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騰沒有留在府里用晚食，甩袖走了。
張嬰親自送至門口，然后轉(zhuǎn)身至?xí)?，寫了兩封書信，連夜囑咐陳義，派人分別送往清河張家與平原華家。
“明日一早，你遣人去一趟華府，請伯強(qiáng)過來一趟?！睆垕敕愿赖溃瑑墒秩嗔巳嗵栄?，極為疲倦，卻不敢懈怠。
心中那根弦自今日上午聽了秦氏的那番話，就不曾松懈。
幾日前，妻弟華雄，即華伯強(qiáng)在朝堂上被擼了官，他原沒有在意，當(dāng)時還覺得弟婦衛(wèi)氏小題大作。
現(xiàn)在看來，怕是沒那么簡單。
或許，從一開始，楊太后就準(zhǔn)備下手了。
想到這種可能，張嬰腦袋里有一瞬間的空白，到底，終究……就如他所說，她已不是姑奈山中一介樵夫之女，而是大魏朝的皇太后。
心中涌起一絲苦澀。
此刻，相比于書房的沉重寂寥，內(nèi)院卻是歡聲笑語，熱鬧溫馨。
“小十六，小十六……”
耳邊魔音不絕，使得張曦不得不正視大兄張昕今晚帶回來的小胖墩，身材胖乎乎圓滾滾的，一張肥嘟嘟的臉，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五官。
今日長秋寺里竺法師的證言，很快就在洛京風(fēng)傳開來。
大兄和小胖墩在國子監(jiān)都聽到了風(fēng)聲。
小胖墩好奇：天上星宿，長成什么樣？
兼之，大兄張昕近日一直在自己一群小跟班面前吹噓：小妹聰明伶俐俐，生得玉雪可愛。
所以，小胖墩直接纏著張昕來了張府。
倆人進(jìn)屋的時候，大兄喊了聲阿固。
可把張曦唬得一驚一乍，她以為是她日思夜想出現(xiàn)幻覺，聽到她的阿顧來張家了，當(dāng)看到那張胖臉時，她仔細(xì)盯著他瞧了半天。
才發(fā)覺，來人不是她的阿顧。
而且，又發(fā)覺小胖墩的五官分開來看，都很精致，好像還有幾分熟悉。
只是拼到一張圓臉上，卻有點(diǎn)兒慘不忍睹。
張曦?fù)u搖頭，她喜歡美人，她的阿顧，清明俊朗，顏如美玉。
在她眼中，世間男子，鮮有所及。
因此，對著小胖墩，她自是沒興趣，甚至，連相似的稱呼，她都覺得會影響她家阿顧以后的名聲。
小胖墩的小名，竟然叫阿固。
要是張曦能張口說話，她一定要讓眼前的小胖墩改小名，還有，該減肥了。
“小十六好胖，白嫩嫩的，肉乎乎的，像蒸餅?！?p> 一聽這話，張曦瞬間鼓圓了眼，到底誰胖了？
白嫩嫩的？肉乎乎的？像蒸餅？
什么形容？
“阿兄，你看，小十六理我了，眼睛都要鼓出來了?！?p> 張昕聽了這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守在一旁的八娘張昑忙地截住小胖墩的手，“阿固，不許指阿妹的眼睛?！?p> “阿姐?！毙∨侄找锌吭趶垥T懷里，“小十六的眼睛，漂亮?！蹦抗舛⒅鴵u籃里的張曦直瞅，又忍不住去摸張曦的眼睛。
卻讓手疾眼快的張昑給攔住，“阿固，很晚了，你和阿茍跟陳傅姆下去歇息，明兒還得早起。”
“我不困?！?p> “聽話，你今晚和阿茍住一起?！?p> “再晚一點(diǎn)?！毙∨侄罩苯釉趶垥T懷里耍賴皮，還不忘記，伸手去戳一戳張曦的臉蛋，張昑一時不察沒拉住。
在張曦眼中，倆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她自是不會和一介小屁孩計(jì)較。
“阿固，你不聽話，我現(xiàn)在就讓人送你回賀若府，以后不許來我們家了?！睆堦可锨袄⌒∨謮伒母觳玻话亚茏∷馔?。
到底身高上的巨大差異，小胖墩哪怕胖，落在張昕手上，也沒有反抗之力，只得癟癟嘴，“行行，我跟你走?！?p> 賀若府？
望著小胖墩離去的方向，張曦若有所思，京中姓賀若的，只有衛(wèi)國公、車騎將軍府那一家子，并且，和他們張家有親戚關(guān)系。
那一輩子里，她六七歲上學(xué)習(xí)牒譜，背記牒譜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兩家有親。
然而，那時節(jié)，兩家已經(jīng)沒了來往。
衛(wèi)國公府，日漸露出頹勢。
“阿妹怎么了，這是喜歡阿固，舍不得阿固走？”
張昑抱起怔呆住的小妹，她可沒忘記阿固一進(jìn)來，小妹盯著人家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是姨祖母家的小孫子，名叫賀若隆。”
“論起親戚來，他和我們是同一輩的表兄弟，以后你可以喊他一聲阿兄。”
賀若?。?p> 那個起兵反叛、攻入洛京的亂臣賊子？
如果不是名字巧合？
瞬間，張曦似遭五雷轟頂，目瞪口呆震驚到了無以加復(fù)的地步，連最討厭的口水淌出來猶不自知。
“怎么流口水了？”八娘張昑有點(diǎn)兒嫌棄，把張曦遞給旁邊的傅姆。
從外面進(jìn)來的華氏見了，一手接過，“你替她擦一下就好了，自己妹妹倒嫌棄，好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沒流過口水似的?！?p> 說完，沒好氣地笑瞪了張昑一眼。
八娘張昑立即抗議，“阿娘，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的?！?p> “行了，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p> 華氏低頭看了眼懷里愣愣的小女兒，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含笑道：“我們阿眸困了，也該睡覺了?！?p> 心里慶幸小孩子就是覺多，明明白天睡了一天，到了晚上往常的時間點(diǎn)，仍然撐不住要睡。
看來，她白天的擔(dān)憂，完全多余了。
“阿娘，我算是看清楚了，您這心都偏到胳肢窩里去了，有了阿妹，就把我撂一邊?！?p> “你說什么胡話，這么大了，還和妹妹爭，也不知羞?！比A氏似看笑話一般，瞥了眼大女兒，然后接過傅姆遞上來的絹帕，替小女兒拭去口水。
又不忘夸贊，“我們家阿眸最愛干凈，都不怎么流口水。”
“不行，我要找阿耶哭去?！睆垥T有些夸張地故作哭狀，起身撥腿就要往外走。
剛走至門口，卻讓華氏給喊住，“阿明，你站住，你阿耶最近事多，你別去煩你阿耶。”
“知道啦?！?p> 張昑腳步未停，遠(yuǎn)遠(yuǎn)回應(yīng)了一聲，聲音很大，人已沒了蹤影。
張曦是讓這一聲給吼回了神。
不曾注意到眼前，阿娘和阿姐的嘴角官司。
她終于想起來了，她為什么覺得賀若隆五官熟悉。
此刻心里后悔不迭，她剛才應(yīng)該甩他一巴掌，踹他兩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