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棋低下頭看著DNA檢測報告的結果,翻了了多少遍,忽然覺得報告最后的吻合,匹配成功的字眼讓他心煩意亂,索性合上了報告,看著眼前的何翠,一絲不茍的順著頭發(fā),費力的用帶著手銬的雙手將左耳際的頭發(fā)拂到耳后面,平常的眉眼,清清淡淡的樣子,半新不舊的衣衫,全身身上下干干凈凈,不像是怎警局里接受審訊的人。
程棋這一刻他真的想這份報告是錯的,他曾經(jīng)親眼見過何翠和周岸在一起的互相支撐打勁,也看到過她跪在地上哭求醫(yī)生讓寬限住院費的樣子,也見過周岸一臉陽光堅持治病的笑容,還有炎炎夏日里她可以在不知道他的來意而愿意分給他周岸的飯,他在何翠身上看到來自陌生的溫暖和善意,所以他不相信可以對陌生人給予溫暖的人是個手刃五條人命的殺人犯。手上傳來溫暖的覆蓋,反手握住,韓玲默默的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平和而堅定。
抬頭對上了何翠的眼,平靜異常,“人是我殺的。”手銬反射的燈光映在她的臉上,點點微光,在這個下午里,他聽到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而他就像一個局外人走馬觀花在情景里,他見到了夫妻不和,何翠被毒打在地,不足五歲的周岸護在她身上;見到了十八歲的周岸遠離家鄉(xiāng)奔去BJ,在身后偷偷抹淚的何翠;患病在床,嗜賭成性的父親拿走所有的救命錢,還有拿著刀子殘忍的殺害五條人命,鮮血濺在她的身上,臉上,脖子上,甚至連嘴里都感覺到了血腥氣。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用血埋葬祈求上天的骯臟。
程棋聽完了她所有的話,心緒慢慢平復,原來愛包含的好偉大,就連最膽小怕欺人都會以命相搏,原來罪惡深淵的覆蓋之下,每個人都是如此喪心病狂,以身試法。這一切他無法想,無以表,每個人內心深處都住著一個魔鬼,在他極度恐慌時,魔鬼會吞噬他的全部。程棋想不通,“這樣的恐怖方法是誰告訴你的,你不知不科學嗎。”
何翠苦笑,“哪里還有科學不科學,活著就比什么都重要?!鳖D了頓,眼淚掉下來砸在手上,“是一個看相算命的告訴我的,以命換命,續(xù)命后長命百歲。”
“這個人住在哪?”韓玲聽了忍不住皺眉毛,這個人到底是什么居心。
“在朝陽醫(yī)院后面一個小巷子里面,我在醫(yī)院去化驗單是遇見的,他說他能幫小岸治病。”
“即然是這樣,那你為什么在殺了人后還要回現(xiàn)場,還意圖襲警?”
何翠變了臉色,絕望空洞,“那是因為算命的說我埋的時辰不對,不管用了,要錢。我想回去看看有沒有錢,可是我一回去,感覺到那屋子有她們的鬼魂在看著我,我好怕啊,就一點點朝我靠過來。”說著渾身顫栗,淚流不止。。
“你是怎么殺的人?”程棋繼續(xù)問。
“晚上那兩個孩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安心看著他們,后來安心去臥室接電話了,用茶幾上的木雕塑砸死兩個孩子,然后在門口等著她,等她掛了電話安心出來,我怕我打不過她出了動靜,就用刀就殺了她。”
“王俊林夫婦呢?”
“他們把孩子交給安心早就睡了,我偷偷進了他們的臥室在床上用刀先砍死王俊林,可安靜醒來了,我就也殺了她?!奔毤毜纴淼脑捳Z淡然無比,仿佛她在講一個鬼故事,她看過的鬼故事。
“那砸死孩子的木雕呢,”
“扔了,當天晚上就扔了?!?p> “我們在王俊林夫婦還有安心身上發(fā)現(xiàn)了針孔,怎么回事?”
“取血做引子,是那個算命的說的,針管是在醫(yī)院里偷拿的。”何翠早就放棄了掙扎,和盤托出。
“你一個人怎能將五個人帶走?”
何翠帶著些苦笑,“我本來就是種地的,力氣比別人大,裝了兩個袋子,背走了。”
“假如就算有用,你怎么知道你的做法是對的,”韓玲聽了這些,無奈的搖搖頭,
“我看過那個算命的畫等我小圖,應該差不多。他們說讓我再等等,但小岸等不起了,我們沒錢再交費了,那些大夫連藥都不給他用了,我只能看著他在哪疼到昏過去,我怕我在不動手小岸再昏過去就醒不過來了?!眱尚醒蹨I順著臉頰留下,身體不住的顫抖,
程棋有些激動,“還有孩子,他們還是孩子啊,你可以給陌生人分享善意,他們還是孩子,你不應該的。”
“我知道他們還是孩子,可我的小岸也是孩子,我的孩子?!焙未浼哟蠛?,漸漸軟下身子,揚起頭閉上眼,喃喃自語,“我知道我欠他們的,我接受一切制裁,我不后悔,我為我的孩子盡了一切,我甘愿?!甭暵暭毴?,“我在地下面見到他們時,做牛做馬我都認?!?p> 韓玲記下最后一筆,審訊室格外寂靜,沙沙的寫字聲彌補呆滯的時間空點,合上筆蓋的瞬間,一旁筆桿掰碎的聲音傳來,再回頭,程棋早已紅了眼眶,濕潤了眼瞼。
“人這一生,本就是生著逆來順受,百折不回,死去無牽無掛,順其自然,天命如此不可為,若被罪惡吞了眼,強撐在潔白的邊緣一樣染了黑霜,陽奉陰違亦不可饒?!?p> 站在監(jiān)視器前的趙清輝搭上林熙的肩膀,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