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工匠,怎么就不能雇用我呢?”無華院門前,一個工匠罵罵咧咧地。
“這位大叔,我們無華院的主子正是無華樓的老板,主子吩咐了,匠人還是雇用原來的比較順手,畢竟大家都合作過一次,熟悉了?!庇衿亢闷獾亟忉尩馈?p> 小魚姑娘的到來,因?yàn)闊o華院房間不夠而只能一直屈居在耳房,所以姑娘把隔壁的院子也買了下來,準(zhǔn)備再次重修無華院。
姑娘還特地交待,就算人手不夠,也只用原來的那批人,絕不能擅自多加陌生匠人。
自十二年前的饑荒后,固城的房屋或地價便沒有再往上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畢竟鬧起饑荒來,房子不能吃也不能穿,更不能帶在身邊隨著自己背井離鄉(xiāng)地討飯吃,還不如銀子來得實(shí)在。
那些每年只露幾次臉的尋寶而來的達(dá)官貴人也多數(shù)住進(jìn)客棧,鮮少有在此處置辦家業(yè)的。所以當(dāng)她一詢問鄰居的院子能否出售,鄰居便豪爽地應(yīng)下了,當(dāng)天便交來了地契房契。
最近好多重修的樓房都莫名地塌掉一角,尤其雷雨天氣新居居然還漏水,固城的居民們開始懷疑這些匠人在搞鬼,皆紛紛停工嚴(yán)查已備下的材料。這一查,還真查出了一大批以次充好的木料瓦磚來。
如此一來,除了當(dāng)初無華樓篩選過的那批人,其他匠人日子都不太好過。眼前這人應(yīng)該也是聽同行說起近日這里要重修,才找上門來。匠人自有匠人的骨氣,若不是真混不下去了,也不會這般上門來求事做的吧。不過這人似乎在哪里見過...
算了,反正就算是熟人,沒姑娘同意也不能收。玉瓶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無華樓?”門前那男人重復(fù)著這三個字,想起那個蒙著臉的女子。扭頭就走,暗地里罵了一聲:“臭娘們?!?p> 因怨氣太深,走的時候還撞到了一個路人的肩膀。他看也不看怒氣沖沖地吼道:“沒長眼睛嗎?晦氣!”吼完還呸了一聲,才邁開受傷未愈的腿腳轉(zhuǎn)身離去。
而被他撞到的那位路人僵立在原處,許久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那匠人一瘸一瘸的背影,疑惑地低喃道:“是...他?”
...
此路人正是池凈。
今日玉瓶身體不適,她便讓她早早回?zé)o華院歇息,而自己也剛從無華樓回來。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這人在院門處與玉瓶爭執(zhí)了兩句,她與他相距兩三步的時候,還聽到了他低低罵的那句“臭娘們?!?p> 這人在罵玉瓶嗎?池凈不悅地?fù)P了揚(yáng)眉,被撞上的同時看了那人一眼——怎么可能是他?怎么會是他?
不可能...
池凈聽到了自己的心正在怦怦地劇烈地跳動,隨時像要跳出來一般...
那個人,那個人...應(yīng)該早已經(jīng)死在一堆斷壁殘?jiān)g...她絕不可能看錯!可是剛剛那人,確實(shí)是那名早該死掉的匠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該死去的人,還活在她的眼前,這從來沒有過...
除非,除非...有人為他改了命!
沒有多加思索,她朝著那背影跟了上去。
...
池凈跟了那匠人一路,見他一瘸一瘸地來到了路邊一個面攤處,叫了碗陽春面,尋了張桌子便坐了下來。
她也跟著叫了碗陽春面,背對著他,在他身后的桌子坐了下來。
此時天色昏沉,夜幕已漸漸拉開。在外的行人多數(shù)已經(jīng)回到家中用晚餐,路過面攤的人不多,停下來吃面的更少。面攤上只有一盞油燈在費(fèi)力地照明,池凈就著陰暗的燈光,把面一根一根地放進(jìn)嘴里,慢條斯理地吃著。
那匠人餓極,三下兩下便吃完了一碗面,又叫了一碗。第二碗面上來的時候,他也不緊不慢地吃著,吧唧吧唧的嚼面聲音不大,但池凈聽出來了,他是在等人。
面慢慢地涼了。再坐下去,就顯得太刻意了。她正打算起身結(jié)賬,要換個方式繼續(xù)跟蹤,就聽到了背后有人坐下的聲音。
“爹?!眮砣诵÷暤貑镜馈?p> 這聲音...池凈全神貫注地留意著身后的動靜,是以對方一開口,她就聽出來了。那是顧雨盼!
可是顧雨盼怎會稱這男人為爹?她爹不是顧老爺嗎?
“噓!”那男人精明地四下看了看,他選的這地方是離面攤主最遠(yuǎn)的一張桌子,前面桌上只有一個女子在吃面。但這女子吃得太久了,他疑心本來就重,若不是這些年來步步為營,他也活不了那么長久。
顧雨盼知會地噤聲,再開口時稱呼已改:“李四叔叔。”
池凈心知對方已經(jīng)起了疑心,再坐下去只會打草驚蛇。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向面攤主結(jié)賬離開。
從李四與顧雨盼二人身后經(jīng)過的時候,她注意到顧雨盼披了件薄薄的紗質(zhì)帶帽斗篷,帽子立起來戴在頭上以掩人耳目,可見她是偷偷跑出來的。她還隱約聽到了他們交談的只字片語:“張家的祖墳風(fēng)水已變...”
“...萬事小心...”
“叔叔錢...?”
“...是的,錢不夠了...行行行...戒賭...”
...
張家祖墳。哪個張家?池凈輕輕地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身后的竊竊私語慢慢地再也聽不見。
固城的人一年僅上兩次墳,一次是清明節(jié),另一次是中元節(jié)。而現(xiàn)下清明節(jié)與中元節(jié)都已過去,只有來年才會再次上墳。有錢人家會雇專門的守墳人日夜守著自家祖墳,但也不代表能守得密不透風(fēng),而普通人家在這段期間更是無人會每日去留意祖墳的動靜。
李四動的墳,到底是哪個張家?是顧雨盼指使的?顧雨盼又為何把李四喚為爹?
李四是自己為自己改的命?還是另有高人相助?這高人難道就是顧雨盼?十二歲的小女娃還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她直覺地否認(rèn)了這個猜測。李四與顧雨盼,估計(jì)還有更高深莫測的人在背后推波助瀾。如果把張家被動的墳改回來,那么不管是不是李四動的手,或者這個背后的人,真相都會浮出水面來。
池凈心里升上一絲不安。她總覺得最后浮出水面來的,不管是敵是友,都不會是她能輕易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