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見過她喬裝成老人的模樣，但卻不知道她是天機巷里替關(guān)離批命的那個老人。那么同樣的，萬晟也不知道她曾與關(guān)離有一面之緣。
池凈拈起方才路上撿的一根約十公分長的樹枝，從食指和拇指間轉(zhuǎn)到無名指和小指，再從無名指和小指間轉(zhuǎn)回中指與食指之間。
萬晟弟弟要造反，他圖謀的是這個東離的天下。既然如此，那她大不了就助他奪了這個天下便是了，只要坐上了這個皇位，萬人之上，誰還敢對他行五馬分尸之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但不用去查池凈也知道萬晟如今的準備肯定還不夠，遠遠不夠，否則不會起義失敗。
什么原因，導致他們那么迫切，不能再等準備充分了再行動？
樹枝繼續(xù)回到池凈大拇指的指甲尖上飛速舞動，嫩白的纖纖十指轉(zhuǎn)得飛快，玉瓶看得目眩神迷，早忘了自己來意。
她需要名和利更需要人，最迫切需要的是時間。
關(guān)離！池凈指間的轉(zhuǎn)動終于停了下來，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
“聶大哥，名公子，來試試這道菜，玉瓶的廚藝越來越精進了。”池凈把一盤菜放到聶意寒與名醫(yī)二人跟前，示意二人品嘗。
此時眾人在院里新建的涼亭里用餐，酒是蓮花白，香氣雖淡然而余韻無窮如飲甘露。至于菜是，菜是...
看著桌上沒見過的菜式，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下手。池凈見狀，喚道：“玉瓶?！?p> 玉瓶應了聲是，給大家示范起來。只見她拈起一張色澤微黃有巴掌大小的面皮，再用筷子夾起幾條細嫩的鞭桿蔥放到面皮之上，把另一盤里切成了片狀的色澤紅艷的鴨皮放置其間，最后用銀匙又從另一小碗上挖了些醬均勻地涂抹在蔥與鴨片里。
面皮一卷，便放進了嘴里，輕輕一咬。
聶意寒與名醫(yī)有樣學樣地也卷了一份，放進嘴里一嚼——對視間，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贊嘆之色。
“肉質(zhì)細嫩，肥而不膩?！甭櫼夂畤@道，又喝了一口酒。美酒佳肴與佳人，只覺得心靈從未如此寧靜過。
“天下，一絕?！泵t(yī)也道，同時手并沒有停下來。
那當然，池凈心忖道。北京烤鴨可是舉國聞名的...
另一邊的藍以墨一言不發(fā)默默地吃了好幾塊。池凈瞥了他一眼，總覺得這外國小孩已經(jīng)提前進入了青春叛逆期。
“對了，名公子，你如果不忍心把那趙童趕走，可以把他交由我，讓我安置?！背貎舻溃瑧?zhàn)爭將起，名醫(yī)也還沒有研制出麻沸散。他心太軟了，這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萬晟，她都絕不能讓他的命毀在那樣一個陰險小人手上。
想要改一個人的命，那就必須先改掉其他人的命。
“這...”名醫(yī)遲疑了一下。
“不行！若按你先前所說，那趙童并非七八歲的幼童，實際年齡已經(jīng)三十有余。放你這里，你一介女流之輩，先不說招人閑話，要是他哪天動起歹心來...”聶意寒立馬跳出來反對。
名醫(yī)附和著點頭：“有理?！?p> 嗯，有理，池凈也跟著點點頭。畢竟人死在她這里她也不太好交待。那就趕在下雪之前趁那趙童外出之際，把他做了吧。
“那名公子...”池凈又問道。
“池姑娘...叫我，名醫(yī)，或者，名大哥...”名醫(yī)眉頭一皺，心里有些不適。怎么池姑娘可以叫聶意寒為聶大哥，叫他卻叫名公子那么生分。
“是你先叫我池姑娘在先的啊...”池凈有些啼笑皆非，這些古人雖早熟，并非完全沒有幼稚的一面啊。
“咳咳...凈，凈兒?！泵t(yī)臉微紅地喚，多年來隱居山野之間，從未與其他女子這般親昵互稱過。聶意寒能叫得那么自然，他當然也不能落了下風啊。
“名大哥，”池凈掩嘴輕笑。幾杯薄酒下肚，這萬年宅男就變得這么可愛？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重新問道：“不知麻沸散研制出來了嗎？”
名醫(yī)正了正色?！皟魞海o我的，奇方，有效?！?p> 池凈喜上眉梢。
...
“但是。”名醫(yī)又道。
池凈此刻內(nèi)心深處忍不住咆哮，真想把名醫(yī)的喉嚨給治好，講話就不會這樣一驚一乍的了...
“但是，只敢用，小動物，試驗?！泵t(yī)慢條斯理地終于把話說完了。
她聽懂了。小動物身上能有效的藥物，對人體未必能有效。多數(shù)動物的愈合能力都比人類來得強又快，況且動物并不會開口說出自己疼不疼，疼的程度如何。
“名大哥，你下山來吧。山里人跡罕至，除了小動物，并不會時常遇上傷者。沒有傷者，你的醫(yī)術(shù)就無法提高?！彪m然不知道為了什么，名醫(yī)一直躲在山上苦心鉆研，但紙上談兵與實際操作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我，知道?！泵t(yī)目光黯然?！翱晌以l(fā)誓。未滿，二十五，不會，下山?！?p> “此生不許收徒，未滿二十五不許下山行醫(yī)。”池凈納悶道：“還有第三條嗎？”
“有?！庇纸o自己斟了一杯酒，抬頭看著天上朦朧的月色，借此掩飾臉上的淡淡悲哀。聶意寒搶在名醫(yī)前頭替他說了出來。：“不管什么原因，永遠，不許再砍掉傷者的手腳?！?p> 名醫(yī)默然，杯中酒亦一飲而盡。永遠，不許，再。
那個淺笑倩兮的溫柔女子仿佛出現(xiàn)在眼前，一臉寵溺地笑著輕喚：“寒兒醫(yī)兒，別鬧了，快過來洗手吃飯?！?p> 不小心踩了雷區(qū)的池凈尷尬地干笑兩聲。
“呵呵，別說這些了，來，我們喝酒我們喝酒。這些日子以來，謝謝兩位大哥對我與以墨的百般照顧，凈兒在此敬二位大哥一杯...以墨你別喝，你還小呢?！?p> 藍以墨吐了吐舌頭，他只是想嘗一口而已，還是繼續(xù)吃菜吧。
玉瓶失笑地給以墨和自己倒了杯茶，品了一口。舌尖微甜，茶香馥郁齒頰留香。徐徐抬頭望向天上那輪明月，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悲戚。他這些天來，可還好？
“我明天要離開無華院幾天。”池凈放下酒杯道，“聶大哥，無華院就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