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廢的廁所水池旁周遭的濕潮寒氣宛若一道幽藍色的瀑布,傾瀉而下,正對著水池的是一面殘破的玻璃,玻璃中映照出一張毫無生氣的年輕的面龐,之所以沒生氣,是因為整個面部都被嚴(yán)實的醫(yī)療繃帶緊纏著,只露出蒼茫的眼睛和鮮紅的嘴唇。
程希恩大口的嘔吐著身體里的東西,似乎此刻的身體已不屬于自己。
他低吟著,嘴里全是‘我想離開’之類的話語,沙啞并帶著微微哭腔,頭發(fā)隨著一絲涼風(fēng)粘在早已被汗水沁濕的繃帶上。此刻,少許陽光透過布滿蜘蛛網(wǎng)的殘窗照射進來,程希恩側(cè)捂著臉,頭緩緩地歪倒在墻壁上。
不知從幾歲起,程希恩對陽光的厭惡感越來越強,從一開始的厭惡直至現(xiàn)在的不愿接觸,并不是懼怕,而是每每在陽光下,他便會很強烈感覺到自己的內(nèi)心正被無止盡的窺視,他討厭這種感覺,甚至不愿有任何妥協(xié)。于是從15歲起,母親便向?qū)W校辦理休學(xué)手續(xù),并為他找了所夜校來學(xué)習(xí)知識,可程希恩并沒有因為母親所做的一切而有任何改變,更多的則是利用家人對他的溺愛而變本加厲。
頭好痛。
程希恩轉(zhuǎn)身重新注視起鏡子中的自己,血跡斑駁的皮膚上有幾道新傷口縫合過的痕跡,三天前的記憶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一如往常,那些令人悲痛的記憶總是留不住。
他抬起頭,污濁的鏡子里重新映射出一張纏滿紗布的臉,猛然間,他竟劇烈地晃動起下頜,并將嘴張到最大,只露出半顆破損的殘牙。傷口似乎還未完全愈合,血跡很隨著肌肉間的擠合滲了出來,而這一切,只會令他的現(xiàn)狀變的更加慘不忍睹。
幾分鐘后,鮮血與紗布中的藥粉混合呈現(xiàn)出暗紅色并凝結(jié)起了硬塊,程希恩苦笑兩聲,將手挽向腦后,紗布的結(jié)扣瞬間解開,接著層層剝落。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此刻,就連程希恩自己也很難接受,他的身體不斷發(fā)抖,一聲痛苦的尖叫滑過耳畔。
整張臉布滿縫合的疤痕,凹凸不平的下頜更讓其輪廓異??鋸?。程希恩的雙腳頓時無了力氣,緊接著,身體上唯一還存有一絲溫?zé)岬拇劫N在了鏡子上,呼出的哈氣瞬間在支離破碎的鏡面上凝成霧氣并擴散開來。
「這是哪里?
昏暗道路旁唯一的幾盞路燈已被頑皮的孩子破壞了,整個街道異常的寂靜而毫無生氣。突然,沙啞而帶著哭腔的女聲從他耳畔滑過,程希恩一驚,加快了腳步,并不時回望身后的情景,很奇怪,他身后仍是空曠的街道。他的步伐更快了,幾乎接近于跑步,滿臉的汗水使得頭發(fā)隨著行進中風(fēng)的方向粘在了臉山上,喘氣聲令這原本就奇怪的環(huán)境更顯詭異。
“呼、呼、呼……”突然,他的眼前閃起刺眼的強光,接著是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
艱難地站起身,血,順著額頭滑下,一滴滴地濺在水泥路面上。他的頭開始昏厥,四肢也沒了力氣,接著,只聽“砰”的一聲,程希恩倒了下去?!?p> 程希恩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廁所返潮的骯臟氣味令他作嘔,剛才短暫的瞬間記憶使他回想起三天前的車禍,不得不說,他的命很大,被卡車撞飛了整整十七米卻只是有輕微的腦震蕩及面部的刮傷。
他垂下頭,往門口走去,卻與迎面而來的另一位患者撞了個正著。
“喂!你走路長不長眼睛??!”那名患者顯然對程希恩撞人后毫無歉意的態(tài)度感到不滿,于是一把抓住他的領(lǐng)子,并奮力的向上拽去。
“你,再說一遍?”程希恩仍低著頭,盡管他的脖頸處已經(jīng)被領(lǐng)口勒的有些泛紅。
“我說你不長眼睛怎么了?!你小子別以為把臉纏成木乃伊我就會怕你了!小孩子的把戲你也玩!還真夠無恥的!”
程希恩向后退了兩步,他的手試圖將對方的手從領(lǐng)口處拉下來,可他辦不到,渾身除了酸痛外,再也沒有更好的詞來形容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了。
“怕了吧!哼!今兒個大爺我就饒了你!記得,別再讓我碰到!”那人猛然將手一松,借著推力將程希恩一把推到了墻上。程希恩依舊低著頭,他將手放置胸口處,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中有種莫名的平靜,對這樣的辱罵居然沒有一絲怒氣,而放在三天前,他絕得會舉起拳頭打到對方停止呼吸為止。
他嘆了口氣,艱難地扶著墻向病房走去。
現(xiàn)在是晚上八點。
可因剛過完十五,醫(yī)院里住院的病人也不多,而大部分病人都已入睡,走廊里,微弱的燈光打在一排排冷清的椅子上,顯得格外幽靜,這,似乎是一個平靜而安詳?shù)囊雇怼?p> 與此同時,值班室的窗外卻不太平靜,一個身影不時的貼近玻璃向內(nèi)探望,值班室內(nèi),微胖的護士正悄悄地在給男友打著電話。
“喂,說好了不許嚇我的!你怎么這么壞哦!”護士撒著嬌,幸福在臉上瞬間綻放開來。
“你故意的對不對!今天阿麗請假了,就我一人值班也?!弊o士沒有撒謊,說也奇怪,今天似乎所有人都串通好了,偌大的醫(yī)院急診室竟然只有一名值班人員。
“我看你呀,真是鬼片看多了!滿腦子都是希奇古怪的東西,哼,小心我告訴阿姨你不務(wù)正業(yè)!”
砰,似乎有人敲了下玻璃。
護士心一顫,站起身來向外望望,空曠的大廳里空無一人,她有些不放心,還想出去看看,可男友那邊似乎還講個沒完沒了,“喂喂喂,有完沒完啊,再次警告你哦!不許再說了!我這邊好象真有點怪怪的……”
“你還笑!我生氣了哦!哼?!?p> “我不管,明天請我看電影!不然,一星期不理你。嘿嘿,親一個,拜拜?!边@一招果然有效,護士臉上又泛起了久違的笑意,看來明天的電影是看定了!
砰,又一聲,在寂靜夜晚的襯托下,這一聲更顯清脆而響亮。
“誰?”護士小聲地問了句,這明顯是為了壯膽子。
門外無人應(yīng)答,只有時鐘在滴答滴答地響個不停。突然,值班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小縫,一絲涼風(fēng)跑了進來,護士額頭的劉海被吹了起來,隨后又緩緩落下。而就是頭發(fā)落下的瞬間,她看到了一副被鮮血淋漓下慘不忍睹的面孔……
“啊!~~~~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