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玻璃小姐
又做夢了,夢里的小女孩低著頭,把緊緊捏著那張去往巴黎的機票的小手背在身后,她的面前站著一位氣質(zhì)脫俗的女人,抓著行李箱,打扮的光鮮亮麗,怒瞪著小女孩。
接著,一把扯過小女孩手中的機票,小女孩被帶倒在地,頭撞到沙發(fā)的邊角,鮮血順著額頭蜿蜒而下,卻不敢吭一聲,噙著眼淚看著眼前的女人。
女人最終還是沒有回頭看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直到一個男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將她抱起來,向女人離開的那扇門追去…
反反復(fù)復(fù),這個場景在慕瑾的夢里整整上演了十年,夢里的女人在十年前離開她和她的爸爸,從此她那追求夢想的道路上的絆腳石算是清理干凈了。
慕瑾側(cè)過身看了看床邊的鬧鐘,才5點,習(xí)慣性的摸了摸額頭上那淺淺的傷疤,盡管過了十年,那個位置還是在隱隱作痛。
再無睡意,慕瑾從床上起來,習(xí)慣性的打開手機里那個已經(jīng)被她播放了無數(shù)遍的《挺好的》,盡管她已經(jīng)很小聲,還是吵醒了隔壁住著姑姑張麗華,房間本就不隔音,稍微一點點的聲音在這狹小的儲物間里都顯得格外刺耳。
“死丫頭,起來那么早不去做飯?”
“知道了?!?p> 顯然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姑姑張麗華的謾罵,從五年前爸爸去世,慕瑾就成了“孤兒”,因為慕瑾的媽媽還在世,慕瑾并不屬于真正意義上的孤兒,無奈之下,只好帶著爸爸留下的一些錢投靠她的姑姑,看在那筆撫養(yǎng)費的面子上,她的姑姑皺著眉頭把她留下了。
姑姑家很小,五十平米的屋子住了四口人,還好前年姑姑家的姐姐嫁了出去,加上慕瑾自己一遍遍的要求下,姑姑才不耐煩的給她勉強騰出了一個雜物間,告別了睡了三年的沙發(fā)。
有時候慕瑾會惡毒的想,為什么她所謂的媽媽可以心安理得活著?如果她不在了,起碼慕瑾可以名正言順的住到孤兒院,而不是這個令她厭惡至極的地方。
像往常一樣,慕瑾把早餐做好放在保溫煲里,安安靜靜的離開,去上學(xué)。走在路上,慕瑾的耳機還在播放著那首《挺好的》。
“這樣啊,沒煩惱,也挺好…
一個人可以慢慢到老…”
寫這首歌的作詞家小有名氣,對外藝名“J先生”除了從他的歌詞中透出的溫暖和溫和,再無更多關(guān)于他的信息,也正因如此給外界更多的神秘感,如同當(dāng)年的刀郎一樣,人們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樣的人才能創(chuàng)造出這么有感染力的作品,慕瑾關(guān)注了很久,他的詞總給慕瑾一種清晨熱茶的感覺,朦朧中透著熱氣,溫暖的。
面臨高考,慕瑾不得不把更多的時間放在學(xué)習(xí)上,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考到外地,離姑姑家越遠越好,拋掉這里的一切。
再三考慮下,慕瑾還是決定辭掉出版社的工作,因為慕瑾的成績一直很好,在閑暇之余會幫出版社寫一下文章,掙一點生活費。要知道從姑姑那里要點錢比要了她的命還難。
“抱歉,我暫時不能再寫文了,真的抱歉?!蹦借椭^,再三和出版社的老板致歉
老板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一口氣,“慕瑾,我知道你的情況,我理解。這是你這幾個月的稿費,我看好你啊?!?p> 慕瑾接過那個裝著稿費的信封,又對老板鞠了個躬。
出了出版社的門,慕瑾才發(fā)現(xiàn)外面正下著雨,畢竟離姑姑家還有不近的距離,跑回去肯定會被淋成落湯雞,又實在不好再回去向老板借傘,慕瑾干脆就站在門口等雨小一些再走。
出版社門口時不時有出租車?yán)?,一個女人從慕瑾的身后鉆出來,急急忙忙的跑到路邊攔車,一不留神,慕瑾被擠到一邊,就要摔倒在地。突然,身后伸出一雙溫?zé)嵊辛Φ拇笫址鲎∷募绨?,避免了即將發(fā)生的悲劇。
慕瑾驚慌的看著那雙手的主人,削瘦而又白皙的臉頰給人一種淡淡的病態(tài),但眼睛卻格外的堅毅明亮,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容不下一粒雜質(zhì),讓人無法去褻瀆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顯得有些陰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面對這樣好看的男人,她竟一時找不到一個可以裝得下他的形容詞。
慕瑾趕緊掙脫他的手掌,連忙說:“謝謝?!?p> 季望言垂眸看了她一眼,沒做聲。
慕瑾往里退了退,門口的人越來越少,雨勢也逐漸減小。
“就這樣,沒煩惱,也挺好…
一個人可以慢慢變老…”
慕瑾注視著屋檐滴下的雨水,輕輕哼唱起來。
“你很喜歡這首歌?”
慕瑾抬起頭看了看一旁看著她的人,就是剛才扶了她一把的男人,眼中帶著些許疑問,他也在等雨?他明明帶著傘吶。
撇下心中的疑問,慕瑾點了點頭。
季望言沉了沉聲,想要說什么,欲言又止。
慕瑾也沒再管他,不再哼唱。
大雨做停,A市的天空竟意外的出現(xiàn)一道淺淺的彩虹,慕瑾不禁勾起一摸微笑,不自覺的伸出手探了探那道光。
一旁的季望言有些意外的打量著她,慕瑾一直低著頭,因此他也沒看清她的相貌。
此時的慕瑾微微抬起頭,露出半張臉,是個很清秀的姑娘,齊肩的頭發(fā),清澈的瞳孔中帶著濃濃的憂郁,眼底是一片很重的黑眼圈,看得出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休息好了。單衣下雪白的手腕漏在外面,顯得格外瘦弱,那纖長的手指小心的撫摸著眼前的光。
季望言看著眼前的女孩,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從此,這一場景深深地嵌入了他的靈魂。
“又喝酒?你說說你背著我偷偷喝了多少?天天喝天天喝遲早喝死你!”
一進門慕瑾就聽見姑姑在叉著腰指著姑父的鼻子罵,姑父喝了酒癱坐在沙發(fā)上,有一句沒一句的抱怨姑姑管太多。
“怎么?你能抽煙我就不能喝點小酒?”
“你還有理了?私房錢呢?藏哪了?”
“哪有?沒有…”
慕瑾默默的避開他們的視線,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地把門帶上。
姑姑的氣沒撒干凈,見了慕瑾便開始冷嘲熱諷:
“還知道回來?你看看幾點了?你想餓死我?”
慕瑾低著頭,悶悶的說:“躲雨呢,我這就去做飯。”
“也不知道我當(dāng)年是怎么想的,居然領(lǐng)個吃白飯的回家,為了養(yǎng)你,家里呀是叮當(dāng)響啊,聽說啊,你那個沒良心的媽在外面釣了個有錢的外國佬,現(xiàn)在混的風(fēng)生水起啦。怎么也沒想著報答報答我呀?我好歹給她養(yǎng)了這么些年的孩子??!”
姑姑在沙發(fā)上喋喋不休的叨嘮,無非也就是把她那所謂的媽媽順帶著她翻來覆去的罵個幾遍,才肯罷休。
慕瑾也不吭聲,伴隨著姑姑的謾罵鉆進房間,多年的逆來順受早已經(jīng)讓她麻木了,一無所有,反倒沒什么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