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泰表情憤憤,就連他這種莽漢,都知道如今縉城形勢波詭,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先出手之人必會成為眾矢之的,世家們定然會群起而攻之。
田易山的臉色也略有些陰沉,長年掛在臉上的微笑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也逐漸消失不見。
“不適此次,確實有些魯莽了?!?p> “是啊,田大哥,你說他找誰麻煩不好,偏偏去招惹那置身事外的秦家……昨日剛剛大鬧蘇府,今日竟還把秦家大公子秦文杰給捉來了。萬一秦家、蘇家同時發(fā)難,與柳如風那伙賊寇卷在一起,可就是天大的禍事啦!”
斧王楚泰攥緊了拳頭,臉上也憋得青筋乍起。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田大哥拼盡全力想要維護的縉城局面,就這么毀在不適手里!”
楚泰所言,田易山如何不知。
就如今的縉城形勢,身為掌控此城數(shù)年的城主大人,他要比誰都清楚萬分。
但是事到如今,單單心中清楚有什么用,他早就不是曾經(jīng)的田易山了,也已沒了年輕時想要力挽狂瀾的心氣和實力。
右手微抬,懸空壓了一壓,示意楚泰莫要沖動。
“楚賢弟稍安勿燥,待田某細想一番?!?p> 楚泰見狀,抓起桌上茶壺,一把掀開壺蓋,便對著腦袋猛然晃動一番。
茶水涌出,一股腦潑在他的臉上,楚泰大叫一聲,順勢又把那香濃茶底倒入口中,一飲而下。
苦!
好茶之間,泡濃郁香,茶底便越是苦楚。
但是,這又怎及他心中之苦!
“哈哈,好茶!”
“只是這茶雖好,數(shù)年來我卻是品得有些厭煩?!?p> “我斧王楚泰,終究不是那品茶逸適之人!到頭來,還是如此一口飲下,才最痛快!”
楚泰猛然站起,又道:“田大哥,你我皆是頂天立地之男兒,飲茶雖好,但比起美酒來,還是缺了那么一點烈勁兒??!”
田易山知道,自己這位相交多年的賢弟,是在轉(zhuǎn)個彎子提點自己,如今行事,雖然一直穩(wěn)扎穩(wěn)打,但到底還是缺了點果決。
但他又有什么辦法,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曾經(jīng)那可以相結(jié)為伴、縱馬恣意江湖的時代了。
田易山挽過茶壺,倒提過來,使壺口朝下,對準身前茶杯,好一會兒才蓄積小半杯。
苦笑一聲,他摩挲了一下手中茶杯,也是一飲而盡。
楚泰怔怔的看著身邊那一臉落寞的男人,心中不禁一陣恍惚。
這人,當真是當年那位豪氣沖天、俠肝義膽的大哥,田易山嗎?
不知何時,發(fā)髻間已能隱約可見白絲了。
只是我等習武之人,身體強度超常人許多,就連普通的三流高手,若安生度世的話,活個百八十歲絲毫不在話下。
至于像田易山這種二流之中還能處于巔峰的存在,六十多歲方才會顯出老態(tài)吧,怎么如今年不到五十,平時又山珍海味不愁吃穿,卻已經(jīng)成這般模樣了?
或許是注意到楚泰的目光,田易山緩緩抬頭,神色間略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黑氣。
“楚賢弟,不是大哥變了,而是時代變了。如今縉城的形勢變化,遠遠超出你我的想象,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若你心中還認我為大哥,那就聽大哥的話,暫且不要輕舉妄動。”
“可是大哥……”楚泰剛剛吐出四個字,還未來得及再說,便被田易山那充滿堅定的眼神給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無非不是去找我那不適孩兒探討形勢,想讓他找個機會,放了那秦家公子……”
“但你可知,就在昨日大鬧蘇家之時,我便已經(jīng)前去訓斥過他了,可他卻并不為所動?!?p> “還有,你雖年長,但卻遠不及不適聰慧。連你都能看得出的局勢,他又何嘗不知道呢?”
田易山語重心長,但眉目之間也略有些掙扎。這些話不光是對楚泰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
楚泰一聽,眉頭緊皺。急道:“可那也不能對他放任不管啊,不然還不知道明天又會綁來哪家公子呢!”
“唉!”
田易山嘆了口氣,起身慢步走了過去,抬起雙手便把楚泰重新壓在座位上。隨后牢牢地盯著他,目光猶豫而又空洞。
發(fā)覺田易山的神情略有些不對勁,就連一向心粗膽大的楚泰,一時也微微發(fā)毛。
他知道,接下來發(fā)生的事,絕對是超乎自己想象的。
或許,那便是田易山近些年來一直煩惱的心事了。
楚泰整了整心情,想要坐正身子,但無論他怎么掙扎,都無法在田易山的雙手下直起腰桿來。
楚泰心中大駭,多年未曾見過田易山出手,還以為他也與自己一樣被限制在了同一門檻下。如今看來,就算同為二流巔峰,就算自己天生神力,在武力上怕也稍遜田易山一籌。
“咳咳……”
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失態(tài),田易山干咳兩聲,狀若隨意的把雙手收了回來,隨后坐在楚泰身側(cè)。
“楚賢弟,你我相交二十余年,在不適出生之前,便已親如兄弟了?!?p> “想當年,我倆還曾暗中較勁,只為博得美人一笑。愚兄不才,捷足先登,這才有了縉城天才田不適之名?!?p> 田易山語氣平淡,但正是由于這種淡然,才把楚泰帶得神色迷離起來,仿佛陷入了曾經(jīng)無限美好的回憶中,就連嘴角,都微不可查的扯出一條弧度。
“可惜了那青春激蕩的歲月,如今想來,倒是還頗有些遺憾?!?p> 楚泰不自覺的接了句,田易山聽說,也是連連點頭。
“是??!年輕的時候,真好??!”
田易山感慨一聲,隨后話音一轉(zhuǎn)。
“現(xiàn)在的不適,正是我們曾經(jīng)的樣子。一樣的年輕,一樣的不羈,一樣的習武成癡,一樣的心高氣傲,野心勃勃?!?p> “你可知,我數(shù)年來一日日的看著不適長大成人,心中可有多么歡喜。只是在這歡喜之中,又夾雜了更多的恐懼?!?p> “我的身份,給不適增加了數(shù)不盡的地位光環(huán),但相應的,也讓他無時無刻不處于危險之中。”
“他如今這種難以捉摸的性子,說到底,還是因為我??!”
“大哥……”楚泰掃了眼正沉浸于自身的田易山,口中喃喃叫道,只是田易山卻渾然未覺。
“昨日我與不適交心,他雖未明說,但我也能猜到,他并不滿足于這縉城城主之子的位置?!?p> “不適天資縱橫,乃是人中之龍,他會有這種想法,也在我意料之中。但真的預料成真,卻又讓我難以接受?!?p> “我田家世代掌控縉城,在這方圓百里的土地上,耗盡了幾代人的心血。最重要的是,我田家歷來傳下祖訓,世代皆為大齊之臣!”
“可是,不適他,卻有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