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大忠若奸
丞相府和景陽王府鬧僵了。
一反常態(tài)的，方儼這兩天下朝后就來君子昀這兒坐著喝茶，要是遇到禮部有事兒，也會讓乾彧閣的好友文如松過來堵著王爺府的大門。
于是乎滿朝文武出現(xiàn)了一種丞相派的肱骨投誠景陽王的錯覺：方文二家這是在為丞相大人向王爺示好？
雖說溱湖那個事兒鬧得是有點(diǎn)大了，兩家的擁泵走在街上都不說話直接用花果茶杯開砸了！
心心念念的丞相更是早出晚歸，誰也約不到，看不著。
可，說好了永不相交，方儼這是在鬧哪樣？
此時，方儼正在景陽王府，領(lǐng)著愛嚷嚷的外甥方君實(shí)。
“戚戚，你去看看廚房飯菜好了沒？”
“咦，舅舅，你是不是餓了？”
“嗯，去吧?！?p> “嗯！池魚哥哥帶我！”
池魚得到君子昀示意，牽著方君實(shí)出了書房。
房里只剩下君子昀與方儼，兩人坐立在書桌兩方，面上和和氣氣。
“方尚書果然博學(xué)多才，與你聊談，本王便覺耳目通明?！?p> “王爺謬贊，不過是讀書人話多?！?p> 方儼外表上是典型的文人，清雅俊秀，沉穩(wěn)端莊，又居禮部尚書一職多年，所言所行皆是禹國臣僚的典范。
“聽說前兩日方尚書去了相府，余相近日可還好？”
君子昀示意下人沏了熱茶。
“丞相一切安好?！狈絻皢㈤_杯蓋，熱氣彌漫，鼻尖嗅著茶香，“云霧?！?p> 廬州郡的云霧茶，雖不在官家十大名茶之列，卻在民間有大雅名聲。
方儼看著杯中的綠茶：青翠多毫，湯色明亮。輕呷一口，香凜醇厚。
“王爺風(fēng)雅。”
比之紅袍龍井，云霧茶來得淡潔許多。
君子昀聞言擺手：“不過是因了方尚書到來的緣故，本王附庸一番。”
方儼淺笑。
“聽聞余相頗愛此茶，本王改日送去邀功請賞?！本雨勒f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懊惱，“本王好像才把丞相給得罪了?！?p> “王爺不必自責(zé)，丞相愛憎分明，性子急了些。說起余相喜愛云霧，還有個典故，倒是與古時一位名臣契合。”
“喔？”君子昀興趣盎然，墨色的眸子帶了光亮。
方儼放下杯盞，低緩的聲音娓娓道來：“圣上好酒，時常設(shè)宴宮中，讓大臣盡歡酒宴。知余相酒力不勝，圣上特賜其以茶代酒?！?p> “那茶便是云霧？”
“嗯?！?p> “如此說來，余相之才，真的到了讓皇兄器重愛護(hù)的地步，才會有此特許?！?p> 君毅對余武陵的恩寵是滿朝公認(rèn)的，除卻其恩師溫榭的身份，能堅(jiān)持讓一介布衣位至丞相，其信任與倚重不言而喻。
所以，在上次葉芾被君子昀設(shè)計(jì)醉酒之態(tài)，才讓君毅和眾臣都感到意外。轉(zhuǎn)念一想，許是明面上給那景陽王面子，亦或是興起了，才多飲幾杯。
君毅對余武陵恩寵，同樣的，余武陵也沒有讓君毅失望，大到財政之策，小到太學(xué)制度，事無巨細(xì)，都管理得井井有條，有方有節(jié)。
“余相這樣的名臣，就沒有懷疑他的不忠不義？”
“嗯？”方儼正色，表示不解。
“哈哈……”君子昀飲了茶，放置桌上，“本王聽人說，越是有名譽(yù)的臣子，對帝王越是不忠?！?p> “這是何道理！”
“丞相與皇兄的名聲可以是正向的，君臣佐使，也可以是反向的。當(dāng)臣子在市井中被賦予名聲，那就會顯得皇兄不足。余相聲名赫赫，難道不是不忠不義嗎？”君子昀呷了口手中的“云霧”，笑意吟吟。
而事實(shí)，皇帝的才能確實(shí)挫了點(diǎn)。文治有余武陵，武功有君子昀，尷尬。
“這……”方儼犯了難，“余相清明懿德，定然不是陷君王于不義之臣?！?p> “哈哈，不過余相近日來的表現(xiàn)，越發(fā)符合一個忠臣的做法了?！本雨勒Z氣中帶了笑一般，仿佛面前呈現(xiàn)了葉芾那乖順又囂張的臉。
方儼以為君子昀是在發(fā)泄對“余武陵”的不滿，不予置評。思及丞相近來的做法：任意告假不朝，留連市井，挑釁親王……
如今的丞相，任性風(fēng)流，甚至于打臉皇室，名聲，不存在的。
與“余武陵”的相處中，談話比以前隨和了，氣質(zhì)比以前“活潑”了，總之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方儼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直了眼。
君子昀的余光觀察到方儼的變化，嘴角勾了一抹笑意。
“王爺！舅舅！”方君實(shí)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方儼起身開了門，放方君實(shí)蹦跳著進(jìn)來。
“舅舅，飯好了喔，王爺家的廚師真厲害，全是舅舅和戚戚愛吃的！”
方君實(shí)牽過方儼的手，又轉(zhuǎn)過頭直勾勾望君子昀，“王爺，可以開飯了嗎？”
“好?！本雨榔鹕碜咧羶扇松磉叄朔骄龑?shí)的小腦袋，“戚戚遲早胖成小豬，然后余相就會嫌棄你了?！?p> “哼！”方君實(shí)氣嘟嘟走在前方，扳著手指頭嘴里嘟囔，“紅燒茄子，清蒸鱈魚，魚香肉絲……”
方君實(shí)的單純可愛消釋了方儼的顧慮重重。
方儼坐下，長條的飯桌上只有三個人，不禁有疑：“王爺與臣同歲，皆近而立，怎么還沒個枕邊人？”
雖說策立王妃需要皇室的認(rèn)可，但是侍妾什么的，總該有一兩人吧。
但方儼一連幾天來王府，與君子昀偶爾閑步信談，把王府走了個遍，也沒見個脂粉佳人。
“若是娶些庸脂俗粉，煩不勝煩?！本雨缆曇羝骄彛J(rèn)真又似玩笑。
方儼笑過，想當(dāng)年，那西域的某個公主來到京城，一見君子昀便淪陷了去，那和追求架勢，可是鬧了整個禹都城的。
景陽王這樣的人物，定是要娶個不平凡的人。
王朝上下知書達(dá)禮之女不在少數(shù)，想必過段時間圣上也會催促吧。
“這樣看來，王爺與余相在這方面倒是志趣相投。”方儼飯后飲茶，又閑談幾句，“余相今年二十有三，亦是早就到了婚娶之齡，圣上催之又催，都被余相以國之未盛，志之未酬為由推脫了?！?p> “喔？身邊有個人兒，可不會影響這些的，余相這借口，負(fù)了多少人的心喔。”君子昀揶揄笑著。
想到這，不得不提一人。魏氏女兒懷雅，顏藝禮儀皆是一等一的，心慕余武陵已久，還說出非丞相不嫁這種豪言壯語來。
余武陵在閑暇與眾官員交游時，被取笑有之，揶揄也有之。
去年余武陵說會盡早考慮婚娶，才得以在重重輿論中脫身。
要說君子昀余武陵二人，以他們的身份，要是不想婚娶，讓人怎敢強(qiáng)迫了去。方儼暗自細(xì)想，不免好笑。
方君實(shí)也有自己的小想法。
“王爺和師父都那么好，為什么不在一起呢？”
“咳！”一旁的方儼噴了茶，深嘆自家外甥的世界，未免有些單純魔幻。
君子昀陪著二人用了晚飯，讓池魚把人送了回去。
余武陵呀余武陵，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應(yīng)付自己的人。
突然想到方君實(shí)一臉懵懂問自己的話，和“余武陵”在一起嗎？
這想法，真是驚艷。
“王爺，艷群芳傳來消息說，有大人物今晚在紙醉閣會面?！背佤~遞上了信紙。
君子昀深沉的眸光劃過信上盤結(jié)清晰的字，以手化火，信紙灰飛煙滅，杳無蹤跡。
這幾日方儼與幾個大員連續(xù)不停地來拜訪自己，絆住了許多行動，是時候收餌了。
“余相那里，怎樣了……”
“平靜得很?！?p> 越是平靜，怕越有風(fēng)波。
近來蒼國也有動作，在禹京的太平日子怕是不長了。
“倒是京兆尹那里有了新發(fā)現(xiàn)，只是礙于您和余相的身份不便公開，特以信相告?！?p> “余相顧?！本雨老氲侥侨?，眸中深沉幾分，“余相顧與余相，可有來往？”
“很少，都是公事上的。”
“今晚你親自去一趟紙醉閣吧?！本雨酪荒槨拔液苄湃文恪钡谋砬榭粗佤~。
池魚心中千千結(jié)，這一天終于是到了，他保留了二十多年的節(jié)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