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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亂之此恨何時已

第五十章 一別如斯

江山亂之此恨何時已 飄燈獨歸 3396 2018-02-05 22:28:33

  她睜開雙眼,看清來人的面目時卻皺起了眉頭:“鐘離慕……”剛剛開口,發(fā)現(xiàn)嗓子又痛又啞,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她還記得鐘離慕殺了謝懷宣,到現(xiàn)在她都不知道謝懷宣是死是活,她想,大概是死了。就這一點而言,她是不愿意再見到鐘離慕的,她想,這個人因為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他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慕哥哥了。

  “長姐別說話?!倍?,鐘離慕如是說。

  謝寧一錯愕,轉(zhuǎn)頭看向鐘離慕,卻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熟悉,那樣天真、活潑的神色,那分明是,謝寧圓的影子!

  她不敢相信地睜大了雙眼,抬手撫上鐘離慕的臉,她想看看這張臉是不是假的,是不是阿圓還沒死:“阿……圓……”

  她發(fā)不出聲音來,只是這樣張口,用口型同他說話。

  鐘離慕握住她的手,沒有回答她,可是他眼中那天真的笑意就是最好的答案。她在告訴她:長姐,是我,阿圓。

  謝寧一的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她伸手緊緊抱住鐘離慕。

  她原以為她所有的親人都已經(jīng)走了,卻原來,原來還有人是活著的,她最愧對的阿圓還是活著的。明明對自己說了幾百遍了,說了不許再哭,她還是哭了。

  眼淚哪能是說忍住就能忍住的呢?若是真的能忍住,那不是她忍住了眼淚,而是忍住了感情,當心已經(jīng)涼了,感情也就散了,眼淚自然也就沒了。

  可是這一幕在謝北舜眼里看來尤為刺眼,兩人相互依偎的樣子像極了久別重逢的摯愛,而他,似乎成了局外人。

  這是他心底致命的傷,是他心里解不開的結(jié)。從他決定用鐘離慕的身份來到她身邊的時候,一切其實就已經(jīng)注定了的,注定了,他愛的人叫謝寧一,而她愛的,卻叫鐘離慕,不是謝北舜。

  他想,這才是謝寧一的心中所愛,而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第三者,一個騙子。

  這樣的認知如同雪后的太陽,明晃晃的讓人刺痛。

  他頹然站在原地失神,他突然覺得很迷茫,他不知道他如此困著謝寧一的意義在何處,尤其是看到他和鐘離慕相擁的畫面,這讓他顯得無比多余。

  從小到大,第一次,他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失去了爭奪的勇氣。

  他的世界里,幾乎沒有什么是他想要卻要不到的,謝越臣從來沒把他當成一個人來看待,而是當成一把刀。

  刀只會越磨越鋒利,為了讓他變得更鋒利,謝越臣從他六歲起就開始沒命地磨練他。一把刀若要鋒利,那必然會一層一層地把自磨得粉碎,而后露一個新的自己。

  這就如同鳳凰涅槃,用滔天的烈焰把自己燒得徹底,而后于天地間重生,將自己變得更強。

  這樣的涅槃尋常人極少經(jīng)歷,即便是經(jīng)歷了也不過那么一回便幾乎承受不了。謝北舜卻不知承受了多少回,他已經(jīng)被磨得失去了自我。

  這也是為何,他年紀輕輕一身的武功修為卻是別人窮極一生都難以達到的,沒有人可以想像,他經(jīng)歷了怎樣的痛才會換來如今這個所向披靡的他。

  他當初騙謝寧一說他身上的傷是被仇人弄的,其實他沒有說錯,江湖上,所有臣服在他劍下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他身上的傷,是他打敗無數(shù)的武林高手時換來的,江湖人推舉他做武林盟主,他卻是不屑,因為他只有一個目標,那是謝越臣為他定下的目標:讓所有江湖門派為無垠門效力。

  即便是在常人看來做不到的事,他最后一樣辦到了。從此,他的經(jīng)歷告訴了他一個道理:只要我愿意,沒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

  他一度這么相信著,權(quán)力、財富于他而言唾手可得,謝寧一也不會例外。

  只是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懷疑起來他所信奉的人生信條,他覺得自己似乎永遠也得不到謝寧一,以前得不到,以后,怕是更沒有可能了。

  放手嗎?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從來不會膽怯的他竟然學(xué)會膽怯了,不,不應(yīng)該是“學(xué)會”,膽怯這種東西從來不需要學(xué),它一直埋藏在每一個人的心底,當一個人覺得絕望無助的時候,它就會露出來。

  與其說謝北舜膽怯了,不如說他是太無助了,這樣的無助比謝越臣當初逼著他跳崖還要絕望。

  因為跳崖是為了讓他克服他的弱點,讓他鍛造一顆堅韌的心,他害怕,卻知道結(jié)果。而謝寧一,讓他害怕,卻永遠猜不透結(jié)局。

  他就像一個賭博賭輸了的人,妄圖賴賬,久久不愿面對。

  正自出神,習(xí)武之人的敏銳告訴他,他的對面有強烈的殺氣襲來,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正是鐘離慕。

  他冷笑,既然已經(jīng)做了壞人了,他何妨做到底?

  當初換臉之后謝越臣命他將鐘離慕殺了,是他一時心軟留下了他一條命,他讓越清影幫他封印了鐘離慕的靈魂。

  他曾經(jīng)天真地想,待他完成了任務(wù)后,他應(yīng)該把他的身份還給他。只是世事難料,他又怎會想到,他這個不知情愛為何物的人竟然會對謝寧一動了心。

  他當真是不夠狠,當初選擇讓他活下來,卻給自己添了麻煩。他依舊沒有抬頭,手卻抽出長劍,用了十成的功力徑直扔出去。

  盡管鐘離慕復(fù)活有了特異功能,可論起武功他依舊不會是謝北舜的對手。這一次,他相信,鐘離慕必死無疑。

  謝北舜清晰地聽到劍刺入血肉的“噗呲”聲,那么干脆,仿佛是呲拉一下被撕開的布帛。

  他冷笑,笑容卻在他抬起頭的那一刻僵在嘴角。

  他用了十成功力扔出去的拿把劍,穿透了一個人的身體,只是那人不是鐘離慕。而是——謝寧一!

  她側(cè)身躺在他面前,那么長的一把劍,深深沒入她身體,沒有留一絲余地。鮮血迅速在她身下漫延開來,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怎么可能!他的腦子頓時嗡嗡作響,是他的判斷出錯了嗎?那個人分明是鐘離慕啊!怎么會變成她!怎么會!

  她竟然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鐘離慕,他惱怒不已,惱怒地幾乎想親手掐死她。她愛鐘離慕愛到了這種地步,真好??!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想,或許眼前這一切都是假的,就像當初鬼祖幻想一般,他想要這一切如同泡沫一般在他面前消失。

  “謝丫頭!”謝懷宣又驚又怒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徹底打碎了他最后一絲希望。

  他看向地上那個被劍穿透了身體的人,確然是謝寧一。

  他上前,卻被謝懷宣一拳打翻在地,他已經(jīng)喪失了所有的應(yīng)急能力,就這樣任由謝懷宣不依不饒地打著。

  謝懷宣的拳腳絲毫不含糊地招呼在他身上,他就如同一塊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謝懷宣嘴里罵罵咧咧地在說著什么,他卻一句都聽不清。

  他躺在地上,恰好看到謝寧一躺在地上的身體,她的臉正朝向他這邊,她看著他,唇邊竟然還掛著笑容。

  怎么可以笑?他痛恨不已,恨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命令她,不可以笑。

  他剛剛伸出手,身體就被謝懷宣猛然一腳踹上來,滾出老遠。

  他撐著手臂從地上爬起來,謝懷宣已經(jīng)紅了眼,直接提著劍要刺向他,卻被越清影生生攔住。

  越清影擋在了謝北舜的面前,她面色冷然,厲聲怒斥:“謝懷宣你別得寸進尺!你若是要殺了他,先過我這一關(guān)再說!”

  越清影如此的奮不顧身,徹底激怒了謝懷宣,他直接把劍架在越清影的脖子上,咬牙道:“你別以為我不敢!”

  他那樣狠絕的樣子,越清影相信,他真的敢。

  越清影氣得全身發(fā)抖,眼淚瞬間就滾出眼眶,那樣的滾燙讓她覺得燒灼得她胸口都疼。可她仍是倔強地一動不動擋住謝北舜,她深知此時兩人都失去理智,若她再不攔著,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她猛然上前一步,脖子輕輕一動,血就順著她的脖子流了下來,她逼視著謝懷宣:“為什么不敢!你動手?。 ?p>  謝懷宣卻渾身一震,那一抹刺目的血紅讓他心底涌上一抹悲愴。他收回長劍,卻冷漠鄙夷地看著越清影:“你當真是犯賤!”

  越清影所有的動作都僵住,她睜大了雙眼看著謝懷宣,那句話,竟然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她第一次被人如此辱罵,卻是出自他謝懷宣的口。這樣的話,無論是誰說出來都沒有謝懷宣說出來的殺傷力大。

  謝北舜卻不管他們倆,他早就從地上爬起來奔到謝寧一身邊,把她抱進懷里,她的嘴邊依然掛著那一抹微笑。

  這么久,自從進入成王舊府她再也沒有笑過,那樣的她讓他心疼,讓他難受,他一直盼望著能看到她的笑臉。

  如今看到了,卻遠不是他想的那個樣子,她這樣的笑讓他覺得心驚膽顫。

  她似乎是在說,你看吧,我終于要離開你了,你是攔不住的。

  她笑得那么開心,卻又滿含嘲諷,她似乎想告訴他,謝北舜,你留不住我的!

  他看著她,卻出聲問道:“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依舊是方才那句話,謝寧一不明白,他為什么老是問這句話,不過這些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她輕笑道:“因為我要報仇啊,我又,殺不了你,只能……折磨你了……他們都說你愛我……想來不假……”

  其實,謝寧一自己都不愿意承認,當她發(fā)現(xiàn)鐘離慕去殺謝北舜時,她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擋在謝北舜的身前,卻不料謝北舜反應(yīng)敏捷,率先出手扔出了那把劍,所以這樣的結(jié)果,反而像是她救了鐘離慕。

  當然,這一點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也不愿讓任何人知道,她無法接受,自己怎么會……無論如何,愛也好,恨也罷,她覺得,都可以結(jié)束了,都和她無關(guān)了。

  鐘離慕趴在地上,低低喚道:“長姐!長姐……為什么……”他看到謝寧一擋在他身前,他不明白,他要為父皇母后報仇,長姐為何要攔住她?

  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長姐是在保護謝北舜。

  謝寧一目光幾近渙散,她伸出手,試圖推開鐘離慕,低聲道:“走……好好……活……活……”

  話沒能說完,她的手徹底失去力氣,在他身上滑落。

  謝北舜緊緊抱住她,任由她地血染了他一身。

  他抬起頭,目光狠厲地對鐘離慕道:“這一次,我放過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滾!”

  鐘離慕忽然眼神一冷,仿佛換了一張面具,他緩緩站起身,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謝寧一,而后冷聲道:“寧兒的仇,到時我會一并討回來?!?p>  說罷,他一個縱身,不見了身影。

  院子里除了慌張無措的侍衛(wèi),就只剩下謝懷宣、越清影。

  謝北舜低頭看著謝寧一嘴角那一抹笑容,心卻越發(fā)陰冷,他說:“謝寧一,你就這般高興擺脫我了嗎?我偏不讓你如愿?!?p>  他抬手,一把抽出插在她身體里的那把長劍,那把閃著寒光的劍,從劍柄到劍尖,沾滿了血。

  他突然變得極其冷靜,仿佛方才那一切不過是個幻象。他抱起她,轉(zhuǎn)而對越清影道:“越清影,幫我救她。”

  越清影仍舊沉浸在謝懷宣方才的那句話中,那句話那么殘忍,如同一根刺狠狠扎進她的心里,一碰就痛,卻無論如何都拔不掉。

  她抬頭看了一眼謝寧一,那張臉已經(jīng)毫無血色,僵硬得如同雕塑。

  她搖頭:“救不回來了。”

  謝懷宣上前,目光陰鷙:“她都已經(jīng)死了你還要如何?把謝丫頭還給我,我要讓她入土為安。”

  “滾!”謝北舜舉起手中的劍,劍尖直抵謝懷宣的喉嚨,威脅道:“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謝懷宣大怒,方欲發(fā)火,卻被越清影拽住手臂。他嫌惡地甩開她的手,越清影只好訥訥地收回手,藏進黑色的袖子里,卻是抑制不住地顫抖。

  其實謝懷宣知道越清影為什么要拉住他,他知道,謝北舜可能瘋起來不管不顧連他也會殺。越清影的舉動其實是在救他。

  他不悅地皺眉,終是無力地轉(zhuǎn)身:“原以為,至少可以保護好謝丫頭,卻似乎到最后誰也沒保住。謝北舜,我到底該不該再相信你?”

  謝北舜沒有回答他,他也不需要這個答案,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在問謝北舜還是問他自己。

  他最后看了一眼謝寧一,又看了眼被他打得遍體鱗傷的謝北舜,終是邁著沉沉的步子離開了。

  越清影沒有開口,她只是皺眉看了謝北舜一會兒,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她知道,今日的謝北舜是不可能回宮處理任何事了。

  暮色漸濃,絲絲冷氣透過地底滲出,一點點鉆進謝北舜的身體,地上的血也被凝固,謝北舜抱著謝寧一就站在那一堆血中。

  斜陽籠罩在兩人身上,漆黑的剪影像極了一對正在看落日的情人,相依相偎。

  

飄燈獨歸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fēng)百事非。   情知此后來無計,強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蘭容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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