許更有效。
于是,李益也豪氣的說:“師兄所命,益無所不從。今日承蒙師兄款待,益先敬師兄一杯?!?p> 竇士榮看到李益不比往昔,喝起酒來借口多,也很高興,大笑道:“好好,幾年不見,師弟酒量大有長進?!?p> “那是托師兄的福啊,益喝醉了也沒有后顧之憂,所以就陪師兄盡興盡興。”
兩人就邊喝邊聊。
酒酣耳熱之際,竇士榮問道:“一別多年,師弟于今在何處高就???可曾出仕?如果沒有,師兄我在朝廷還是有些面子,可以替師弟謀劃一二?!?p> 李益隱晦的回答:“師弟我于今高不成低不就,不過前些日子,得到一位貴人賞識……”
貴人賞識?這下子勾起了竇士榮的好奇心,“那位貴人是誰?師弟可方便告知一二?”
李益看魚兒上鉤,淺笑道:“這位貴人,身份極其尊貴,益也不好說明。不過他是西邊的……”
“西邊的?”竇士榮一琢磨,恍然大悟,他并不笨,相反,極其聰明,要不怎么會成為熊安生的入室弟子。
西邊的不就是周國嗎?周國的貴人……那不就是周國的權(quán)貴。
竇士榮酒一下子就就化成汗揮發(fā)出去了,大驚道:“你……你在周國那里做事?”
周國和齊國眼下正在打仗,是不死不休的世仇,這李益是不是太糊涂了點,替周人做事還跑到鄴城來。
這不是讓我竇士榮難做人嗎?
李益冷靜的看著竇士榮的臉色變來變?nèi)ィ粫呵?,一會兒白的,但他了解竇士榮,這個人極其仗義,不會出賣朋友的。
果然,竇士榮左思右想了一會兒,對李益道:“師弟,趁現(xiàn)在無人察覺,不如明日師兄送你出城吧,這里危險。”
李益微微一笑,道:“師兄以為我很莽撞,只身涉險?其實,師兄,這鄴城破城,遲早的事情。我看到師兄闔家上下,怕是有百十口人吧。到時候,西軍入城,竇家何以保全,師兄可曾考慮過?即使竇家無恙,但這富貴榮華,如何保住,不是需要師兄好好思索一番嗎?”
竇士榮沉默了。
李益的話,句句擊中他內(nèi)心的隱憂。他不是不曾想過。
大齊已經(jīng)被人圍了都城,氣數(shù)已盡,至于反敗為勝,他們這些大齊的官吏士紳是沒有抱多大的指望。
人都是現(xiàn)實的,除了那些熱血上頭的忠義之士,更多的是考慮利益的得失。
他竇家在大齊從祖輩開始就做官,如果改了朝換了代,竇家還能保住官位和權(quán)勢嗎?
竇士榮正色看了看李益,見他非常自信的望著自己,看來這個師弟不簡單啊,還是和從前一樣,會算計人。
不過話說回來,他倒是一個不錯的中間人,可以跟周國要人搭上線。
想到這里,竇士榮又?jǐn)D出笑容,“師弟說得在理,來,咱們師兄弟再飲幾杯?!?p> 聽到竇士榮的話,李益感覺拿下竇士榮已經(jīng)快到火候了,就欣喜的舉起酒杯一起喝了起來。
當(dāng)晚,李益在竇士榮的安排下,在竇府住了下來。
竇士榮等李益進了房間,就安排下人在門口監(jiān)視,自己則轉(zhuǎn)身進了后院,找竇家老爺子商量事情。
竇父已經(jīng)致仕,在家里頤養(yǎng)天年,不過目下時局艱險,有些時候他擔(dān)心子孫后代,夜不成寐。
“父親,孩兒拜見父親。”
竇士榮規(guī)規(guī)矩矩的給竇父行禮,他是跟從熊安生學(xué)《周禮》,對那一套禮儀深信不疑,也身體力行。
“好,好。士容,你今日學(xué)業(yè)可有長進?”
竇父坐在書桌旁,就著蠟燭,細(xì)細(xì)的看著古書,看到兒子進來,就順口問道。
“孩兒今日去請益熊博士了?!?p> 熊博士就是熊安生,他的官職是國子博士。
熊安生的學(xué)識,天下皆知,所以竇父很滿意的點點頭:“不錯,有空就應(yīng)該去看望一下你的老師?!?p> 竇士榮點頭稱是,“父親教誨的是?!?p> 接著話鋒一轉(zhuǎn),“父親,今日孩兒見到了一位昔日的同學(xué)。”
與竇士榮交往的同學(xué)很多,竇士榮都不曾對竇父稟報,今日卻隆重的說出來,這讓竇父很奇怪,就問:“他是何人啊?”
竇士榮四周看看,確信沒有他人,才輕聲道:“是西邊來的?!?p> “西邊來的?”竇父略為一愣,瞬間就明白過來,訓(xùn)斥道:“你好大的膽子,西邊與我大齊為敵,如何能與西邊的人來往,要是被朝廷偵知,可是滅門的大罪?!?p> 竇士榮分辯道:“孩兒先前也是不知他是西邊的人,剛才喝酒他才對孩兒提起?!?p> 竇父有些驚慌,這種事情,一步不慎,抄家滅門啊,“你趕快派人送他走,連夜就走,不要讓人知道?!?p> 竇士榮早已料到父親的反應(yīng),站著沒動。
竇父生氣的問:“你為何不去?你想禍及全家嗎?”
竇士榮拱手,道:“請父親聽孩兒一言?!?p> “說吧?!备]父冷冷的說道。
“大齊氣數(shù)已盡,我竇家還需另覓出路啊?!?p> “這是什么混賬話。我竇家在大齊富貴多年,大齊不曾虧待我竇家……”
“可是父親,今日不同往日,我竇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若是要為這大齊陪葬,父親可甘心?”
竇父語塞,忠義之事對他這類利益為先的人來說,只是紙上寫寫,嘴巴說說的事情,真的要豁出全家性命去做,他是做不到的。
“孩兒有一句話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竇士榮看到父親猶豫了,趁機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