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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亂之此恨何時已

【番外2】段九篇(上)

江山亂之此恨何時已 飄燈獨歸 4753 2018-03-10 08:00:45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段劍山莊,劍羽峰頂。

  段九懶散地倚在臨宇樓的窗前,俯身往下看去,繚繞的云霧翻滾,一眼看不到底。

  她自嘲一笑,舉起手中的一壺春醪仰頭狠命地灌下去,一時間,來不及咽下的酒水順著她白皙修長的脖子蜿蜒而下,一路流入她的衣襟,原本整潔干凈的紅衣已然濕了大片。

  直到壺中的酒被她喝得一滴不剩,她才隨意將手一揮,“啪”的一聲,酒壺碎了一地。

  她喝完每一壺酒都是這樣,此時臨宇樓的地板上已經(jīng)對了一層酒壺的碎渣。

  她抬手一揮便又是一壺酒,一口咬掉酒壇上的塞子,仰頭又是一頓猛灌。

  “小九!小九!你快開開門??!”是段七和段八的聲音。

  段九沒有理會,她早已經(jīng)習慣了,自從她回到段劍山莊以后,她的八個哥哥外加六個嫂嫂十個侄兒侄女都每日輪著來陪著她,關心她,或者就像現(xiàn)在這樣,在門外喊她。

  她不去理會,自去喝她的酒,身體沒了骨頭似的掛在欄桿上,她淡漠地看著腳下,嗤然一笑,萬丈深淵呢,這一跳下去怕是要粉身碎骨吧?

  唉,他們是做什么呢?既然選擇要謝家的鐵礦山還來管她做什么?

  她原本是沒有這般頹廢的,她也不想惹他們難過,害他們擔心,可是她能怎么辦呢?

  謝家是天下的主人,他謝懷宣無法無天誰又管得了?新婚之夜丟下她去找那個女人,他以為裝模作樣來段劍山莊請個罪便可以罷休了嗎?

  當然不會!她段劍山莊可不是好欺負的!

  可是明明說好了為自己報仇出氣的爹爹和哥哥們這會兒倒好,不過是謝家一座鐵礦山便輕易教他們偃旗息鼓,對著謝家俯首稱臣。

  而她的恥辱呢?她受到的傷害呢?誰還管?

  她一個弱女子,沒了段劍山莊的支撐她什么也做不了。這一刻,她恨。

  恨所有人,恨謝懷宣是個負心漢,恨越清影是個狐貍精,謝疆宇仗勢欺人,更恨堂堂段劍山莊如此沒骨氣任人宰割!

  憑什么!憑什么被辜負被遺棄的是她,到最后痛苦的還是她!

  憑什么!

  憑什么!

  她額頭上的青筋驟然暴起,雙目因為長久失眠而泛著紅血絲,胸口劇烈地起伏,手一揚,酒壇子徑直砸向門框,“咣當”一聲又碎裂開來。門外的叫聲也因此而驟然停止。

  她冷笑,釀釀蹌蹌地踩上厚厚的酒壇殘渣,腳上的疼痛她渾不在意,打開門,她看到段七和段八驚喜的神情。

  “小九!你終于愿意出來了!”段八興奮地拉住她的手:“八哥帶你出去散心好不好?你不是喜歡八哥的小馬駒兒嗎?八哥把它送給你,咱們一起出去騎馬去!”

  “是??!”段七也嘻嘻笑道:“你要是不想騎馬,七哥就帶你去江南游玩,你說你最喜歡吃蘇州一品齋的甜點了,七哥都買給你!”

  “對呀,八哥也可以陪你去,我們?nèi)コ院贸缘模婧猛娴?,所有的煩惱通通都忘掉……?p>  “行了!”段九厲聲打斷他們,她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兩個自娛自樂的人,深深皺眉。

  段七和段八登時噤聲不說話,段九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從小到大段九就像一只快樂的小獅子,調(diào)皮霸道,臉上永遠有數(shù)不完的表情。

  不知什么時候,她已經(jīng)學會了憂傷,學會了沉默,還有現(xiàn)在這樣,臉色陰沉。

  這樣的段九讓他們覺得陌生不已,昔日那個快樂無畏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看著她幾乎能凝成冰塊的臉色,他們竟覺得心頭一顫,這樣的段九無端令人膽寒畏懼。

  段七嘆息了一聲斂了神色,低低出聲道:“小九,此事爹爹也做不得主,畢竟連皇帝都出面了,甚至還拿出了鐵礦山,段劍山莊便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再去尋事端的了,畢竟段劍山莊上上下下上千口人命?。 ?p>  段九垂眸不語,三人之間的氛圍十分尷尬。

  過了好半晌段九才重新抬頭,嘴角上提,眼角下彎,兩腮鼓起,露出一抹笑容,淡淡道:“我知道?!?p>  段七段八一時驚愕,段九突然的笑容教他們覺得詭異。

  段九撇撇嘴,如同從前那般水靈靈地大眼睛滴溜溜直轉(zhuǎn),她揚起下巴對段七道:“七哥!你方才說要把那匹小馬駒送給我!這話算不算數(shù)!”

  段七錯愕半晌才連連點頭:“算的算的!怎么不算?七哥是那樣的人嗎?”

  說罷他咧開嘴笑了,段九也笑了:“今日我便要出去散心,就騎七哥的小馬駒!不過。七哥不許跟著,誰也不許!”

  她語調(diào)抬高,一副嬌縱任性無憂無慮的模樣。

  段七卻猶豫了,他和段八互相對視了一眼,這點動作自然被段九潛在眼里,她黒寶石般的眸子里閃過一起一抹冷冷地嘲諷,但是這種情緒很快被她垂下的長睫掩蓋。

  她垂頭喪氣地轉(zhuǎn)身欲回屋內(nèi):“罷了罷了,如此我還是繼續(xù)喝酒算了……本來想出去走走醒醒酒,放松放松,其實喝酒才最放松是吧?”

  “別別別!小九!”段七段八一人一邊緊緊拽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又回去把自己鎖起來,他們?nèi)羰遣荒馨讯尉耪埑鰜?,他們的爹爹就得把這臨宇樓給拆了。

  段七妥協(xié):“好好,小馬駒給你騎,七哥八哥都不會跟著,不過你要保證天黑之前能回家!”

  段九笑了,回過身來一拳打在段七的肩上:“七哥你當我小孩兒呢?還天黑之前呢!我盡快回來就是了!”

  說罷她跑著跳著向山下奔去,段七和段八仍是在山上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安怪異。

  兩人沒說什么,只是互相對視一眼,點頭示意。

  段九回去換了一身衣服,拿著她那把湛盧劍,騎上段七那匹黑色大宛馬直接下山離開了段劍山莊。

  下山之后已是下午,她抬頭看看天色,太陽還高高地掛在西南邊上,她低頭盤算著,想來天黑還需要一會兒時間,于是她騎著馬晃晃悠悠,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跑著,似乎真的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暮色漸濃,寒鴉歸巢。

  段九眸間也漸漸籠上一抹寒氣,騎著馬行至一片山路時,她將鞭子一甩驟然加快了馬速,一人一馬如此在漸漸濃郁的夜色中狂奔起來。

  不遠處,漸漸也有隱隱馬蹄聲響起,很是急促。

  段九冷笑,果然還是不放心跟上來了吧?

  嘴角邪魅一勾,她抬手取下頭上一只簪子,手揚起,在黑暗中猛然劃出一道白色的光線,下一刻,便聽見有金屬割破皮肉的聲音,她身下的大宛寶馬瘋了一般沒命地狂奔起來。

  段九趁機猛然松開韁繩,足下一點,身影似輕鴻一般飛離馬背,閃進旁邊的樹林里,她動作極快,又兼夜色朦朧,根本無人能看到她的這一個動作。

  她抱著胳膊站在樹梢上,冷冷地看著段劍山莊的人騎著馬從她腳下飛快掠過去追她那匹大宛馬。他們一定還以為段九在上面呢。

  段九抬手默默撫摸了一把手中的湛盧劍,劍身沉重而透著寒氣,她身上也漸漸溢出陣陣殺意。

  謝懷宣,我要讓你知道,這湛盧劍可不是白要的,我就讓你們都嘗嘗湛盧劍的滋味!

  她從樹上落下,轉(zhuǎn)身朝著樹林深處走去,穿過那片樹林便是通往京城的路了。

  她剛剛行至樹林中間,卻被一只猛然伸出來的手緊緊箍住了腰,那手臂很有力,很粗壯,出手速度極快,快得她竟會一時不察而落入他的手中,此人武功定然在自己之上!

  她大驚,剛要出聲最就被那人的大手緊緊捂住,整個人都被他緊緊箍在懷里,濃重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隱隱傳來,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而后,傳來那人的聲音,聲音渾厚低沉,段九甚至能聽到他胸口因為說話而傳來的震顫,他語調(diào)輕佻:“嘿!小娘子往哪兒走?可讓本王給逮著了!”

  他的中原話說得極其不地道,段劍山莊地靠北越的最北邊,是以她一聽便聽出來此人話中很濃重的匈奴口音,他是一個匈奴人!

  段九頓時緊張起來,匈奴人的蠻橫在整個北方都是讓人退避三舍的,即便是柔然人也與匈奴井水不犯河水。

  她的呼吸也愈發(fā)劇烈,卻在此時,她只覺得耳根脖子附近傳來一陣濕熱,是,是他的嘴唇!緊接著,自己胸前一緊,那人的手竟是不老實地爬上來……

  不!不可以!

  她頓時腦子里一片混亂,拼命地扭動身體想睜開他,奈何無能為力,她想叫出聲,嘴卻被他緊緊捂住,腳下用力去踩他的腳,他卻不痛不癢地一下子反而將她的腿腳用腿別住。

  而那只祿山之爪還在不老實地亂動著,她越發(fā)恐懼起來,四周是看不到頭的黑暗,方圓十里怕是都沒有半個人影。方才滿身復仇的殺氣此時盡數(shù)化作虛無,在此人面前,她一身的武功竟然是絲毫無用!

  她的眼淚掉下來,她后悔了,她為什么要下山?為什么要甩掉段劍山莊的人?她不要報仇了,只要現(xiàn)在放過她,她就不報仇了!

  她陷入極度的恐懼中,心里不斷地乞求著誰能來救她,突然胸口的那只手退了回去,她心下一喜,莫不是有了轉(zhuǎn)機?

  然而并沒有,下一秒她就被那匈奴人一把扛在肩上,火速往樹林外面奔去。

  她再次緊張起來,她的嘴沒有被堵住,她扯開嗓子喊起來:“救命啊!救命??!……”

  她狠狠地捶打著那人的后背,不停地嚷嚷著:“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段劍山莊的九小姐!你若是敢把我怎么樣,你吃不了兜著走!”

  “哼!段劍山莊算個屁!本王是匈奴堂堂大王!怕個鳥!”他的話粗俗露骨,在段九聽來是無比讓人恐懼。

  她越發(fā)用力地掙扎,哭喊:“放開我!救命?。≌l來救救我!救命啊……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你們快來救小九啊!小九再也不亂跑了!嗚嗚……”

  對于段九如此肆無忌憚的呼救那人卻是渾然不在意,似乎是并不怕她叫喊會引來什么人。

  一路上荒無人煙,那人功夫很好,不過片刻功夫便已經(jīng)穿出密林,一匹高大壯碩的黑馬猛然竄出來,段九被那人帶著一同上了馬。

  馬鞭甩起來,段九驚覺,她正在離段劍山莊,離北越,越來越遠。

  段九悔恨不已,心里所有對謝懷宣的仇恨都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她想,若是能回去,她誰也不恨了。

  可是,她現(xiàn)在根本回不去!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段九來到草原上的時候草原剛剛下過一場雪,此時已經(jīng)是雪后初晴,碧藍的天空中明晃晃的陽光亮得雙眼幾乎睜不開。

  寒風吹來,段九纖細的脖子禁不住一陣瑟縮,她下山的時候只穿了幾件衣服,還是秋天的裝束,誰料半路被那“野人”劫來,身上仍舊是那一身單薄的秋裝。

  正在此時,身體猛然被裹進一個溫暖的大氅之中,不用回頭段九也知道是誰,她怒從心起,顧不得寒冷,賭氣般地推開他把那大氅狠狠地摔在地上走開。

  結(jié)果剛剛走出兩步身體就騰空而起,她眼前的天地瞬間顛了個個兒,緊接著屁股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他渾厚響亮地聲音響起:“不識好歹的女人!非得本王給你點顏色看看!”

  “滾開!”段九厲聲呵斥,手腳并用使勁兒在他身上又是踢又是打,她這會兒也不怕他把她怎么著了,在路上的這幾天她已經(jīng)摸清楚了他的脾性。

  這人雖然生性粗魯無禮,但是無論她怎么鬧怎么叫他都不理會,也不生氣,更不會打她,因為他認為打女人的男人就是個窩囊廢。

  一路上他除了對她動動手腳,胡亂摸摸占便宜以外,卻始終沒有對她作出任何實質(zhì)性的越軌行為。段九知道,以他的武功和力氣若是真的拿她怎么樣她也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她不明白他千里迢迢把她帶回來到底做什么,既不劫財也不劫色,還要一路上忍受她的暴脾氣,虧得他身高體壯,扛得住她的拳打腳踢。

  只是這一回不同的是,段九被他抗進穹廬之后猛然被摔在地毯上就不管她了。

  隨之圍過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他們都圍著段九打量,口中嘰里咕嚕地說著匈奴話,甚至有的人還伸手扯一扯她的衣服,摸一摸她的手或者捏一捏她的臉。

  段九心頭的恐懼再次涌上來,她抬頭四下搜尋他的身影,奈何人群太擁擠竟是將她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如此徹底置身于一個陌生環(huán)境教段九害怕得哭喊出聲:“蒼吉庫勒斯!救我!”

  “哼!終于愿意喊本單于的名字了?”渾厚的嗓音再次傳來,依舊是那腔調(diào)怪異的漢話,段九卻莫名的覺得安心。

  緊緊圍住她的人群自動散開移到兩邊,她仍是趴在地上,用袖子胡亂抹了抹眼淚,抬頭看去,此時他正端坐在帳篷正中間最高的位置上,遠遠地俯視著她。

  她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北方匈奴人獨有的深邃的雙眼、挺直的鼻梁和凌厲的輪廓,英俊之余渾身都散發(fā)出王者的氣勢。

  她不由心頭一顫,身體悄悄地向后面退縮。第一次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面對的不是一個無理的普通壯漢,而是一個最兇悍民族的王。而她這一路上竟然對他拳打腳踢,想來她還真是幸運,能活到現(xiàn)在。

  “還想去哪兒?”他聲音一出,她就嚇得動也不敢動。

  似是對她的表現(xiàn)略微滿意了些,他嘴角上揚,用匈奴話嘰里咕嚕地對帳篷里那群人說了什么,那群人突然歡呼起來,緊接著就一哄而散,紛紛奔出簾外,不見了蹤影。

  段九詫異地回頭看蒼吉庫勒斯,卻發(fā)現(xiàn)他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還打算在地上趴多久?”他濃眉微蹙,朝她伸出手。

  想起他方才的威嚴,她有些瑟縮,不敢伸手,果然他的表情立即變得兇惡:“嗯?”

  段九嚇得連忙伸出白皙柔軟的手放進他粗糙寬闊的手掌心,他輕輕握住,手臂微微使力,猛然一拽,她就順勢跌進他懷里。

  他是故意的!段九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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