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三千寵愛在一身
暮色黃昏,西天的殘陽收起它最后一只手爪,整個的蜷成一團(tuán)窩進(jìn)大地的懷抱,美夢酣然,嘴角笑彎勾起一輪新月,遙遙掛在東山。
皇宮里此時已是華燈初上,鳳鸞殿里的帝王全然沒了往日的威嚴(yán),只一味地討好他的皇后娘娘,竟不知他的淑妃早已經(jīng)被人劫掠,生死不明。
倒是他的御前侍衛(wèi)跑來提醒他,彼時他正好聲好氣地哄著謝寧一吃飯。
今日謝寧一跟他死磕上了,她非要他摘掉面具,并一再強調(diào)她不嫌棄他丑。但是謝北舜的執(zhí)著到底絕非尋常人可比,無論謝寧一如何軟磨硬泡他就是不摘。
如此從中午一直開始磨他,他不理她她就緊緊巴在他的背上不放開,他走哪兒都得背著她。
結(jié)果謝北舜的體力異常的好,她最后只好放棄這個方法從他背上滑下來,臨了還要抱怨一句:“你這么好色體力怎么還這么好?”
謝北舜卻抱起她壓在床上,低聲道:“好色也是有資本的,你要不要試試我體力到底有多好?”
他已經(jīng)對她認(rèn)為自己好色這件事看開了,其實這也未必是壞事,他正好可以借著好色的理由對她上下其手反而不顯得突兀,例如現(xiàn)在。
謝寧一面露驚慌,臉頰頓時浮上一抹紅云,她猛然推開他:“大色狼!”
謝北舜一把抱起她低低笑出聲:“還要不要我摘面具了?”
他雖帶著面具,透過他的眼睛,謝寧一卻仿佛能看到他滿臉的笑意。那一刻謝寧一覺得,真好看,她竟是醉在了這樣的眼神中。
半晌回神,她嬌嗔道:“要,一定要摘!”
謝北舜周身氣場都沉下來,低聲道:“當(dāng)真要摘?”
明顯感覺到了他的不一樣,謝寧一不由一陣畏縮,卻又強壓下滿身雞皮疙瘩,硬著頭皮道:“要摘!”
“既如此,你好好休息,我回去批奏折?!彼f得很是云淡風(fēng)輕,一轉(zhuǎn)身便把她扔床上不管了。她現(xiàn)在腿還未能完全恢復(fù),雖然能走卻很不便,所以他輕易便可甩掉她。
然而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眼見著他要走出門外,謝寧一突然就停止了吵鬧,一聲不響。而后,寂靜的寢殿傳來一陣又一陣低低的抽泣。
果然,謝北舜轉(zhuǎn)身一看,謝寧一獨自坐在床邊,粉白的臉蛋上明晃晃地掛了兩行清淚。紅潤的嘴唇一撇,很是可憐。
謝北舜登時心疼不已,立馬繳械投降,兩步飛奔過去把謝寧一揉進(jìn)懷里,一聲聲地安慰道:“阿寧,阿寧,別哭了,是我錯了,阿寧別哭了好不好?都怪我,要不你揍我吧?”
“好阿寧,你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說著他握住謝寧一的小手摁在自己的胸口道:“你快摸一摸,看它是不是碎了?”
謝寧一破涕為笑,她沒想到謝北舜如此嚴(yán)肅的一個人竟然也會如此肉麻,可是她竟覺得打心底里開心,因為那所有的溫柔都是給她。
她越發(fā)任性地埋怨他:“都怪你,都怪你,你一點也不愛我,你就讓我哭死好了!”
“不許胡說!”謝北舜怕了那個“死”字,周身頓時森冷一片,謝寧一驚嚇地登時禁了聲,只是睜大了雙眼冷冷地瞧著他。他翻臉比翻書還快,這樣冰冷的他讓她覺得莫名的難過傷心。
停下不過片刻工夫她便哭得更厲害了,肩膀一縮一縮的越發(fā)可憐兮兮委屈巴巴。
謝北舜不得不又軟了下來,雙手捧著她的臉,輕柔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聲音溫柔卻是十分的認(rèn)真:“阿寧,聽話,你要什么朕都答應(yīng),唯獨這面具,朕絕不會應(yīng)允,懂了嗎?”
這一回他一改往常的隨性,而是以“朕”自稱,他不得不以這樣的身份來壓制她的嬌縱,他在用這種疏離而冰冷的方式告訴她:撒嬌也要有底限。
謝寧一果然止住了哭聲,她愣愣地看他,半晌才低下頭,手指擱在床沿一下一下地?fù)钢惭厣系拇矄?。小聲道:“可是我不喜歡這個面具?!?p> 謝北舜道:“那我明日換一個就是?!?p> 謝寧一道:“換一個也不喜歡?!?p> 謝北舜沉下臉來:“阿寧?!?p> 謝寧一果然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突然,她又道:“可是,我想親你怎么辦?”
謝北舜一怔,繼而把脖子伸過去笑道:“你可以親我的脖子,你從前很愛親那里?!?p> 謝寧一訝異,她低頭看他的脖子,卻發(fā)現(xiàn)上面兩道深深的牙印,她好奇地伸手摸上去:“這里怎么會有牙???誰咬的?”
謝北舜捏捏她的臉蛋,柔聲道:“當(dāng)然是你啊,你的脖子上也有一個,是我咬的,我們一人一個。”
謝寧一欣喜地摸上自己的脖子,待摸到一片凹凸不平的印記時她的眼睛比星星還要亮:“真的有!真的有!”
她高興得仿佛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大陸一樣,抱著謝北舜的胳膊追問:“老爺爺,我當(dāng)初為何要咬你?是不是你把我惹生氣了?”
謝北舜無奈地嘆息,小家伙兒真會給自己開脫,竟然直接就把錯安在他的身上,不過他不打算計較。他反而伸手摩挲著她脖子上的傷疤道:“我沒有惹你生氣,你也沒有惹我。因為愛你,我才咬你?!?p> 謝寧一恍然,她覺得,他的聲音真好聽,像一首歌謠,像一只琴曲,婉轉(zhuǎn)低回,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她輕生問道:“那我咬你是不是因為我也愛你?”
謝北舜一頓,隨后點頭,聲音低而緩慢,似有幾分猶豫道:“是啊……你,愛我。”
謝寧一突然皺起了眉頭,很是認(rèn)真道:“可是,我現(xiàn)在不想咬你,那是不是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
謝北舜心頭一震,熟悉的刺痛再度涌上心頭,某些沉埋的痛苦記憶似乎開始蠢蠢欲動叫囂著吞噬他的快樂。
那句話再度在耳邊飄蕩:“我到底是,愛錯了人。”她說愛錯了人,所以她怎么可能會愛他?她愛的是那個人,那個真正的鐘離慕,而不是他這個冒牌貨。
見他的僵在自己面前一動不動,謝寧一不由詫異,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的眼睛也低垂著,她只好伸手碰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這一碰卻令她差點嚇得縮回手,他的胳膊竟是在顫抖,她立即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也在顫抖,她碰向他的肩膀,肩膀還是在顫抖!謝寧一驟然明白,他全身都在顫抖。
謝北舜一個不慎竟是跌入了過去那段記憶,那些記憶像一只只從他心底鉆出來的錐子,刺得他渾身疼,他突然感覺到臉上開始有東西蠢蠢欲動。
卻在此時,手被突然握住,有隱隱的熱度傳來,透過掌心涌向胸口,耳邊是她緊張擔(dān)憂的聲音:“你到底怎么了!快說話呀!”
他這才回過神來,猛然伸手拖住謝寧一的脖子將她的頭拉到自己面前,很近很久,她的鼻尖就貼在他的面具上,他漆黑的雙眸緊緊注視著她的,她眼中的驚懼也盡數(shù)映入他的眼簾。
他顫聲道:“看著我,看著我……”
透過她清澈的瞳孔,他努力將那些記憶壓下去,平復(fù)心情。
片刻后,他的呼吸終于變得平穩(wěn)綿長,手上全身竟是出了一層冷汗。
他猛然松開手,起身,背身看向門口,緩緩道:“是,你已經(jīng)不愛我了?!?p> 謝寧一很是無措,又有點難過,她低聲道:“對不起,那我再努力努力,像從前一樣愛你吧?”
謝北舜卻道:“不,你不要愛我。”
“為什么?”
“我愛你就夠了?!?p> 愛上我,若是有一天你恢復(fù)記憶了,我不在了,你該多痛苦?
原以為她的廝鬧就此結(jié)束了,誰知待晚飯上來后她又開始鬧脾氣,以不吃飯為由對他之前的拒絕表示不滿。
謝北舜只好把她抱在腿上低聲哄她,她卻只是一味的不理會。
此時流夜飛速趕來,謝北舜無暇抽身單獨見他只得讓他進(jìn)了鳳鸞殿當(dāng)面回話。
其實流夜是斷刀的徒弟,斷刀是無垠門的人,他一直奉命潛伏在皇宮,如今皇帝一換,斷刀自然要把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交給流夜。
流夜一進(jìn)門就被眼前的一幕險些驚掉了下巴,不知何時,向來嚴(yán)肅認(rèn)真、不茍言笑的皇上如今竟然,竟然抱著皇后娘娘哄她吃飯,實在不成體統(tǒng)!
事實上,謝北舜已經(jīng)這樣好幾日了,自從謝寧一醒了謝北舜就不大理會朝政之事了,一開始只是不理一些小事,接著就把奏折送到丞相府交由丞相全權(quán)處置,到現(xiàn)在直接不上朝,整日里只在這溫柔鄉(xiāng)里沉迷。
大臣們紛紛無奈嘆息,紅顏禍水啊!奈何謝寧一是先帝長公主,他們自然也不敢大發(fā)議論。
流夜雖有諸多想法卻并仍是不動聲色,他只管稟報自己的事:“皇上,淑妃娘娘不見了?!?p> 由于“淑妃”只是一個虛號,越清影日常仍舊同以前一樣自由無礙,何況她常幫謝北舜跑腿,獨來獨往反而方便,以至于越清影驟然失蹤卻無從查起。
謝北舜這才挪開放在越清影身上的目光,神色卻并不見緊張:“是嗎?那找啊。”
“……是?!绷饕挂脖贿@句話咽得沒了下文。他的確是找了,但是沒有找到,淑妃失蹤這般重要的事皇上竟然只是輕描淡寫地回應(yīng),這讓他心底沒了著落,竟無從著手。
似是看出來了他的迷茫,謝北舜終于挺直了后背,語氣恢復(fù)了平常的嚴(yán)肅道:“淑妃不見了你可有派人通知丞相?她今日去了八親王府,你該去那里找找才是,順藤摸瓜,還要朕來教你?”
“是,屬下愚笨,屬下告退?!绷饕雇顺鲽P鸞殿,淑妃的行蹤別說他們了,便是照顧她的宮女也不知道,這怎么可以怪他愚鈍?
流夜離開后,謝寧一卻隨之停止了胡鬧,她徑直從謝北舜腿上滑下來,默默移到一旁的凳子上,乖巧地端起飯碗,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謝北舜雖詫異于她的改變,卻也甚是欣慰地揉揉她后腦的頭發(fā),自己也拿起碗筷吃飯。
謝北舜原以為謝寧一只是一時恢復(fù)了乖巧,誰知從吃飯到練習(xí)走路到洗澡一直到上床歇息她竟是一言未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