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樂府的生活還是很平靜的,除了奚言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來找過安若飛。
安若飛也沒有回過笙歌坊,她并非是不想回去,只是一朝一夕之間,她的處境已經(jīng)全然不同。
貿然回笙歌坊,她只怕將笙歌坊也拖入這深不見底的泥潭中。
隔天午后,安若飛感到很奇怪,自己居然會收到來自大將軍府的請?zhí).斔蜷_請?zhí)麜r,發(fā)現(xiàn)署名竟是何妍。
她不禁自嘲道:“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也會是大將軍獨女的座上賓?!?p> 只是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想不去,恐怕由不得她。
安若飛發(fā)現(xiàn),私宴的日子就是今天,又不禁懷疑,心想:我與何妍素不相識,她卻平白無故邀我去私宴,不知今日的私宴...會不會是鴻門宴?
過了午后,果然有大將軍府的人來接安若飛。一路上,婢女和車夫對安若飛的態(tài)度都恰到好處,不過分謙卑,也不至于傲慢無理。
從側門進了大將軍府,穿過不少亭臺樓閣,花園水榭,終于到今天私宴的小花廳。花廳中,不少門閥世家的大小姐和王公貴族家的女眷三兩成群,聚在一起,不時發(fā)出陣陣嬉笑聲,看到安若飛進來,不少人不屑一笑,有的甚至投出了鄙夷的目光,可安若飛卻毫不在意,依舊坦然面對。
進了花廳,一名姿態(tài)妍麗,膚光勝雪的小姐將安若飛拉入內廳中,放下紗幔,示意她落座。安若飛猜想她便是何妍.
果然,這位小姐開口說:“那日見安大人獻舞,驚為天人。今日小聚,何妍冒昧,把你也請來了,還望不要見怪?!?p> 安若飛聽何妍語氣中有絲絲傲慢,心下便起了離開之意,“安某剛剛上任不久,司樂府中事務繁雜,再說,安某地位低下,實在不配與諸位小姐同堂論藝,安某告辭。若改日得空,必定邀請何小姐到司樂府一敘?!?p> 安若飛說罷便想離開,可何妍卻一把拉住她的袖口,壓低聲音森然道:“安大人參加我的宴會便不得空,倒是奚大人登門拜訪,安大人便百般空閑么?”
安若飛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奚大人確實在昨日登門拜訪過,不過是為了取一本古樂譜,何小姐這樣說來,實在是有些危言聳聽?!?p> 何妍嗤笑一聲,“到底是我危言聳聽,還是你在混淆視聽。不用我說,安大人自己心里清楚。一個新上任的女官,與門閥中的嫡公子私相授受,光天化日下同處一室,這要是傳到陛下耳中,不知你會落得個什么下場。”
安若飛仍舊坦然以對,“私相授受這種話,從何小姐口中說出來,怕是有失禮儀。況且清者自清,在下自己的清譽,旁人是萬萬詆毀不去的?!?p> 何妍輕蔑地笑了一聲,“你以為旁人會信你的話?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這件事情要是傳了出去,遭殃的會是你,還是奚言?”
只一想,安若飛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她與何妍,與奚言之間的身份有天壤之別,若是在此刻逞強,無異于是以卵擊石。
她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何小姐為何偏要與我過不去呢?”
何妍傲慢地看了她一眼,“我與奚大人自幼便有婚約,他平白無故去你那,如何能不惹惱我?你是個什么東西,倒是用得著我與你過不去?!?p> 說著,何妍再次輕蔑地笑了一聲,“別的不說,只要我對外說我看不慣你,不知有多少人會替我出頭。我還知道,奚言走時,身上可是香飄十里...”
說罷,何妍從袖中掏出一個香盒,重重拍在安若飛面前的桌案上。正是昨天她給奚言用的月麟香。
何妍將香盒打開,月麟香的味道與安若飛身上的味道毫無二致。
安若飛此時心中反倒鎮(zhèn)定下來,何妍有了那么多證據(jù),大可直接將她揭發(fā)出去,可何妍卻沒有...
想到這里,安若飛瞬間明白:何妍必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于是,安若飛便篤悠悠道:“既然如此,何小姐還知道些什么?一并說出來好了?!?p> 何妍嗤笑一聲:“果然是鎮(zhèn)定啊,我當然知道奚言受傷了,找你包扎??赡愀艺f實話么?你放心,我與他有婚約,就自然不會出賣他,至于你...便少不了要為我做些事了?!?p> 何妍端起茶杯,下巴沖著簾外一挑,“喏,外面那位碧衣的小姐,叫李凝幽,是輔國大將軍的女兒。我很不喜歡她,煩請安大人一會替我砍她兩劍。”
安若飛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絕,“何小姐實在荒唐,我雖愚笨,但律法還是懂的。若要我去行刺李小姐,何小姐還是直接將我告發(fā)出去好了?!?p> 何妍陰聲道:“這可由不得你,我自然不會要你拎劍去砍她,安大人善舞,劍器舞自然也不在話下。我與李凝幽同樣也是出身將門,對劍器多少有些體會,待會我們三人同臺對舞,刀劍無眼…你傷她便是。你若不傷她,我便殺你。”
說罷,何妍狠狠地看了安若飛一眼,便率先走出了內廳。
安若飛心想:何妍此計可謂陰毒,以自己性命為要挾,脅迫來做出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實則又讓我得罪了李凝幽,得罪整個驃騎將軍府,此事萬萬不可為??涩F(xiàn)在自己身在龍?zhí)痘⒀ㄖ校瑓s又不得不為。隨后,安若飛也起身出了內廳。
見安若飛出來,何妍不禁笑的有些得意,便對所有人說:“諸位當中,有不少人是見過安司樂起舞的,真可謂是驚世絕俗。何妍今日有幸,將安司樂請到了府上,也想請安司樂指教一下劍器舞。不知...安司樂肯否賞臉呢?”
安若飛發(fā)現(xiàn),當聽到“劍器舞”這幾個字時,對面李凝幽的面上表情有些變化。
未等安若飛開口,李凝幽便說:“正好我近日也在研習劍器舞,可惜學藝不精,未能領略其中精髓。有安司樂在,正好可以對舞。安司樂可否愿意讓我領會其中精髓呢?”
安若飛終于明白,為何何妍如此篤定她可以刺傷李凝幽了,何妍抓住了李凝幽的喜好,想將她騙上臺,易如反掌。
安若飛也是箭在弦上,李凝幽的話已經(jīng)很明白,根本沒有給安若飛拒絕的余地。即使安若飛想要退,可是也沒有退路。此時,何妍和李凝幽已經(jīng)離席,來到了花廳中央。
李凝幽自己有佩劍,佩劍出鞘時,眾人紛紛稱贊其將門風范。安若飛沒有佩劍,何妍便吩咐下人抬來一排劍。
果然,安若飛發(fā)現(xiàn)這些劍器都是開過刃的,與一般跳劍器舞的劍器不同,安若飛看起來卻不甚在意,隨手拿起了一把短劍,點頭向何李二人示意。
見安若飛并沒有反抗之意,何妍不禁有些得意,“既然大家都有了趁手兵器,那便開始吧,還請安司樂多指教?!?p> 琵琶聲起,三人同時舞動,身影矯健,神采飛揚。安若飛發(fā)現(xiàn),每次出劍碰劍時,何妍都會有意地把自己的劍撥往李凝幽一邊,安若飛借力打力,反手又將何妍的劍反撥回去。
琵琶聲鳴鏗鏘,三人劍器碰撞時也發(fā)出金石之聲。安若飛劍短,何李二人佩劍皆是長劍,數(shù)次接劍,安若飛都險些被長劍傷到。
突然,在一個回旋之時,安若飛身形一偏,右臂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李凝幽的劍上,李凝幽抽手不及,驚慌之下,安若飛的衣服已被劃破,右臂上已然滲出了鮮血。
安若飛驚呼一聲,頓時萎頓在地,趁人不注意之時,她悄悄將手中短劍藏到寬大的衣袍后。何妍眼中,隱隱燃燒著怒火。
李凝幽面露愧色:“剛才是凝幽不小心,誤傷了安司樂,還請安司樂讓我找大夫替你看看。”
安若飛捂住傷口,不無痛苦地說:“既然如此,勞煩李小姐送我回司樂府。”何妍卻攔住安若飛和李凝幽,急忙道:“人是在將軍府傷的,理應由我找大夫,安大人的傷勢可不容耽擱?!?p> 安若飛卻不理睬何妍,轉頭對李凝幽說:“李小姐,我們走吧。我的傷雖無大礙,卻也想快些包扎?!?p> 李凝幽點點頭,轉頭向何妍告辭,便帶著安若飛出了驃騎大將軍府。何妍怒火中燒,想要阻攔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凝幽帶著安若飛出了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