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宅心計》(十六)
(十六)
關(guān)亦心今日沒看醫(yī)書,捧著一卷從路邊攤上淘來的話本讀的津津有味,忽地聽見一道嬌柔女聲:“夫人手不釋卷,學而不厭,當真令妾好生佩服。”
關(guān)亦心抬頭一望,來人竟是許久未見的武翩翩,仲春時節(jié),她打扮的十分明媚嬌艷,梳朝天髻,髻中插一把鎏金攢花梳,額間點了三出的殷紅花鈿,墜一對紅瑪瑙耳環(huán),玫瑰紅團花大袖衫下罩了水紅半臂,緗色長裙半遮淺白梅花繡鞋,鞋頭綴了珍珠,麗質(zhì)天成,一進屋來,便是滿室生輝。
“一些閑書罷了,又求不得功名,權(quán)當打發(fā)時間。不是說了,你我現(xiàn)在好歹算是情敵,少見面為妙,縱真有事,你來就來,怎么穿了這么招搖的一身?”
武翩翩嗔怪似的朝著關(guān)亦心斜斜飛來一道眸光,三分怯色七分愧意:“妾辦砸了事,特來向夫人請罪。”
“我又不是顏肅,你對著我,自然些便好。”關(guān)亦心無奈,長的好看還隨便拋媚眼,還好她是個女的,要是被府中的毛頭小子見了,還不立刻拜倒在這尊大佛的石榴裙下......
真正的韓蕊回來之后有可能會為難武翩翩,顏肅會維護她到底么?還是在任務(wù)快完成的時候給她另找個出路?
“有事就說罷,不用這么拐彎抹角的。”
“你家相公真沒長性,昨天還對我海誓山盟的呢,今兒我一個沒看住,跑到白青瑤那邊去了,看樣子要留下過夜呢?!?p> “我當是為什么,無妨,由他去吧,他要是個長性的人,府中這些姨娘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你就讓白青瑤鉤著他,看她能鉤住多久。你回去吧,不出幾日他還得來找你?!?p> “你怎地如此薄情,人家來一趟,還不是想找你說說話,整天對著個虛情假意的迂腐學究,悶都悶死了?!?p> 翩翩姑娘,你撒嬌能不能看看對象,當著“虛情假意的迂腐學究”大老婆的面講他的壞話真的合適么?
關(guān)亦心嘆氣道:“你要人與你說話解悶,找我可是找錯人了,我讀的書不比那學究少,沒準比他更迂腐些?!?p> “我倒覺得,你是個十分有趣的人,尋常人家的夫人,還真沒膽色只身一人,女扮男裝去秦樓楚館贖人?!?p> 關(guān)亦心無言以對,將案幾上那一摞話本從上抽去幾冊:“你要是窮極無聊,就翻翻這些閑書,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妖魔鬼怪,佛道神仙,應(yīng)有盡有。”
“那些見一面就莫名其妙愛的要死要活的虛妄之事有什么好看的,為一個情字把什么都丟開了,到頭來還沒落著好,你看它圖什么呢?”
武翩翩嘴上雖然抱怨,還是伸手將那些冊子接了過來,見是一本《平妖傳》,轉(zhuǎn)怨為喜道:“這書我看過的,彼時還未完本,沒想到現(xiàn)在竟見到了囫圇的,其實哪兒是寫妖呢,這世間即便有妖,那也是人變的,因此還是寫人,只不過為避過些忌諱罷了。”
武翩翩得了消閑之物,興興頭頭的回去了,關(guān)亦心起身舒活了一番筋骨,叫了朱夏進來,說自己想吃“珍珠碧玉湯”,叫朱夏吩咐廚房去做,那老廚娘聽了吩咐,將那綠油油的菠菜焯水,以魚骨湯為底,用生姜等調(diào)味后,又汆入白生生的雞肉丸子,煮出熱騰騰一大碗菠菜丸子湯來,交于朱夏,朱夏特用食盒乘了,回去復(fù)命。
那廚娘見朱夏已走遠,交代一番出了廚房,往白青瑤的院中而去,在院角等了一會,一個模樣伶俐的小丫頭出來相見:“娘怎么來了,可是夫人有吩咐?”
“小黛,夫人要見你,快去吧,別給白姨娘發(fā)現(xiàn)了?!?p> “我曉得,今天老爺來了,白姨娘哪兒管得到我?我這就去。”
這小黛就是那天找關(guān)亦心報信救了白青瑤一命的小丫頭,是關(guān)亦心安插在白青瑤處的眼線,白青瑤有什么指令,就會讓廚房做“珍珠碧玉湯”,那掌勺的老廚娘就會去告訴小黛,可謂喘息相通。
小黛避過眾人,腳步飛快,來到關(guān)亦心所在正院,關(guān)亦心拿出一個小瓶,遞給小黛道:“老規(guī)矩,找個機會讓白青瑤服下。”
那小瓶中裝了一枚珍珠大小的丸藥,氣味清甜,小黛大約一年前曾讓白青瑤吃下一顆,但她并不知道這丸藥所為何物,只是奉命照辦,反正她得了夫人保證,這不是害人的毒物。
白青瑤連著生育兩次,心力交瘁,又花了不少功夫調(diào)理才堪堪恢復(fù)到從前六分容貌,今日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把沉浸在武翩翩溫柔鄉(xiāng)中的顏肅半拖半拽的拉到了自己院中。
顏肅雖仍舊對白青瑤生產(chǎn)時的男大夫耿耿于懷,但因近日感到武翩翩對他有些怠慢,心中賭著氣,見了舊愛幽幽含怨,卻一如既往柔情似水的體貼樣子,到底剩著幾分情分,再想起白青瑤從前的諸般好處,也就把這計較暫且按下不提。
武翩翩站在一旁看戲,碧秋一心只在女兒身上,唐苑早就懶得為顏肅傾注心力,白青瑤自然是一枝獨秀,與顏肅重歸舊好,說是蜜里調(diào)油還差了幾分膩歪。
如此膩歪了一個多月,白青瑤晨起時一陣頭暈?zāi)垦?,惡心欲嘔。這感覺太熟悉了,熟悉的令白青瑤恐懼,直覺告訴白青瑤:她又懷孕了!
恐懼,不是欣喜,是恐懼,滅頂?shù)目謶謮旱陌浊喱幫覆贿^氣來。
從前,白青瑤最驕傲的,是自己相比韓氏能生養(yǎng),女人就該多生孩子,尤其多生兒子,有了兒子才有地位。
可是在經(jīng)歷過前兩次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后,白青瑤對懷孕生產(chǎn)產(chǎn)生了徹頭徹尾的恐懼。
白青瑤內(nèi)心惶遽,仍舊抱著一絲希望,請了大夫來為自己確診。
“按之流利,圓滑如按滾珠,確是滑脈,娘子有喜了?!?p> 白青瑤聽到這一句話,心如死灰,有如身受霹靂,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惹得身邊人一陣忙亂,得了大夫指點,又將她救醒。
白青瑤恨不得懷孕之事只是一場噩夢,醒來望見頂上帳子,簌簌落淚,簡直有心問那大夫要一貼墮胎藥來,除去腹中禍胎。
若由他生下來,也許,我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