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冗長的,深沉而憂傷的夢。意識漸漸回籠,身畔是熟悉的溫度;根本無需睜眼,阿桐的氣息我再熟悉不過。
“阿桐!你怎的入關才沒幾日便這么快就出關了?我這幾日可乖得很,老實待在墜天涯看你自三界替我?guī)Щ氐脑挶咀幽?!方才,我還做了個夢,夢到那個無塵找了來。他還說要挖我的心......”
說著,越發(fā)覺得委屈。而阿桐,并未似平日里那般輕撫我的頭頂柔聲安慰。四周安靜的可怕,就連平日里嘰嘰喳喳的鳥鳴和那些花精鳥獸們的聲音一概分毫聽不見。空氣中飄動著沉悶壓抑到讓人快要窒息的低壓,還有雷劫時才會有的硝磺苦味。
恍惚睜開眼,就見艷紅的紅色雷云已沉沉壓了下來。竟是,九重天雷!
九重天雷,對于這大千世界的蕓蕓眾生,不論仙魔,都是九死一生的劫數(shù)。對于草木精靈,更是百死無生。
連曾經(jīng)的神族都望而卻步的九重雷劫,如今,怎會突然降臨墜天崖?
阿桐就在我身后,可他卻始終未有半分答言,試著活動一下身體,卻發(fā)現(xiàn)這身體就似不是我的,完全分毫動彈不得。
不是夢!那場斷心,根本就不是夢!只是那份神魂俱顫的痛楚,此時此刻卻半分都感覺不到。
“阿桐,你在做什么?為何這墜天涯會有九重天雷?你做了什么?你打算做什么?你......”
那本該被死氣侵蝕后徹底石化的半顆殘心,此刻卻正常的在胸腔內(nèi)跳動著。整個身體被濃郁龐大的生之力浸潤滋養(yǎng)著,缺失了的半顆殘心,正在被強大的靈力緩慢的填補修復。
阿桐,他這是在為我煉心!不惜動用整個墜天崖的生之力在為我煉心!這九重天雷,分明是靈氣聚攏太過招來的天劫!他這是打算賠盡整個墜天涯來救我嗎?
云層中翻騰閃爍的雷電光只是看著都叫人心驚,可它們,最終卻會實實在在的打在阿桐的身上,一道接著一道,一重接著一重。
那是九死一生的天劫,便是當初的神族都對此望而卻步,更何況阿桐本體還是草木??纱丝痰陌⑼?,卻全然未做半分防御,只一味不斷的將先天靈氣導入我體內(nèi)!
轟隆隆~~
躍躍欲試的雷電終究還是毫無意外砸將下來,毫不留情的劈上阿桐的樹身本體。而他卻只是收攏枝干緊緊將我護住,仍舊不停將天地靈氣導入我體內(nèi),替我煉心。這還只是初初的試探,若是正式開始,那么阿桐,那么阿桐......
“阿桐你瘋了嗎?你本是林木,最怕雷火,如今面對九重雷劫卻還絲毫不做防御,你難道是想徹底魂消魄散,寂滅九天嗎?”
便是被斬了鳳心、便是生出死氣,我也不曾這般驚懼無助。可是現(xiàn)在,我是真的慌了,真的怕了。我知道阿桐在做什么,我更清楚這么做接下來的后果會是什么?可現(xiàn)在的我,卻只能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作為這場華麗自戕的見證者。
“阿桐!不要!停手,快停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這樣你會死的,你會魂飛魄散、徹底寂滅于天地?。】焱J?!快停手啊!阿桐,阿桐......我求你,求你停手好不好?”
身體被死死定住分毫不得動彈。我動不了,哪怕咬緊牙關使勁力氣想要脫離這個能量場,可早已被阿桐完全掌控的場域里,此刻的我甚至連個剛出生的嬰孩都不如。
血紅的雷云間,粗大的銀亮閃電帶著霸道的威勢如靈蛇般忽閃忽現(xiàn)。僅是遠遠見著都能感受到那閃電的霸道凌厲,若是被打中,若是,當真承受那九九八十一道的天雷......
“阿桐我求你!我求你啦!不要管我,快些停手好不好?求你不要管我,停手!停手??!你在怪我對不對?我不該不聽你的話,我不該離開墜天涯,我不該幫助無塵救花離,更不該愛上無塵,甚至心甘情愿將半顆心挖給他。阿桐,阿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好不好?你不要再繼續(xù)了,不要再救我了~~阿桐”
無論如何拼命掙扎,身體卻似被死死釘住了似的,分毫動彈不得。除了無助的哭喊,我什么也做不了!我阻止不了他的一意孤行,更阻止不了天雷劫的降臨??珊尬疫@自詡集天地日月之精華孕育而生的神鳳,如今卻連守護我唯一的至親都做不到。
“小白,對不起!三千年前,在我出谷找到你的時候,其實我已經(jīng)隱隱算到了你今日的這場斷心之劫。我以為消除了你對無塵的記憶,讓你親自幫他圓了與花離百年相守的心愿,可以減少你身上背負的業(yè)果,讓你免了這場劫數(shù)。我以為只要我時時守護在你身邊,那個無塵終究也不能將你怎樣??傻降滋烀y違,千算萬算,我依舊算漏了無塵的絕情!讓這個不知好歹、不分善惡,甚至連恩施者究竟是誰都分不清的人類后生傷你至此。小白,對不起......”
不是!不是!不是!怎會是阿桐的錯?傷我心的是無塵,斷我心的亦是無塵,與阿桐何干?為什么傷我、害我的是無塵,卻總由要阿桐來替我背負一切?
為什么是你對不起?你何曾對不起我?是我的任性,是我的自私,是我的一意孤行和不知所謂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是我對不起你,從來都是我對不起你啊!
咔嚓~~
第一道雷劫,終于還是毫無意外的落在了阿桐最外層的樹身上。昔日我一向愛之如己身的銀葉枝干,瞬間在雷電下變?yōu)榻固?。原本閃耀著銀光的枝干,此時卻是一片焦黑。
從未在我面前露過弱的阿桐,忍不住悶哼出聲。
我知道那有多疼,修出人身時,只三重的黑云雷劫就讓我整整休養(yǎng)了近三百年。如今那可是紅云雷劫!連神族都要退避三舍的九重天雷!
“啊~~~“
凄厲的嘶吼陌生的彷佛不是出自我的嗓子。有生以來,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生命在極致痛苦的時候,連發(fā)聲都這般聲嘶力竭的痛。
為什么是阿桐?為什么要是我的阿桐來替我生受這靈魂與肉體的極致銼磨?阿桐從沒做錯什么,是我的錯,是我做錯了啊~~
”阿桐,求你,求你了!別再救我,別再試圖救我了。快走,快走啊!”
看著阿桐的枝干在雷擊下肉眼可見的寸寸焦黑枯萎,感受著阿桐死死支撐不肯放棄,感受著他的生機逐漸潰散,而我,卻只能睜著這雙眼睛看著。如一個冷血的旁觀者,除了哭,除了無助的嘶喊,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