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女兒心想,三妹妹這些年鮮少出門,不知規(guī)矩,若是此次丟了咱們府里的臉面確是不好。倒不如給妹妹請個教養(yǎng)嬤嬤,也是好的?!甭迩尻套钍且姴坏脛e人比她好,尤其是看不得原本不如她的人好過她。
“大姐姐說的倒是有理,只是用不了幾日便要出門,恐怕來不及了?!比羰钦嫘南胍约簩W(xué)規(guī)矩,為什么早些年不請嬤嬤?無非是想讓自己養(yǎng)成那山野做派,無法與她比肩罷了。
“這些年倒是我的疏忽了,三小姐一直不去學(xué)堂,我這個繼母打也打不得,如今也打了,斷不能再這樣放縱,待從寺里頭回來,還是選幾個丫頭,再請個嬤嬤來教養(yǎng)吧?!焙问线m時地開了口,既彰顯了她的大度,又在字里行間說道洛依塵的不堪。
洛清晏和何氏本就是一丘之貉,但若論起心思手段,洛清晏遠遠不及何氏。如是想著,洛依塵也不在乎,選丫頭無非是為了安插人手,請嬤嬤則是為著讓她憋屈,何氏,真是好手段。
“夫人有心了,話說到這份兒上,若是再不接受,豈非是我不識抬舉了?只是,夫人選的丫頭嬤嬤,這月例銀子可不能讓煙雨閣出,否則,這五兩銀子,連姚媽媽這樣的一個嬤嬤都養(yǎng)不起了?!甭逡缐m語氣淡淡的,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與她無關(guān)的事實一般。
“五兩銀子的確少了些,往后便漲到二十兩吧,至于丫鬟婆子的月例,都由府上出。”洛華安可不會傻到和她置氣,從而落得一個苛待嫡女的名頭。
“三妹妹當(dāng)真是個有福分的,常年不來請次安,如今來一次,便得了這些好處。”洛清晏話越說越刻薄,從一開始的聽聽
便罷,是越發(fā)的令人厭煩。
“有沒有福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與大姐姐同是嫡出,大姐姐斷沒有對我的所作所為指手畫腳的道理?!甭逡缐m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語氣更是不在擺出那般親近的樣子,話音方落,已然攜了侍女走出去。
“王爺莫怪,下官這幺女嬌慣慣了,下官一定盡快讓她學(xué)規(guī)矩?!甭迦A安見此情景一時訥訥,很快又嗤笑著說道,仿佛他真的是個嬌慣女兒的父親那樣。
“三小姐說的并沒有錯,嫡庶尊卑有別,這些皇家最是看重。至于規(guī)矩,本王想著,不如從宮里請個教引嬤嬤,也好將宮禮學(xué)全了?!边@話讓人聽著便是別有心思了,洛依塵不過是個官家小姐,好好的學(xué)了閨訓(xùn)就行了,學(xué)宮禮又有什么用武之地?
很顯然,段凌肅是故意透露出一個消息,就是他有心給洛依塵名分,至少是側(cè)妃之位。若是只為納個侍妾,直接討要了去,哪里用學(xué)什么規(guī)矩禮節(jié),頂多是學(xué)學(xué)歌舞琴技以娛人罷了。
“是,全憑王爺做主,能得王爺看重,是三兒的福氣?!甭砸贿t疑,臉上微露喜色。這讓他哪能不喜?他沒有兒子可以謀官名,便是有這三個女兒,自然要靠著她們攀附權(quán)貴。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如今最有用的,竟然是這個本已打算送給石府的三女兒。
云杭城里哪個不知道,洛府有三個小姐,大小姐最是美艷,二小姐才華橫溢,三小姐無才無貌。
待眾人都散去,洛華安一個人窩在書房里,想著三個女兒的事情。原本他想著借這次的機會將清晏嫁到王府去,等到一年多之后的大選再將清荷送進宮,至于這個三女兒,是要嫁給石凝杰,去攀附石巡撫的。
先下看來,這如意算盤倒是打歪了些,不過倒也不壞,總是有一個能入王府。至于石府那邊,還是先拖著好了。
洛華安決計不會想到,他最不喜歡的三女兒,會有怎樣大起大落的人生,更不會想到,當(dāng)她成就芳名之時,早已與他洛華安沒有半分牽扯。
煙雨閣,玉汐守在院子門口,神色有些緊張,卻又在極力的掩飾著。玉汐本是個藏不住心思的性子,見洛依塵陰著臉回來,又命她守著院子,心里頭自然是緊張的。
“小姐,師父說了,練劍不可心氣躁動,小姐還是罷手的好?!标愑癜贿叺謸踔逡缐m的劍,一邊勸著她罷手,但這談何容易。
人都說龍有逆鱗,洛依塵的逆鱗便是她的執(zhí)念,那個不知人在何處的師兄。她一向自詡可以將情緒控制的很好,開心的時候會笑,生氣的時候也會笑,哪怕是在花千媚打她的時候還是一張溫婉的笑臉。
但若有人以師兄說事兒,她真的笑不出來。洛華安要將她當(dāng)做禮物,她不在意,本就沒有什么父女情分,也談不上傷心。她只是不喜歡段凌肅有著與師兄一樣的名字,一樣的相貌,卻只是將她當(dāng)做可以隨意討要的物件兒。
“少廢話!今日就算師父來了,也休想讓我罷手!”玉艾何時見過洛依塵如此惱怒的樣子,她的記憶中,小姐從來沒有發(fā)過脾氣,以往是懦弱,后來便是心思太深。
玉艾愣了愣,腦中努力回想著洛依塵發(fā)脾氣的時候。是了,從來沒有。她沒有看透過洛依塵到底在想什么,但就在那小王爺來的這些天,洛依塵的情緒有許多都寫在了臉上。
“小姐!你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玉艾將手中的劍直直的刺了過去,她武功本就比洛依塵要高,反手擒住更是輕而易舉。
洛依塵雙手被她反著擒住,腦海中忽然明朗,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似若釋然的道:“你放手吧,今日是我失態(tài)了?!?p> 陳玉艾沒想到她的情緒可以轉(zhuǎn)換的如此之快,趕忙放下手,對上她沒有波瀾的眸子。見她仍如往常般淡然而笑,似乎剛剛的事情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小姐自打那人來了之后一直心神不寧,只是師父說過,小姐身上戾氣太重,不可動情。”玉艾還記得,當(dāng)時花千媚剛剛教洛依塵研究毒術(shù)的時候,始終不肯教她醫(yī)術(shù)。
對她只是說不想她練就一個慈悲心腸,實則卻是說過,她身上戾氣太重,不可動情,醫(yī)毒兩術(shù)不得兩全,與她而言,便是不許她濫用毒術(shù)去傷害情之所至,并要她發(fā)誓,只下毒,不解毒。
“小姐,外頭王爺來了,說要見你。”玉汐用手扒著門框,探著頭向院子里的人問道,還不忘攔下那準(zhǔn)備硬闖的人。
“請進來吧?!庇裣行┎唤?,明明剛才還是陰著臉的,怎的才這會兒就能做到語氣淡然,還同意始作俑者進去。
“玉棠,我不是有意的,今日之事,你若是生氣就打我好了?!比舨皇亲与x對他說今日之事這小丫頭一準(zhǔn)兒是生氣了,他決計想不到來道歉。
“王爺沒錯,是玉棠不自量力將自己當(dāng)回事兒了。”淡淡的語氣,似是看透一切一樣,身上總覺得少了些煙火氣。
段凌肅微微一怔,皇兄曾與他說過,女人若是想要富貴,想要名分,想要寵愛,都是好的,唯有這般對男人無欲無求的,永遠都抓不住她的心。
他當(dāng)時還小,不明白為什么無欲無求還不如貪心不足,現(xiàn)下看著面前人毫無情緒的眼睛,他到底是明白了。
皇兄喜歡皇嫂,是因為皇嫂一心一意愛他,想要得到應(yīng)得的回報,喜歡淑妃,是因為她想要榮華富貴,喜歡賢妃和定妃是因為她們?yōu)榱思易謇婵梢曰ハ酄恐?。這些皇兄都知道,都可以給她們,所以喜歡。
但喜歡不等于愛,皇兄心里的那個女子他見過,記憶中那人的模樣已然模糊,隱約記得,是個美艷出塵沒有半絲煙火味兒的女子。就是這樣的女子,縱然她的存在只像是流星劃過,卻是皇兄一生難以忘懷的人。
他看向面前的洛依塵,似乎感覺到了皇兄當(dāng)初情竇初開時的心境,求而不得。
“王爺可還有事嗎?女子閨閣,王爺還是少來為妙?!辈恢浪麨槭裁磿心菢硬唤獾难凵?,溫然道。
“我這就去向皇兄請旨,求他賜婚,玉棠,你可愿意嫁我為妻?”段凌肅忽然起身,似乎想到了皇兄當(dāng)時悔恨自己沒有請旨的樣子。
他不想,不想像皇兄那樣,他沒有問鼎天下的雄心,他的婚姻無關(guān)國運社稷,所以,他不要重蹈覆轍。
“如果王爺要問我,我只有告訴王爺,我不愿意?!甭逡缐m很清楚,自己對他談不上好感,更沒有感情,她不會抗旨,但她不會甘心,不甘心就這樣交付自己的命運。
“是我唐突了,剛剛的話,就當(dāng)我沒說?!倍瘟杳C霎時就紅了臉,這是第一次,在面對女子的時候他居然會這么局促。
“好,我今日與王爺定下三年之約,若是三年過后,玉棠及笄之前仍沒有人家,王爺也沒有家室,若是王爺還想請旨,玉棠定是嫁衣紅霞,欣然入府?!贝蛞话驼平o個甜棗,這樣才會讓人覺得舒服,若是將事情做的絕了,沒有后路豈非不好?
“三年之約,到時玉棠可不許反悔?!甭逡缐m看向他,心中喟嘆,到底只是個孩子心性罷了。
“玉棠雖是女子,卻也知道信之一字何其重要?!彼皇鞘裁春萌?,卻也是個重信譽的。人若沒有信譽,難以立身,不為旁的,只是想要好辦事罷了。
“我的婚姻無關(guān)與國運社稷,皇兄不會強逼我納側(cè)妃的?!狈路鹂闯隽寺逡缐m對于納妾一事的介懷,段凌肅有些天真的許下承諾。
洛依塵笑了笑,并不回答。這個年紀(jì),總都是愛幻想的。山盟海誓若是有用,那連圣旨賜婚也是不必了。與其糾結(jié)與這樣一個難以完成的誓言,倒不如用自己的手段維護這名分地位。
段凌肅回了松風(fēng)苑之后,洛依塵的腦海中全是他天真的笑臉。平時倒也沒覺得他如此天真,如今卻是發(fā)現(xiàn)了,這人什么事情都不糊涂,偏偏就是這‘情’之一字,他比誰都糊涂。
“小姐在想那個故人,還是在想王爺?”玉艾有些擔(dān)心,不得不說,段凌肅對于小姐來說是一段不錯的姻緣,但好像小姐并不怎么上心。
“沒什么,你別多想,往后我還是跟著師父去光明頂比較好?!痹诼逡缐m心里,去了光明頂,也就和出家差不多了。
“小姐把光明頂當(dāng)做尼姑庵了嗎?就算是去了光明頂,師父也會給小姐議親的?!庇癜行o奈的說著,這話她不知說了多少遍,偏偏她家小姐就是將那光明頂當(dāng)做了尼姑庵。
“好了,別想這么多,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又何必日日嘮叨我?”洛依塵實在不希望這么多的人都緊緊盯著她的婚事看,許是還不適應(yīng)父母之命的生活吧。
玉艾搖了搖頭,既然如此,她也是多說無益的,小姐素來是個倔脾氣,哪里是這么容易就能變得過來的?
安逸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快,洛清晏和何氏一直在準(zhǔn)備去寺里頭上香的事情,也沒時間分心管她,就連段凌肅都消停了,有幾日沒來煙雨閣,倒是令人閑得慌。
“小姐,今兒便要去上香了,那大乘寺離著城里有兩個多時辰的路,小姐倒是可以在馬車上睡會兒?!庇癜瑢⒙逡缐m從床上叫起來,又取來衣服給她套上。
“嗯。”懶懶的應(yīng)了一聲,洛依塵實在是困得要命,昨兒晚上花千媚派人傳信來,盯著她練了好久的功夫,她倒是也想精神百倍,但就是困得緊。
“小姐今日要梳個什么樣子的發(fā)髻?”因著是要去上香,穿的太過艷麗反而不好,玉艾便尋了一身半舊的淺色羅裙出來,外面又套了一件鵝黃色繡海棠花的對襟褙子。
“就雙平髻好了,別太出挑?!钡共皇撬首鞒C情,而是權(quán)宜之下,這樣的發(fā)髻便顯得極其幼稚,越是這樣,越是能讓人放松戒心。
“好,其實小姐梳那飛仙髻最是好看,但今日還是雙平好些。”玉艾自然想到了這一點,與其爭這一時的長短,倒不如從長計議,在自己羽翼未豐時,便要做到不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