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過后,張云御下煩惱,跟著同鄉(xiāng)黃平來到沿海杭城,開始他的打工生活。
初入杭城,給他的感覺就是冷,不光一連數(shù)天的風吹雨冷,城里的人更是冷冰冰的。
這不,一連找了好幾家,不是工資低就是不要他。多數(shù)單位都要女工,男工除了做搬運沒其它崗位提供。
一連找了半個月,張云的心越來越冷。
“不行,”張云對老鄉(xiāng)說,“再這樣下去得餓肚子了。”
“市里工作的確不好找,”黃平拿著烙鐵,一邊焊著電瓶引線一邊說,“市內(nèi)大部分是服務行業(yè),基本上是女孩子的天堂。想當初,我就是因為找不到工作,才在路邊開了間破店。你如果非要進廠的話,可去郊區(qū)的工業(yè)園試試啊?!?p> 張云一拍腦袋,趕緊騎了單車就往市郊奔。
早上七八點,正值上班高峰,大道上的汽車,密密麻麻,活像一群可憐的蟲子,在緩緩地蠕動。張云騎著咣當響的破單車,擠在人行道上,左突右拐,急得他滿頭是汗。也就上個班而已,話說那些開車的,也太浪費空間了,真是害人不淺。
唉,城市很大,路卻很擠。
其實張云并非要急著進廠,而是另有苦衷。
老鄉(xiāng)新談了個女友,已在外面租了個單間,那小店自然就讓給他一人住了,本該滿意的,可那老鄉(xiāng)什么都好,就是太懶,店里活計從不收拾,維修工具隨處亂扔,廢件亂七八糟地堆積如山,小店都被他整成了垃圾場,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為了改善住宿環(huán)境,他除了日常幫忙,大部分時間都在幫他收拾店鋪。但是今天收拾好的保準明天會更亂,叔可忍嬸不能忍,他是非走不可的。
一排排漂亮的廠房讓他精神一振,終于到了工業(yè)區(qū)!為了多個了解,他便挨個廠家詢問,心想還是找個輕松點的技術(shù)工做做。
無一列外,所有的廠家都要看資歷,查證件,可惜他除了身份證,什么也拿不出。他的心底像飄著二月的雨,涼嗖嗖地。
既然做不了技工,那就做普工吧。招女工的就免了,苦力就苦力吧,總比窩在垃圾場強。
咬牙繼續(xù)尋找,一拐角,突然瞥見一家廠門口撐了幾只傘棚,不用猜,那是搞現(xiàn)場招工的。果然,坐大傘下的妹子見他過去,直接扔給他一張表格。
原來這家電子廠趕貨,現(xiàn)大量招工,且男女不限。男女不限啊,希望就在眼前。
他接過表格,激動得像進了高考的考場,正禁危坐,筆下絲毫不敢馬虎。可填到工作簡歷一欄,就像碰到一只攔路虎,急得他抓耳撓腮左顧右盼。
同桌的見了,笑著把自己的表格推到他面前,悄悄告訴他:“也就做做樣子啦,隨便填好了?!?p> 見那同桌生得賊眉鼠眼,卻又面容枯黃,配上一頭卷發(fā),就像剛從冬天的爐子里爬出來的一樣,心道這人有意思,便參照同桌的填好表,然后去面試,僅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就讓他輕松地通過了。
通過了面試,接著就是自費體檢,這個對他來說不再是問題。
定點醫(yī)院里,繳費窗口,同桌叫住他:“老鄉(xiāng),能借點錢么?”
想到打工不易,又有救急之恩,張云非常爽快掏了五十元給他。
當他們把體檢表交上去報到時,工作人員翻了翻:“這張是誰的?”
張云瞧見那單上乙肝抗原有一項呈陽性。
“我的?!弊叱鰜淼恼钦宜桢X的同事。
“要不再去復查一遍?”工作人員說。
“好的?!蹦侨四昧藞蟾鎲无D(zhuǎn)身就走,頭也不回,正所謂“我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不帶一絲云彩?!?p> 他被帶到裝配車間的修理線上,說是電子修理,其實就拿電批拆拆螺絲,換換配件,比坐流水線要輕松。
第二天,那個疑似患有乙肝的同事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并與他們分配在同一條線上。原來那家伙叫牧遠,與自己來自同一個省份。
他欲與之攀攀交情,卻發(fā)現(xiàn),大家都與牧遠刻意保持著距離,一問方知,原來大家害怕乙肝。
修理工可沒裝配工忙,廢件少的時候就閑著,幾天下來,整條線上的同事都混熟了,相互也打聽到了不少秘聞。
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比如那個助拉,瘦高個,叫吳磊,喜歡整天瞪著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年輕女工身上巡邏。
這天,助拉分配任務后,又跑到拉線上找漂亮女工磨嘰。
張云為了一個配件,尋了幾條拉線都沒找到,于是跑到助拉那兒,見助拉吳磊正握著女孩的手在教她如何裝配,明顯就是在揩油。
張云想了想還是開口:“吳拉,我們沒有找到這種飾板,請問哪兒有?。俊?p> 吳磊依舊摸著女孩的手,一幅愛理不理的樣子。
“吳磊……”張云直呼其名,再次說了一遍。
“你問我我問誰呀?沒看到我正忙著嗎?”吳磊瞪眼吼道。
女孩趁機抽回手,臉色紅彤彤的。
張云把心一橫:“吳磊,別給臉不要臉,你就是這樣做助拉的?工具材料你不負責誰負責?難道還要我去請示主管?”
一提到主管,吳磊就慫了,哼了一聲便去尋找配件,可惜這款產(chǎn)品剛收線,他只得跑去原料倉尋找,一道狠毒的眼光落在張云的眼里。
張云把剛才的事跟同事一說,同事配合他說:“這種人就不應該給好臉色?!?p> “張云你要注意點兒,他這種人睚眥必報,下班后盡量不要一個人外出?!?p> “是啊,聽說他有點背景,曾經(jīng)還是我們拉長的上司,經(jīng)常給拉長穿小鞋,后來因為犯錯被主管連降兩級,但拉長到現(xiàn)在還是很怕他?!?p> “你來之前,有個員工就頂了他一句,第二天直接帶著傷來請求辭工?!?p> 張云輕笑:“呵呵。”
到現(xiàn)在他已做了差不多一個月,每天被迫加班到晚上十二點,任勞任怨不說,還時時擔心被罰款,早就想脫離苦海了,但想到拿工資還得等下個月底,覺得這事或許就是一個機會。
同事告訴他,因為合同,自離是拿不到工錢的,如果想辭工,得做滿三個月。想拿到工錢,除了發(fā)工資那天,還有被開除的那天,所以車間鬧事時有發(fā)生。
這天正好是周未,難得沒有加班。一個多月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有了一次放松。下班后,幾千員工一窩蜂地沖出去撒野狂歡。
他一個人出了廠,溜達在廠郊花園,感嘆著沒錢的煩惱。
一隊年輕小伙子在跑步,見到他,一溜煙地直往他這邊沖來。張云兩眼微瞇,十幾年修練出來的第六感告訴他:找茬兒的來了!
張云微微側(cè)身,那小伙撲了個空,一個趔趄失去重心,迅速栽向地面。
后面的見狀一咬牙,直接轉(zhuǎn)身往張云身上撞。張云撤步,留下一個空檔。小伙一驚,忘了收腳,直接撲上已栽向地面的那個小伙。
后面還有三個,見狀趕緊剎步,扶起滿嘴銜泥的兩個,將他團團圍在中間。
第一個倒地的小伙伸手推了張云一把,“你什么意思?干嘛撞人?”
第二個從旁邊再推了張云一把,“你什么意思,干嘛跘人?”
其余人搓著手,一臉不懷好意。
張云有些好笑:“自己走路不長眼,非要往我身上撞,說說你們的意思?”
“想賴賬?兄弟們,先給他點顏色瞧瞧!”
張云搖搖頭,一閃到了圈外:“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p> “想走?沒門兒。”小伙子們呼啦啦地跑過來,還沒到跟前,挙頭就伸過來了。
張云怎么說也是練過幾下子的,十幾年的功底,哪能這么容易讓人欺負?
當即一個反手劈,砍中一人的手臂,那人慘嚎一聲,手臂無力地垂下。一只飛腳踢來,張云同樣一腳踢過去,“嗷”,那人當即抱腿慘嚎。
一堆挙頭對著他的頭打來,張云偏偏頭,一個回旋踢,啪啪啪,三人一齊被掌臉,嘴角流出了血。
僅僅一照面,就已放下五個壯小伙。
張云搖搖頭:太弱!
小伙子駭然:鐵板!
張云抓住一家伙衣領(lǐng)提起,喝問道:“小小年紀不學好,說,誰指使你們來的?”
小伙子們面面相覷,眼露驚恐。
“不說是吧?”張云對著這家伙就是一嘴巴,那家伙流著淚說不出話。
“你說,”接著一挙打向另一個家伙的眼睛,頓時留下一個黑圈。
“嗚嗚嗚……”那人竟捂著眼睛哭起來了。
張云望向下一個,那人嚇得兩腿打戰(zhàn),顯然他的腿還在疼:“別打我,我說我說,是吳磊!”
“沒你們的事了?!睆堅埔粨]手,“回去告訴他,有什么恩怨,現(xiàn)場解決就好,別在外面丟人現(xiàn)眼。在外面,我瘋起來連自己都害怕!”
張云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滾!”
得到指令,五個小伙趕緊開溜,頭也不敢回。
望著他們狼狽逃躥的背影,張云感到一陣莫名的舒暢,看來人還是學點本事好,至少可以保護自己不吃虧。
有了本事,就有了自信。有了自信,將來無論走到哪里,都不會失去人生目標。
想到他的人生目標,一陣唏噓,那是兒時定下的目標:打造一部隨心所欲的車。
回想5歲那年,他被父親提著鞭子追到荒郊野外,不知撞了什么邪,讓他腦袋里突然多了一段光怪陸離的記憶,從此便定下這個造車大計,為的就是一探究竟。當時因為還小,只能想想,長大后,又因為一連串的感情問題,讓他的計劃接連夭折。如今一人在外,造車計劃該做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