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fēng)吹得人心蕩漾,跟流川吃完飯漫步回了教學(xué)樓。走廊里人頭攢動,即使是補考——也有學(xué)生們輕松又歡快的笑意——一切如常。
伸個懶腰,恍惚中好像看到一個突兀的高個站在樓梯拐角,與前面的人打打鬧鬧的。
有點熟悉。
是三井!
“學(xué)長……”底氣不足的朝那邊揮揮手。
對方像是聽到了,轉(zhuǎn)過身來,淡淡眼神掃過我,又匆匆轉(zhuǎn)過頭走上樓……
他在躲我!
心中某個莫名的聲音響起,怔在原地。
愣了好幾秒,才澀澀的對流川開口,“三井學(xué)長他……今天也補考嗎?”
“……”
“他剛剛……看到我了吧?!毙÷暤恼f出口,連自己都覺得荒謬。
“前輩他,已經(jīng)三年級了……”流川突然大步擋在我身前,低下頭像是在硬生生的解釋著什么,“今年的冬季選拔賽是……最后的機會?!?p> 心突然好悶……透不過氣。
“可是,連見面都……”
想要追上去又……尷尬的停住。
是覺得……會給他添麻煩么。
走廊里的人聲似乎逐漸安靜下來,耳朵里涌起一浪又一浪的轟鳴,連蟬鳴都格外擾人心智。
還是有些東西,跟三周以前不一樣了。
“喂,去考試吧。”流川拎起我的衣角。
我明白,我都明白。
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眼眶會想要……流汗。
止不住的流汗。
嘴唇咬緊,身體卻不自然的發(fā)抖了,告訴自己盡量不哭出聲來。
“嗯。”
被流川像拎小雞一樣推進(jìn)教室,硬塞在凳子上。周圍似乎傳來女生的噓聲。
握著筆的手止不住的發(fā)抖,強撐著精神在試卷中寫上答案。腦海中不時飄過我們之前的過往——那些,我以為都很熟悉的……曾經(jīng)。
可是……現(xiàn)在的他,在躲著我啊。
終于考完了,流川等著我收拾完,還是很不放心的看著我。
“我想……見一見三井學(xué)長?!泵约杭t腫的眼眶,還是抱著最后一絲期望。
流川嘆了一口氣,表情依舊麻木,“那等你,樓下見?!闭f完,他轉(zhuǎn)身走下了樓梯。高大地身影帶起陣陣微風(fēng),這個人……總是默默地照顧著我。
像是哥哥一樣。
可是有些路,還是只能自己一個人走。
踟躕著走到了三年級的教室門口,才發(fā)現(xiàn)他們還在考試,大約還有二十分鐘才能結(jié)束。
盛夏的蟬噪聲叫嚷著讓人心煩意亂,時光在有節(jié)律的流淌,我去洗了一下臉,靜靜的等在走廊的出口,因為自己……并不知道他是那個班的。
原來我們……并沒有很熟稔。
眼角又開始酸澀起來,討厭這樣把對方當(dāng)成全世界……的自己。
“?!鄙龅拟徛?。
心跳到了嗓子眼。依次經(jīng)過的男女生有說有笑的走著,帶著夏日的獨特氣息。
夏日的熱氣蒸騰而上,焦急又恐懼的踱步,捏緊的手心快要滲出汗水。
終于,他跟幾個看起來跟他一樣高大的男生笑著走了出來,雙手插兜,校服的白色襯衫下映襯出的運動員身影,一臉輕松。
他似乎并未看到我……唔,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穿校服的樣子。
應(yīng)該……一切順利吧。
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的同伴其中像是之前見過的那個什么……德男?三年級的不良少年。
親眼見到他們在一起放學(xué),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畢竟那兩年的話……也許,我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們慢慢的走近了。
“三井學(xué)長……”怯怯的打招呼,才引過他的視線。
他的眼神由前一秒的輕松驟然轉(zhuǎn)變?yōu)檎痼@甚至……緊張。
“小澄。”他瞬間轉(zhuǎn)換了心情,平靜的靠近,”怎么了。”
“有話想單獨……”
聰明的他立刻明白了,對著他們揮揮手,“先走吧,一會兒我來找你們?!毕駛€首領(lǐng)一樣。
“呀,三井,很有女生緣嘛……”旁邊一個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男生開始起哄,引得我沒來由的焦躁。
“快走啦?!?p> 終于走到一個人煙相對稀少的拐角處,他高大的影子被陽光蓋下來鋪在我身上……還是帶著那陣熟悉的,檸檬草的香味。
“那個……學(xué)長的女生緣很好么?!钡鹊饺巳褐饾u散去,先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這句話。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沒有的事?!彼难凵衲Y(jié)著,低沉的嗓音也十分溫和,“傷口已經(jīng)好些了吧?!?p> 可惡……剛剛明明氣勢洶洶的我,一下就泄氣起來。
只要他的一點點溫柔,我就完全……不知所措。
“嗯?!蔽业拖铝祟^,不自在的擺弄著自己的衣角,“學(xué)長很久都沒來過醫(yī)院了。”嘟囔著這一句,明明是埋怨的話,卻不敢迎上對方的眼神。
為什么……要躲著我。
“抱歉,”他把頭埋下,長睫毛順著陽光垂下來,“最近每天都會練習(xí)很晚,所以……”
“那我可以來……”看你練習(xí)嗎。
因為想見到你。
那么……那么想見到你。
“抱歉……但我會向藤原醫(yī)生了解你的情況?!比坪鹾芷D難的擠出這句話,別過臉,輕輕聳肩。
雖然是可以預(yù)見的回答,可還是在聽到的那一瞬間……眼淚沉默的從眼眶里滑落。
走廊上的男女生們已經(jīng)走的差不多……偶爾經(jīng)過的一兩個人則是以驚訝的眼神望向我們,然后快速走掉。
“那學(xué)長……以后會來醫(yī)院看我嗎?!憋L(fēng)溫柔的撥弄著他的發(fā)絲,逆著光,他的倒影被拉的很長。
空蕩蕩對走廊入口仿佛有我的回音,雖然不大,但卻如同蒸發(fā)的空氣,緩緩的散了。
他的右手突兀的捏起了青筋,目光被陰影掩蓋得模糊又黯淡,良久,才十分緩慢的擠出一句,“抱歉……我可能……”
這大約是我聽到的,最令人絕望的語句。
“嗚嗚嗚……”霎時間腦子里空白一片,我想不起該怎么接話,怎么面對,只有眼淚根本不受控制的往下淌,連空氣中的氧氣都格外稀薄。
“學(xué)長……再見?!?p> 直到……撞見流川。
他似乎對這樣的結(jié)果并不意外,只是拿著我的書包,安靜的站在我旁邊,“嗚嗚嗚……”難受到……捂住臉嚎啕大哭。
“走吧?!绷鞔弥鴷?,另一只手推著我向前。
我捂著臉,哽咽到……根本說不出話。
被喜歡的人接近,關(guān)心,最后又一言不發(fā)的離開。
這一切好像只是一場每個女孩子應(yīng)該有的夢,卻那么真實而傷痕累累。
“你覺得……美國怎樣?”聒噪的蟬鳴中傳來他的低聲,似乎是開啟另一個話題。
“你……要去讀書嗎?”雖然沒去過,“應(yīng)該……挺好的?!?p> “我是說……打籃球?!?p> “會覺得……寂寞嗎?”看著一臉安靜的流川,卻看不出他那碎劉海之下真正的心情。
他似乎并不迷茫,也早已決定為了籃球而孤注一擲。
為什么作為同學(xué)的我,總是因為三井的事,過分的執(zhí)著,糾結(jié),甚至……自己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那么,全國大賽要加油。”我擦了擦眼淚,朝他揮揮手。
“嗯。”
告別完,終于坐上車。
一路上,媽媽沒主題的跟我聊著過往,卻有些聽不進(jìn)去。
小說里說過,人在十五六歲的年紀(jì),喜歡的人,會一輩子刻骨銘心。
可是……再也不想經(jīng)歷這樣的刻骨銘心了。
“小澄,不然……下學(xué)期還是轉(zhuǎn)回陵南吧。”媽媽從后視鏡里透出擔(dān)憂的表情。
離開這一切么。
三井學(xué)長……也許我從來都不應(yīng)該遇見他。
左手心的傷痕……也不會好起來了。
“嗯。”
再見了湘北,再見了……三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