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揮動著熒光棒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臺上的那個唱著《十年》的女同學(xué)也嘴巴微張,沒有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響。
剛才還喧囂如海的人群,在這一刻就像一片寂靜的墓地。
沈未畢竟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好多次這樣的場景,心中的驚訝與震動遠(yuǎn)不如第一次那么劇烈,所以他只是靜靜看著,等待這一場景的變換。
果然,在等待了片刻以后,這個靜止畫一樣的3D劇場驟然暗了下來,臺上的光柱,搖臂控制著的燈光,人們手中的熒光棒,這些東西發(fā)出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消隱,最終變得暗不可見。
沈未很好奇這樣的變換之后會是什么。
他已經(jīng)從記憶里搜索到了一些碎片,似乎證明這一場表演是會失敗的,但是卻不能很明晰地想起,究竟是因?yàn)槭裁床艜 ?p> 不是什么大事,卻讓人很失望,就是這樣的一點(diǎn)糾結(jié)存在于沈未的心中。
等待途中,場景似乎又變了回來。燈光亮起,人們手中的熒光棒在一瞬間揮動,身邊巨大的喧囂聲,尖叫聲灌入沈未的耳朵。
沈未皺了皺眉頭,看向舞臺,那里正緩緩走出一個女生。
白裙子金發(fā)簪,臉上淡淡的妝容在燈光的照射下也可以看得清楚,身材高挑,一截小腿露在外面,就像白色的軟玉一樣想讓人把玩??善@個女生的氣質(zhì)又是那么出淤泥而不染,總有一種緩淡的感覺。
唯一不足的地方——胸小了點(diǎn)。
沈未在心里笑了笑,就算回到了剛開始見你的時候,你的胸還是這么小啊。
思緒回到臺上,柯漁微微鞠了一下躬,而在她的身邊,擺放著一架志愿者抬上來的鋼琴。
全場似乎都安靜了下來,身邊的人也悄悄移動腳步,沈未發(fā)現(xiàn)他的肩膀被別人的身體穿過,也不在意,只是看著臺上的那個叫柯漁的女生。
估計(jì)全場的人都是這樣的心情——不想打擾,不想喧囂,只想安安靜靜等待著臺上的那個女生按下鋼琴的第一個鍵,然后欣賞完這一場美如畫一般的表演。
柯漁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卻不像是對臺下的人笑,好像是對著面前的這架鋼琴微笑,似乎在訴說著老朋友好久不見一般的話語。
然后她按下了第一個鍵。
全場的人都聽到了一聲巨響在耳邊炸起。
不是柯漁的鋼琴聲……
也就是在這聲巨響響起后,幾乎所有的人都抬頭向天空看去。
頭頂沉沉的夜空里閃著一些銀色的光芒,一閃一閃,然后所有人又聽到低沉的一聲一聲的聲音響在耳邊——打雷了。
伴隨著雷聲落下的,是很細(xì)很細(xì)的雨絲,在半空中似乎要被風(fēng)吹歪了軌跡一般,穿過沈未的身體,落到腳下的水泥地上。
而臺上的柯漁,在按下第一個鍵的時候,同樣也聽到了來自上方的擂鼓聲。于是她皺了皺眉頭,停下了手,在雷聲漸漸消失的時候,又再次按下了第一個鍵。
鋼琴曲開始了,但柯漁也感受到了飄落在臉上的雨絲。
柯漁的臉上沒有掛上什么表情,卻只是專注地彈著鋼琴,一個又一個的鍵音在她的手底下流出,沒有停頓,一開始就是一段極為驚艷,極為流緩的音符。
左手在白鍵上不停游走,右手在黑鍵上搭配著白鍵的音符。在彈了大約半分鐘以后,才有了幾個停頓。
沈未看著柯漁在雨絲下的手,沒有絲毫顫抖和僵硬,像是絲帶一樣柔順。
“李斯特,《嘆息》。”
沈未輕輕說道,似乎在回答柯漁的鋼琴聲。
然而臺下卻沒有人在聽著這驚艷的鋼琴曲,卻只有少數(shù)人看著柯漁精致的側(cè)臉,看著她依舊緩淡從容的樣子。
大多數(shù)人看向臺下的工作區(qū),似乎在詢問,雨要大起來了,該怎么辦。
工作人員以及志愿者來不及回答,天上飄落的雨絲就已經(jīng)變成了豆大的雨點(diǎn),狠狠地從上空墜落而下。
天空烏沉的云似乎在緩緩逼近,其中偶有幾抹閃電在云中穿梭,像是幾條游龍,聲勢浩大。雨珠像利劍一般穿刺而下,刺在水泥地上,濺起一些灰塵,這些灰塵又被其他的雨珠裹挾,再次落在地上。舞臺上的紅毯也幾乎是在一瞬間被浸濕。
而臺上……
沈未抬起頭,看著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柯漁的身影,不知是她自己扯散的還是暴雨打落,總之發(fā)簪已然掉落,她的頭發(fā)披散下來,被雨水摧打,緊緊貼在臉上,眼睛卻絲毫不肯離開眼前的鋼琴。
手指舞動著,極為快速的鋼琴聲在臺上響起來,手臂也偶有交替,顯得極為認(rèn)真。
臺下的人群卻已經(jīng)無法欣賞這一場演奏了,因?yàn)橛暝缫汛蟮經(jīng)]有辦法繼續(xù)在場下待的地步,所以人推搡著人,摩肩接踵,低著頭,用手擋在頭頂,甚至把外套脫下來遮擋,向反方向走去。
人們不斷地穿過沈未的身體,沈未卻毫無所覺。
沈未不知道這一首《嘆息》算不算得上彈得很好,究竟能不能說這是一場完美的演奏,但是他看著臺上的那個倔強(qiáng)的身影,心里便想著,一定要做一些什么。
雨依舊墜落下來,臺上的鋼琴聲也依舊在響著。
但沈未的眼前卻又漸漸暗了下去。
……
“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p> “我不會發(fā)現(xiàn)我難受?!?p> “怎么說出口?!?p> “也不過是分手……”
還是這樣的歌聲,沈未的眼前不再有雨,人群也依舊安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聽著臺上的女歌手的歌聲,揮動手中的熒光棒。
臺上的燈柱也安靜緩慢地隨著女歌手的移動而移動。
一切混亂與破壞還未開始。
沈未突然轉(zhuǎn)身,在擁擠的人群里開出一條道路,任憑身后傳來陣陣罵聲,沈未卻絲毫不在意。
如果知道柯漁的演奏會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干擾和破壞,如果知道人群會在下了雨之后推搡著離開現(xiàn)場,如果知道李斯特的《嘆息》沒有辦法在雨中傳開……如果知道接下來的一切,沈未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就這么看著一切的發(fā)生。
所以他在心里惋惜著,又漸漸下了某種決心。
……
……
當(dāng)沈未回到現(xiàn)場的時候,柯漁還沒有上場,臺上還在跳著舞,嗯,一群女生在跳著肚皮舞。
在起哄的人群中,沈未搜索著吳夢曉的身影,片刻后,發(fā)現(xiàn)吳夢曉的沈未就朝他那邊擠了過去。
“不好意思,讓一讓,讓一讓。”
沈未的身邊那些人輕輕地咕噥了什么沈未沒有聽清,不過一定不是什么好話。
“吳夢曉,接下來是什么節(jié)目?”
吳夢曉感覺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正不耐煩,讓自己不能好好欣賞臺上雪白的一片片肚皮,但回頭看到是沈未的時候,臉色緩和了些。
于是他把手上的節(jié)目單塞給沈未,說道:“自己看?!闭f完就繼續(xù)看向臺上的一群女生。
沈未笑了笑,也不以為意,低頭就搜索著。
嗯……《金蛇狂舞》,是這個嗎?
下一個……柯漁,鋼琴獨(dú)奏。
沈未看清楚以后,飛快地把手里的節(jié)目單折疊好塞進(jìn)自己的褲兜里,便又?jǐn)D著人群向外走去。
有意無意地走到了工作區(qū),沈未緊了緊自己手里的折疊傘,心想等會兒該用什么樣的速度與姿態(tài)沖上臺。
但無論如何,柯漁的演奏一定要在毫無干擾的情況下完成。
沈未伸了伸懶腰,活動了下雙腿,看著臺上的表演漸漸進(jìn)入尾聲,他的目光也漸漸變得認(rèn)真。
遠(yuǎn)處似乎有工作人員注意到了沈未的不同尋常,對這邊指指點(diǎn)點(diǎn),卻不好上來詢問沈未一副要隨時沖上舞臺的樣子是想干什么,于是也只好死死盯著沈未,準(zhǔn)備隨時攔住他妨礙表演的舉動。
然后在柯漁鞠躬的時候,在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在所有人的熒光棒都垂在身側(cè)的時候,在燈光靜靜定格在鋼琴前面的時候,那些注意到沈未的工作人員看到沈未的臉朝向了這邊。
黑暗中,他們似乎看到了沈未的嘴巴動了動,卻看不清他朝著這邊說了些什么。
但沈未自己清楚,他朝著工作人員那邊,像是惡作劇,像是開玩笑一般說了一句。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