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變
待三人回到鳳城,距夏遲進宮為妃的時間,僅剩六日光景。
衡淵在路上將曾對夏遲下毒之事告訴了韓葉。韓葉頓時覺得心中五味陳雜,夏遲的所作所為一下子有了更合理的解釋。但要她命這件事,韓葉還是從根本上無法姑息,她的善良,只用在值得被善良以待的人之上。
相比一了百了的死去,孤獨地茍活更加痛苦。韓葉問衡淵又要了幾顆夏遲所中之毒的緩解之藥,她要讓夏遲,活到她與衡淵結(jié)為連理之時;要讓夏遲,輸個明明白白。
夏遲的“好日子”將近,韓葉便攜著裝了緩解之藥的瓷瓶,登門去了芝蘭別苑。與夏盈簡短一敘后,她便朝著夏遲的院落而去。
去之前,夏盈有些擔憂,還撥了兩個自己的侍衛(wèi)隨同韓葉而去,以防夏遲趁她不在場,對韓葉出手。
一到夏遲的院落,便見夏遲坐在院中的花樹下玩香。已有些熱乎的天氣,她卻穿了一身包裹嚴實的衣服,與她平日里的著裝都不大相同,香盤中正在燒著的香,散發(fā)出濃郁的香味,濃的讓人甚至有點頭昏。院中并未見到侍女,估摸著是夏遲身上已經(jīng)開始潰爛,故意屏退侍從,掩人耳目。韓葉唇角帶笑,心下了然,緩步上前。
“參見二公主?!?p> 厭惡到讓人難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夏遲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抬眼一看,韓葉就那么好好地站在院門附近,一臉似笑非笑,眼如利劍,直直射向她。
怎么會?。肯倪t內(nèi)心大驚,她本能得想要喚來人,將面前不知是人是鬼的韓葉趕走,卻在看到韓葉身后的兩位侍衛(wèi)后,漸漸冷靜下來。
“你居然還活著?!毕倪t垂下了眸,去掩飾內(nèi)心仍未褪盡的驚懼,一雙眼睛又回到了自己的香盤上。
“是的,二公主如今春風得意走勢頗好,韓葉還不敢死,想要欣賞二公主的輝煌時刻呢?!表n葉淡笑道。
夏遲唇角溢出一絲冷笑,緩緩道,“多謝關心了。你來找我做什么?!?p> “當然是來做些對二公主有利的事,贈藥?!?p> “什么藥?。俊毕倪t總算又將視線移回了韓葉身上,一臉警惕。
“二公主最需要的藥,不用我說太明白吧?”
“……衡淵居然給你了!?你想要要挾我?小賤人,我根本不可能求你,想都別想!”夏遲一想到衡淵居然對韓葉如此不保留,便心中激憤無比,那股子剛壓下去的壞情緒,瞬間又爆了出來,連帶著聲音都有些尖利。
“不不不?!表n葉臉上笑意更甚,眼中射出與面上表情極不和諧的寒芒,“我沒任何要求,只希望二公主好好活著,起碼活到我與衡淵成婚那日。到時,還想得到你的祝福呢?!?p> 夏遲成功被韓葉徹底激怒,“你滾!別高興太早,我不稀罕這解藥!”
“我高不高興不重要,二公主殿下,重點是,你高不高興。我還不知道,嫁給自己仇人是何感受呢?想必一定難以言喻,你可要充分享受一下這樣的感覺。所以怎么說都別放棄,藥不能停不是?!表n葉將瓷瓶拿在手中,在夏遲視線之內(nèi)晃了晃,便向著夏遲站的方向拋去。
夏遲不由自主地倉皇接住瓶子,打開蓋子就倒出一顆瞬間服下。
韓葉臉上笑意更甚,譏笑道,“吃得真果斷,韓葉謝二公主信任了?!?p> “滾!出!去!”夏遲吼道。她厭惡韓葉,更厭上了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可是她內(nèi)心又在不停告訴自己,她只是被逼無奈,是韓葉太過于陰險歹毒。
搞得就跟她沒害過韓葉似的。事實根本就是,沒少害過。
“那就不打擾二公主殿下了,預祝二公主新婚愉快?!?p> 韓葉一字一頓,聽在夏遲耳中更是整個人煩躁無比。待韓葉的人影完全消失在視線,夏遲揚手便狠狠拂過桌面,香盤等器物瞬間被一掃落地。
隨著叮鈴哐啷的巨響,夏遲憤然回屋,大力拍上了房門。
然而,過了兩日,韓葉方起床,便得了二公主夏遲來訪的消息。
先前剛見那么不愉快的一面,也不知夏遲這么快就找上來有何居心。韓葉快速穿衣收拾好,便立刻前往一葉的小會客廳。
“參見二公主殿下?!痹撚械亩Y儀,韓葉并未因為內(nèi)心的小情緒而省掉,況且她也更不想沒事被夏遲抓紕漏找事情。
“不必多禮?!毕倪t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
“不知二公主到訪有何指示?”夏遲的樣子有些反常,韓葉心中更加謹慎了些,小心問道。
“喔,也不是多大的事。不過是來特地謝謝你,上次給了我些……我需要的東西?!毕倪t微微一頓,眼中笑意很濃,她接著說,“也順帶,回贈你一些,你需要的東西?!?p> “二公主不必如此客氣?!表n葉面色無波,心中卻狐疑四起。
“你一定會很想要這個消息。”夏遲緩步走近了韓葉,離得有些過近,差不多是熟識的好友才會有的身體距離。
韓葉只覺得這距離讓她有些不舒服,準備后退兩步的時候,卻忽然又聽到夏遲輕聲開口。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大姐今日,做什么去了?”
聞言,韓葉腳下瞬間頓住。她輕簇眉毛,看向了夏遲。
“她呀,今日帶了她所有的侍衛(wèi)出了門。你難道不好奇,她去做什么了?距我進宮完婚還有三日時間了,你說,這些日子大家都這么忙,沒人有空盯著他們。算不算得上是極好時候呢?”
夏遲的聲音懶懶地,輕輕地飄入韓葉耳中,她只覺得心中狠狠一震,不好的預感瞬間充斥了整個胸腔。
“二公主,這是何意。”韓葉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她讓吳影一直看著夏盈的動向,吳影前幾日來報,還說沒什么異常,而且,今天吳影也并沒過來通傳任何事宜……萬一,是夏遲在誆她呢?
“意思是,你的好姐妹想做什么,在做什么。一個屋檐下待久了,我不可能渾然未覺。”夏遲扯起一抹略帶諷意的笑,又說,“她要去干蠢事,你不攔著?”
夏遲的話說得如此直白,韓葉面色已不受控制得有些難看,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緩緩吸了一口氣道,“二公主,若是大公主真能達成心中所想,也是好事。你現(xiàn)在似乎很希望我去阻止她?倒是有些讓人意外?!?p> “呵。我夏遲,沒那么不自量力。你是沒去過我父皇的所在的別院,不知道那里的守衛(wèi)是多么嚴密。我這姐姐啊,何時居然有了匹夫之勇了?!?p> 韓葉一張臉繃得僵硬,她已無心與夏遲周旋,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夏遲說得很可能是真的。這樣的時機,如此合適,換作她,也會選在此時吧?
于是,她匆匆與夏遲道別,閃身就回了自己的院落。她需要立刻找到吳影,去落實這個一大早就震到了她的消息。
夏遲一人站在空蕩的房間中還未離去,神思已經(jīng)飄得很遠,臉上的笑意,如同凝固了一般。
真好,真是天助我也。那些奪我的,傷我的,蔑視我的一切的一切,也該有個了斷了。我不好過,就都不要好過。哪怕為此有所犧牲,也在所不惜!
一大顆滾燙的淚珠自她失神的眼角滑落而下,明明還是那副梨花帶雨的皮囊。
此刻,卻如決絕之境的最后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