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該死,該死!
沈未將頭狠狠地砸在了出租車的后座靠椅上。
自己怎么會沒想到他們已經拿到了錢?從周國昌那樣放松地說“妥了”的時候,自己就應該想到的,自己想當然地以為在那場時空錯亂里看到的東西就是全部關鍵,卻忽略了周國昌什么時候拿到錢的事情。
周國昌說要在后天走,那自己從潛意識里便認為周國昌將會在明天拿到錢,與上一世不會有偏差,都是在第二天逃走。
如果一個人的行為方式在同一個時間點都是一樣的話,周國昌無論嘴里說著明天走或者后天走已經不重要了。沈未自己知道的信息就是,周國昌拿到錢的第二天消失無蹤。換句話說,周國昌在今天晚上就會逃走!
沈未抬起頭來,壓著聲音說道:“師傅,能開快點嗎?”
出租車司機看了一眼后視鏡里頹廢的沈未,問道:“怎么,你這娃娃還有急事???”
沈未不說話,只是盯著師傅從側后方可以看到的臉,抿著嘴一聲不吭。
司機便笑了笑,眼睛盯著前方,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伸出去打開了車里的一個小格子,從里面掏出一包煙,打開對沈未說道:“抽煙嗎?”
沈未深深吸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兒,接過煙盒??吹缴厦嬗≈茻煹淖謽樱銖姵冻鲆粋€微笑,抽出一根煙,又接過師傅遞來的打火機,點燃,這才微微安定道:“謝謝?!?p> 司機笑了笑,滄桑的臉上擠出一條條溝壑,說道:“幫我也點一根……”在沈未嘴里叼著一根煙,又給他點了一根,將煙盒扔到副駕駛上以后,才繼續(xù)說道,“遇到什么事,抽一根煙就會好很多了,看你的樣子……你多大?”
沈未吸了一口,感受著這包廉價香煙的味道,強烈的熟悉感在心頭彌漫,回答道:“十七。”
“還行,快成年了啊,讀書嗎?”師傅踩下油門,遠光燈閃了閃,換成了近光燈,在拐彎處速度也沒減下來,急速地拐了過去,幾乎要漂移了的樣子。
沈未感受到車子快速通過前方的大拐彎,心里稱量著大概還有多久能到那個加油站,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讀高中,元旦放假?!?p> 師傅輕輕哦了一聲,隨口問道:“大晚上的還出來,嘖,干什么去啊,家里有事嗎?”
沈未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我爸……出事了,就在前面那個加油站,所以能不能再快一點,很急!師傅?!?p> 聽到沈未焦急的語氣,師傅不禁再次把油門踩了下去,狠狠吸了一口嘴里的煙,便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住,雙手都搭在了方向盤上,輕輕說了一句:“坐穩(wěn)了!”
沈未略帶歉意,也不改口,抓住了身前的副駕駛座位,余光瞟到窗外急速向后倒退的風景,心跳也不禁加快了起來。
如果這一次沒有能抓住他,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將變作無用功,這一點沈未很清楚。即便有了證據,失去了周國昌的蹤跡,這都是白說。
……
夜?jié)u漸變得更加黑暗了點,就好像有一只巨獸在吞噬著來自太空的光線,一點一點,蠶食掉了前方乃至身邊的亮光。
不知道開了多久,沈未才看到前方不遠處出現了有巨大頂棚的建筑,在夜里不顯清晰,只是很模糊地出現在了沈未的視線里。
“加油站!”沈未低聲喊了一句,快速地問道:“師傅!大概多少錢?”
出租車司機看了一眼計價表,碾掉指頭中間的煙頭:“三十四塊八,你給三十五,后面一點路不算你錢了?!?p> 沈未從口袋里掏出自己重生以來攢下來的零花錢,點出三十五塊,扔到了副駕駛座位上,在快要接近加油站的時候,他低聲喊了一句:“師傅停車!”
的車司機愣了愣,過一會兒才踩下了急剎車,車里的物件都微微向前,沈未也一下子撞上了前面的座椅。
“到這里?”師傅問道,“不用開到嗎?”
“不用了。”沈未深深吸了一口氣,便打開門跨了出去。
看著出租車漸漸開遠,沈未輕輕地用手撫了下心口,轉頭看向前方幾百米處的加油站。
說不清是夜晚的風有點涼,還是其他的什么,沈未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只是把頭低了下去,輕輕裹緊了外套,包住衣服里的某個物件,沉默而無聲,蕭條而冷肅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在黑暗里,沈未的身形就好像一條狼。
瞳孔沒有發(fā)亮,可他的腳步卻分明和狼一樣,銳利而沉重,呼吸也如狼,沉緩而粗重。
……
……
周國昌甩出手里的一對K,笑了一聲:“打完了。”
加油站旁邊的一個小木屋里,周國昌和兩個人坐在黃色的燈光下打著牌。小桌子小凳子,屋里沒有什么東西,只有一道巨大的木質屏風豎在門和周國昌等人之間,權當是擋住從門里漏出的冷風。
燈也只有一盞,搖搖晃晃地掛在周國昌等人的頭頂,散出柔和而黯淡的光芒,充盈在了整個屋子里。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穿著西裝的,還有一個梳著背頭的漢子。
只聽他們在周國昌打出最后兩張牌之后,不約而同地輕輕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這運氣也是夠背的。”
背頭男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國昌,輕輕皺起眉頭,說道:“周國昌你他娘的是不是出千了?!?p> 聽到這話,另外正在洗牌的西裝男也停下了洗牌的手,眼神變得狐疑不定:“出千了吧……要不然我們連輸五把呢?!?p> 周國昌笑罵道:“出千,出你個屁的千。跟你們打牌還用出千,我至于嗎?”
說著攬過西裝男手里的牌,嫻熟地整理起來,嘴里慢悠悠地說道:“這一行你們才做幾年?知不知道我們套白狼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西裝男“嘖”了一聲,回答道:“呵,不要臉吧?!?p> 背頭男打開手邊的啤酒罐頭,大口喝掉一口,感受著氣在自己的喉嚨里滑下,大聲罵了出來:“磨嘰!直說不行?”
周國昌瞇了瞇眼睛,很溫和地笑著,慢悠悠地回答道:“做騙子,第一臉不能變?!闭f著從旁邊贏來的錢里抽出一張百元鈔票,放到了桌子中間。
兩個人的眼神隨著鈔票的移動而移動,周國昌便不屑地咂了咂嘴,說道:“所以你們騙不到錢,贏不了牌??村X?忌諱!”將所有的牌攏到一起,周國昌再次開口,“還有第二,察言觀色。”說著用手指輕輕點向兩個人的方向。
“你們兩個,想要錢?!敝車f道。
“屁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罵了起來,“講這么多,有卵蛋就別輸!”
周國昌放下手中的牌,推到了西裝男的身前,嘿嘿笑了兩聲,道:“來,發(fā)牌,和你們打,不輸還不簡單……”
話音還未落,木屋的外面便響起了敲門聲。
“哆,哆,哆?!?p> 周國昌用手指貼住嘴唇前方,示意他們安靜,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過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向西裝男的方向揚了揚頭:“你去?!?p> 西裝男皺了皺眉,起身,繞過豎在門前的木板,對外面喊道:“誰啊……”說著便打開了門,開了門,就看到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男孩。男孩頂著一頭碎發(fā),一米七幾的個子,不胖不瘦。
只見他裹著身子,有些顫抖地抬起了頭,露出一個讓他覺得異常燦爛而干凈的笑容。
“周國昌在嗎?”聲音很低,卻很清晰。
身后的光隱隱約約地投在了沈未干凈的臉上,西裝男愣了一下,有些猶豫地問道:“你是……”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前的這個男孩“哈”了一聲,然后嘟噥了一句:“看來在啊?!?p> 這一刻西裝男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看著沈未接下來的動作,卻已經完全來不及反應。
只見沈未從懷里抽出了一根又粗又短的搗衣棍,雙手持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破開空氣。手里的粗棒以前所未有的狠辣姿態(tài),就好像裹挾數萬里的風,數百里的土,如同開天辟地一般,自右而左地迎面擊在了西裝男的臉龐上。
“咔嚓”一聲伴隨著沉重而響亮的“咚”的一聲,西裝男狠狠地向沈未左側倒去,身體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