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晟希醒來,已經(jīng)是五天后的事了,睜開眼喊的第一個人,就是“清顏”,他四處張望,艱難地撐坐了起身,護士見狀,趕忙過來幫忙,“你總算是醒了,醫(yī)生,醫(yī)生!”
護士喊來了醫(yī)生,醫(yī)生仔細為季晟希檢查身體及傷口愈合情況,“燒退了,傷口也在愈合了,果然是年輕小伙,恢復(fù)的就是快!不過啊,這幾天要多注意,傷口不能沾水,避免發(fā)炎,藥還是要按時吃的?!?p> “好的,謝謝醫(yī)生。”季晟希還在四處張望,雖然那日他幾乎疼痛到無法忍受,人也昏昏沉沉,可他依舊記得清顏,記得她的淚,記得她的吻,那是真實存在的,并非他的臆想。
醫(yī)生看出了季晟希的心事,笑笑地說道,“別看了,她不在這兒!”
“她?是清顏,是她對嗎?醫(yī)生,你快告訴我,清顏她去了哪兒?”季晟希急切地問。
“別緊張,你們這些年輕人,”醫(yī)生邊說邊笑,“你昏迷了那么多天,清顏每晚都守在床前,說什么都不肯休息,好不容易等到你燒退了,這才放了心?!?p> “是啊,我讓清顏去休息,她說什么都不肯,累了就在桌子上趴一會兒。”旁邊的護士補充道。
“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我想見她。”
“北部縣救護隊人手不足,清顏見你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就去了支援,還囑咐說讓你好好養(yǎng)傷,不許去找她。”護士說到。“你啊,就乖乖養(yǎng)傷,不然這俊俏的臉,要是配個一瘸一拐的腿,那可是大打折扣呢!”
季晟希笑了笑,至少知道清顏的去向,知道她安好,知道她還這樣關(guān)心自己,這對他來說,莫過于讓自己最高興的事了。
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康復(fù)治療,季晟希終于能下地走動了,只是腿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fù)好,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走的時間稍長點,還是得拄拐幫扶。這日聽說有去縣里的車,季晟希連忙跑上前去討要一個順風(fēng)車位,這些日子對清顏的想念,已經(jīng)把自己折磨透了,片刻都等不得了,醫(yī)生護士見他如此急切,也就不做阻攔,只是讓他按時吃藥,拄拐行走。
搭上縣大隊的車,季晟希來到了救助站。救助站是在縣醫(yī)院旁的山丘搭建的一個簡易移動醫(yī)院,傷員過多,醫(yī)院早已人滿為患,臨時搭建的移動醫(yī)院,一來可以緩解醫(yī)院的壓力,二來也成了難民的收容所,特別是因為這場戰(zhàn)爭淪陷地獄的孤兒。
清顏除了日常的救護工作,最多的時候就是陪伴這些孩子,讓他們在無助絕望后能得到一絲人間的溫暖。
季晟希到達時已然是晚上,經(jīng)過四處打聽,才知清顏這個點總會在兒童屋給孩子們講睡前故事。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慢慢挪著身子,往兒童屋走去。屋內(nèi)傳來了溫柔而熟悉的聲音。
“小企鵝站在海邊,呆呆地望著這個無情的大海,它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它的媽媽被無情海底之王——鯊魚殘忍吞噬,留下它一個,在這茫茫天地間,不明天地,不知未來,它很想哭泣,可它又不敢哭,因為它害怕,就算自己放聲大哭,也不會有媽媽過來抱抱它,過來親親它,給它安慰,給它鼓勵?!?p> “沒有媽媽,小企鵝好可憐,它要怎么活下去?”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
清顏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角落里的小男孩,她微微地笑了,“世間萬物皆有緣份,企鵝媽媽跟小企鵝在人間的緣分到了,所以它就離開了小企鵝,可是它還是會繼續(xù)愛著小企鵝,在另一個世界保佑著小企鵝,給它鼓勵,給它溫暖。雖然小企鵝轉(zhuǎn)身的時候,沒有媽媽在護著,可是只要它抬頭看看天空,它的媽媽就在不遠處,注視著它,陪著它一起成長?!?p> “那我們的爸爸媽媽呢?”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也會在天上看著我們嗎?”眼神是那樣的期盼與擔(dān)憂。
清顏微笑著說,“是的,以后的日子,雖然你們看不到爸爸媽媽,可是他們依舊會在遙遠的地方,看著你們,愛著你們。”
聽到這些,孩子們露出了笑容,望著遙遠的天空,似乎在跟自己的父母在做超時空的交流??蓞s有另一個身影,轉(zhuǎn)頭離開了兒童屋,向山上走去。
清顏安頓好孩子們,便跟了上去,季晟希也隨著清顏的步伐一步一拐地跟上去。小男孩這些日子,總喜歡一個人跑到這山上,不哭不鬧,只是呆呆地坐著,一坐好幾個時辰,任誰勸都沒用,清顏曾經(jīng)試圖跟小男孩交流,可卻從未得到任何的回應(yīng)。
今天的夜晚格外的安寧,枝葉隨風(fēng)搖擺發(fā)出了沙沙聲,蝙蝠扇動著翅膀,細細聽能注意到一絲絲的抽泣聲,似有似無。清顏站在小男孩身后,大概一米的距離,她沒有靠近,因為她知道,此時的小男孩,并不希望有人打擾,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小男孩的哭聲,不,應(yīng)該說是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這么久以來,她從未聽過小男孩說過半句話,她知道是刻意的偽裝,是對自我的孤立,也是害怕與無助讓他如此封閉自我。
抽泣聲越來越大,他哭出了聲,聲音越來越大,似乎要把這一肚子的孤獨無依盡數(shù)釋放出來。好幾次都嗆到了自己,清顏很想過去抱一抱他,卻忍住了,小男孩抬頭大喊——“媽媽,爸爸,你們真的在天上嗎?真的在看著我嗎?為什么要拋下我,為什么不帶我一起走?”,小男孩又搖了搖頭——“都是騙人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清顏在身后哭成了淚人,小男孩的無法自欺欺人,理智與成熟讓他比別的小朋友多了一層不幸,清醒的人永遠是最痛的,清顏又何嘗不是呢?她緩慢的挪動腳步,走向小男孩,伸出她的雙手,輕輕地環(huán)抱住這個小小的男孩,小男孩久久不肯抬頭,似乎不肯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清顏輕輕地撫摸小男孩的頭,“你知道嗎?希望是自己給的,雖然我們都知道,失去的人和事,都不會再回來,可我們還是要生活下去的對不對,我和你一樣,也沒有父母?!甭牭竭@句,小男孩抬起了頭,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同樣不幸的姐姐,“曾經(jīng),我也和你一樣,找不到依靠,我知道天上的星星只是星星,可我還是把這些遙不可及的星星,當(dāng)成我的親人,想象他們在庇護這我們,給我們前行的力量。當(dāng)我孤獨時,我就抬頭看看天空,看看這些星星,我就有了動力跟勇氣,來,你也試試?!?p> 小男孩看了看清顏,又抬頭看了看天空,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擦了擦眼淚,像是在跟天空上的星星起誓他的未來,季晟希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心疼與自責(zé)充斥著他的內(nèi)心,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資格,但卻又敵不過自己的內(nèi)心。
回到兒童屋,夜已經(jīng)深了,許是哭了許久的原因,小男孩一躺下就睡著了,這是這么多天來,這個小男孩第一次從容的熟睡,清顏幫他蓋好被子,道了句“晚安”便離開了。而屋外的季晟希,依舊在等候,夜幕下的兩人,就這樣對上了彼此的眸,久久沒有說一句話。
此后,季晟希便跟在清顏身后,幫她打打下手,盡管清顏不做理會,可季晟希依舊死乞白賴,狗皮膏藥戰(zhàn)術(shù)屢敗屢戰(zhàn),可是樂呵了這一屋子的孩子。戰(zhàn)爭終告一段落,清顏歇了一口氣,總算是有了些安寧日子,墨痕四處找人打探,費了好大勁才打聽到清顏目前所在地,二話不說,撇下手里的活就飛了過來。
這天,季晟??慈疹^正好,早早上山,采集盛開的鮮花,想要博得美人一笑,不曾想他這前腳剛走,墨痕后腳就到,清顏自然是歡喜的,在這異國他鄉(xiāng),居然能遇到墨痕,當(dāng)然,清顏也明白這一切并非偶然。
“丫頭,你還好嗎?”墨痕心疼地看著這個清瘦的女子,滿心的憐惜。
“我很好,你怎么來了?”
“唉~”,墨痕長嘆一聲,“若不是我親身前來,還不知道我們的顏顏,居然這么彪悍,一個人走南闖北,又是戈壁沙灘,又是戰(zhàn)區(qū)醫(yī)院,丫頭啊,你的膽兒可真夠肥的!”
清顏笑了笑,“沒辦法,你看這里戰(zhàn)火連連,人是肥不了的,也只能肥肥膽了?!?p> 墨痕搖了搖頭,這丫頭,看來心傷是好了,總算安心了一些,“要是爺爺知道了,不得好好訓(xùn)訓(xùn)你?!?p> “爺爺,他還好嗎?”清顏關(guān)切地問道。
“爺爺好著呢,就是天天念叨著你,我這次前來,可是帶著任務(wù)來的,爺爺說,你在外面玩夠了,要記得回家,不然就讓我綁你回去?!蹦酃室獯蛉で孱?。
“別,墨大少爺,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兩人有說有笑,正好讓下山回來的季晟希撞個正著,心里可不是滋味,一肚子的醋意,“哎呦喂,今兒個吹哪門子風(fēng),把我們墨大少爺吹到這山里來了!”
“你小子,”墨痕也是打聽了季晟希的,“這嘴這么利索,腿也挺利索的,看來沒啥事啊”
“可以啊,連我你都了如指掌。”
兄弟見面,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心里還是牽掛彼此的,兩人抱做一團,季晟希在墨痕耳邊說,“你來干啥,墨氏太閑了嗎?”
“當(dāng)然是來看清顏的”,墨痕推開了季晟希,“丫頭,來,我?guī)Я嗽S多的補給品,還有食物,你幫我分配給大家,”說完便拉起清顏的手。
季晟希急了,沖上去就是一掰,“分東西是吧,我來,我來,我熟,”死死拽著墨痕的手,拉著走了,清顏看著這倆人,又好笑又感慨,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此后,狗皮膏藥便多了一張,墨痕跟季晟希,兩人不分晝夜,跟著清顏,爭相表現(xiàn),兩個和尚一碗粥的故事,實在是難!這兩兄弟,一文一武,醫(yī)院里的孩子們竟然打起了賭:
我睹墨痕哥哥,文質(zhì)彬彬,又紳士。
我睹晟希哥哥,一個字——帥。
我也睹晟希哥哥,他很搞笑。
那墨痕哥哥還很貼心,送了那么多東西……
吵吵嚷嚷的聲音吸引了清顏,“怎么了?你們干什么呢?”
一個小女孩大聲說道:“清顏姐姐,他們在打賭,睹你會選墨痕哥哥還是晟希哥哥。”
清顏頓時有些尷尬,不遠處的兩個狗皮膏藥,心急地直跺腳,“姐姐,你要選誰?你要選誰?”
孩子們圍著清顏追問,清顏很是無奈,“我……”,身旁的兩人豎起了耳朵,生怕說的不是自己,清顏伸起手,就是一個敲頭,“好啊你們,竟然拿我來做賭注,看我不打你們”,孩子們笑著散開了,可憐的兩個狗皮膏藥,沒要到答案,清顏轉(zhuǎn)身看到他們兩的眼神,頓時有些尷尬,勉強一笑。夜晚,兩兄弟相約討論這仨人關(guān)系,兩人互不相讓,說著說著竟然動起了手,你一拳我一拳,嘴角都腫了起來,隔天,清顏見狀,便猜到這兩人定是為了自己大打出手,“二位少爺,這是怎么了?”
“我摔了一跤”,墨痕心虛說道。
“那你呢?”清顏轉(zhuǎn)頭看季晟希。
“我起床不小心磕了一下?!边@謊撒得太不走心了,氣得清顏扭頭就走。
“顏顏?!?p> “丫頭?!?p> 兩人拉住了清顏,“你別氣了,我們就是玩玩,玩玩?!?p> 清顏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到底還是為了自己,便拿來了藥酒,為兩人擦拭,看著這倆兄弟,清顏頓時覺得過錯總歸還是自己的。
見這里的工作告一段落,加上這兩人爭執(zhí)不休,清顏也有了回家的心,收拾好行囊,隔天便坐上縣里的車,輾轉(zhuǎn)飛機回了顧家。只讓縣醫(yī)院的護工在自己走后告訴他們兩一聲,這兩人一聽說,趕忙收拾了行李,一起飛回了顧家,一路上還相互白眼,而內(nèi)心又自責(zé)萬分,自己的爭奪讓清顏無所適從,只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