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來時的路,奚言悄悄離開了司樂府。一來一去,旁人毫無察覺。
來時天尚明。而此時,柔和的月光已披在他身上。繾綣韶光易逝,回想起剛剛的點滴,奚言心中也如月光般溫柔。
……
就在安若飛幫奚言換藥的時候,閑散多日的景羨突然去拜訪了司徒儀征。
司徒儀征對于景羨的到來多少有些不耐煩,“景羨現(xiàn)在閑人一個,景家所有的事都不歸他管了。他來我這做什么。你把他帶去偏廳,我換個衣服馬上就到。”
司徒儀征站在鏡前,任由兩個侍女幫他撫平衣袍上的褶皺,又精心挑選了一塊佩玉,穿戴齊整后,他才不疾不徐地來到偏廳接見景羨。
景羨看到司徒儀征氣宇軒昂地過來,心下不免有些鄙夷。但臉上還是洋溢出笑容,恭維道:“司徒大公子果然是氣派,數(shù)日不見,小弟這心里竟想念起來。本來一早就想登門,但是…想來你是極為忙碌的,所以才拖到這傍晚時分?!?p> 司徒儀征客套道:“你這就是見外了,誰不知道你景四公子向來無事不登門。你今日前來,想必不只是為了與我喝茶敘舊吧。”
景羨略有些尷尬地笑笑,“司徒兄既然知道來意,那我也不妨敞開直說。實不相瞞,那日宮宴上獻舞的安司樂,確實是我?guī)нM去的。本意呢...也的確是想讓她進宮,以彌補恭妃娘娘病逝的遺憾…”
司徒儀征一挑眉毛,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我當(dāng)然知道是你帶進去的,可為何你的計劃沒有成功呢?”
景羨略帶失望地道:“安司樂在獻舞前,臨時撕掉了衣裙,拔去釵環(huán)。本來有八分像的人頓時只有了四分像,陛下自然也就看不上她了。我本來也在納悶,好端端的她為何會突然有此動作。細查之下,司徒兄,你猜猜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儀征頓時裝出一副納悶的樣子,附和著說道:“那可真真是奇怪了!你說…她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景羨暗中白了司徒儀征一眼,仍舊好言道:“司徒兄莫以為是我在說笑,我暗中叫人查訪,結(jié)果…”景羨用略帶遲疑的目光看了司徒儀征一眼,卻并未將話說下去。
見景羨如此,司徒儀征頗有些不悅,“誒,你這就是在吊胃口了,結(jié)果到底如何?”
景羨這才不慌不忙道:“那天安司樂在偏殿等候時,碰到了奚言。其中所有原委,都是奚言告訴她的!而且我聽說,安司樂上任后,奚言還到司樂府找過安若飛,看來兩人關(guān)系很是親密啊?!?p> 司徒儀征搖搖頭,很是遲疑道:“那奚言為什么去司樂府找她?你這又是聽誰說的?”
見司徒儀征似乎不信,景羨忙坐直身子,很是急迫地說:“你忘記我上次告訴你奚言受傷的事了?他不敢在府里找大夫,倒是跑去司樂府獻殷勤。至于這消息是從何而來,自然是何方平的千金說的!這崇都內(nèi)城最管不住嘴的人,我看除何研外就再無旁人了!”
景羨本以為司徒儀征會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沒料想司徒儀征卻說:“我倒是感覺你有些草木皆兵了。去過一次司樂府,算不得什么,明天我也可以去,你也可以去。要說關(guān)系的話,我倒感覺你與她更親密些?!?p> 景羨對于司徒儀征的裝瘋賣傻,刀槍不入感到十分惱火,不由得急切道:“司徒兄!奚言與安若飛關(guān)系密切,搞不好哪天安若飛就心甘情愿地替奚家辦事了!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大好機會從眼前流走嗎?”
司徒儀征卻揮揮手,看得出他此時很是不耐煩。
“景兄的話雖不無道理,可奚言在奚家不過是一個沒有實權(quán)的公子,年后他就要再次離開崇都。依我看,此事并不像你說的這樣嚴(yán)重,大可過兩天再議。不如你先回去,過幾日我一定登門拜訪?!?p> 景羨心下很是氣憤,但是也無可奈何,便拂袖而去。
看著景羨離去的背影,司徒儀征一改方才拿腔作勢的樣子,笑道:“真真是天助我也,景羨今天,倒是給我送來了好消息?!?p> 景羨前腳剛走,司徒儀征便急忙找來了高鴻。
見司徒儀征一副急切又得意的模樣,高鴻心中便隱隱猜到了幾分。
果然,還未等高鴻落座,司徒儀征便眉飛色舞道:“前些天還說著沒有消息,眼下消息就來了。景羨這個人雖有些惡心,但他這次帶來的消息倒是不差。你坐近些,我細細和你說。”
“哦?”高鴻輕笑起來,“你向來穩(wěn)重,現(xiàn)在卻是如此高興。那看來…確實是好消息?!?p> ……
落座后,司徒儀征又將剛剛景羨說的話復(fù)述了一遍,一旁的高鴻更是聽得十分入神。
說罷,司徒儀征急忙道:“怎么樣?你有什么想法?”
高鴻倒是不急,畢竟他心中開始醞釀著一些籌謀。
他徐徐道:“我早說過,景家不夠格做敵人。公子您要對付的,說到底還是奚家和祁家。至于景家的人…控制好了,他們會給您帶來想要的。留下景家,也好叫陛下放心,讓他知道這崇都城中還不是司徒家一家獨大。”
“有道理?!彼就絻x征反復(fù)回味著高鴻這幾句話,繼而又問:“但是…用安若飛把奚家拖下水不難,可這祁家…似乎就攀扯不上了吧?”
高鴻緩緩搖頭,“只要抓了她的把柄,祁家不來攀扯她,她還不會去攀扯祁家嗎?即使到最后祁家動不了,哪怕只是傷了奚家的元氣,也是一件大好事啊?!?p> “不錯不錯,你接著說!”
高鴻又緩緩道:“畢竟她的身世還只有我們知道。眼下她在其他人眼中,可還是一個可以接近陛下的寶貝。別說是她主動貼上去,哪怕她只是透露出那么點意思,大家…都會爭相上鉤的?!?p> 高鴻悠悠地說著,只是每句話都好似陰詭地獄中令人驚悸的陰霾。
“還有…我們現(xiàn)在與景家也基本上算是聯(lián)合了。只是,兩大家族抱團…這可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做戲就要做全套,您要提點著和我們有聯(lián)系的那幾個言官,叫他們時不時不痛不癢地彈劾景家?guī)拙洹!?p> “為什么?”
“咱們在朝堂中互相制衡,不僅陛下喜聞樂見,這也是奚家和祁家樂于看到的結(jié)果?!?p> “不錯??墒恰彼就絻x征眉頭一皺,“你倒是提醒我了,如今只是我知道了安若飛的真實身份。但今后要是他們當(dāng)中的誰也發(fā)現(xiàn)了,這消息豈不是就沒了用處?趕緊吩咐下去,把所有消息的源頭齊根挖斷,絕不能讓其他人也知道?!?p> “您放心,我之前就吩咐人做了。這一次,我們主要還是沖著奚公子去。這個人…太傲,但他的傲骨,也確實配得上他的才氣。這樣的人,若不趁他羽翼未豐時翦滅,以后可就不好對付了。”
“哼!傲骨?”司徒儀征很是不屑,“等他落魄的那天,我要親自把他的骨頭一根根抽出來,稱量稱量他的傲骨到底有多重!大家本是一樣的人,只要想到那個畫面,我都覺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高鴻附和著堆出笑容,卻并不回應(yīng)司徒儀征的話。
……
奚家,海棠院中。
奚言面前,一份份信函堆積如山。他仔細查閱著每一份消息,心中不斷在梳理著。一邊思索,一邊又仔細地做著記錄。
良久后,奚言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對奚云吩咐道:“讓姑蘇的人手盯緊司徒家的動作,但是…不準(zhǔn)出手阻攔,以免因小失大?!?p> 奚云回稟:“剛剛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只是還有一件事。就在剛才,景羨突然去拜訪了司徒儀征,但因兩人是密談。具體說了些什么,我們的人實在無從知曉?!?p> 奚言揉了揉眉心,“知道了,他們兩個早已聯(lián)盟,表面上還做出一副死敵的模樣。只可惜,即使隱藏地再深,假的就是假的。”
“那…要不要知會祁公子呢?”
奚言皺著眉思索片刻后,搖頭否決道:“暫時不必,和祁安之間我還有安排。要是這話不能在合適的時候說,就起不到最好的效果?!?p> “屬下明白?!?p> ……
夜已深,奚言安坐在書房中,身披銀白色大氅,斜靠在椅子上看書。
窗戶未關(guān),幾片雪花從窗外飄進來,徑自落入奚言的茶杯中。
奚言將書放下,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雪景,“年關(guān)將至,崇都城可是越來越熱鬧了。”
見奚言如此,奚云也應(yīng)和道:“少爺,崇都城熱鬧非凡,屬下也有些坐不住了。上次您交待的事已經(jīng)全部準(zhǔn)備好,隨時都可以動手?!?p> 奚言輕嘆一聲,“曾經(jīng)這熱鬧幾乎與我無關(guān),可自我回來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朝堂上,我需要家族給我支持,既然他們不準(zhǔn)備給,我便只有自己動手要。明天,你就挨個去那些守衛(wèi)家中打點。還有從陵江運來的銀兩和綠礬,也要再催促他們快些。”
“少爺放心,陵江的東西已經(jīng)快了。只是這綠礬油崇都城內(nèi)就可以購買,為什么還要千里迢迢從陵江運?”
“自家商號里有的東西,為什么還要買?再說,這樣大的量,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p> 奚言起身,緩步踱至窗邊,“你做事我向來放心,但是此次事關(guān)重大,容不得有半分差錯。我離開崇都太久了,很多事,并沒有之前計劃的那樣簡單。不僅是你們,我更要處處謹(jǐn)慎?!?p> 奚云面色沉毅,略有擔(dān)憂,“距離三月之期,只有一個多月了,甚至等不及過完年,少爺便會離開崇都去下津,少爺是作何打算呢?”
奚言閉目搖頭,“若是去了下津,我再想要回來,就更是難上加難。所以下津,不能去?!?p> 說罷,奚言再次撿起書,心無旁騖地閱讀起來。奚云似懂非懂,卻又不敢打擾奚言清靜,只好退出了房間。
淇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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