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京后,洛依塵一直沒怎么出門,雖說光明頂上受的傷好了大半,但途中遇刺仍是傷了根本。回京之后正值季節(jié)更變,一時間染了風(fēng)寒,她又不肯按著府醫(yī)的叮囑好生用藥,自然是病的愈發(fā)沉重。
洛依塵這幾日發(fā)燒燒的昏昏沉沉,如若不是身體底子好,此刻定然是熬不過去了。縱然是這樣,偏偏洛依塵還是不肯吃藥,直把段凌肅急的跳腳,又不敢跟她嚷嚷,生怕再惹了她不高興。
這日清晨,段凌肅早起上朝,回府后便覺得不對,府中上上下下的仆婢見了他如見了閻王一般,生怕被他看見。以往府中雖也安靜,卻不像今日,各處沒有聲響。
段凌肅走到寢閣,還不及推門進(jìn)屋,便聽到一陣咳嗽,隨后便沒了聲音。嚇得他趕忙推開門闖進(jìn)去,心里愈發(fā)的沒底兒。一看清人便嚷嚷道:“玉棠!這是怎么了?昨兒大夫不是還說好些了嗎?怎的今日又是這樣?”
“你,你瞎嚷嚷什么?庸醫(yī),自有,有庸醫(yī)的道理,你何須當(dāng)真。”洛依塵頭被他吵得嗡嗡的,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好安靜一會兒。
很明顯,段凌肅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而是更加急切的說道:“那可怎么辦?我去宮里請?zhí)t(yī)來,總有辦法的。你且歇著,我這就去回了皇兄?!?p> “回來!到底是你發(fā)燒燒傻了不成,我在宮里,多年,你當(dāng),當(dāng)那太醫(yī)院里的,都是眼瞎的嗎?”洛依塵被他氣得恨不得掀了被子跳著腳罵人,但卻沒這個力氣,只能是在心里把段凌肅的傻勁罵了個狗血淋頭。
“那,那怎么辦?再不請大夫會死的。呸!不會死,肯定不會?!彼丝陶f的語無倫次,至少在洛依塵耳朵里全然是廢話。
為了自己的清凈,洛依塵只能安撫他,輕聲細(xì)語的道:“你先別鬧,那庸醫(yī)不是也說了,只要過了今天,明日一早就沒事了。”
段凌肅一聽就急了,哪有快病死了還不請大夫的,忽然就從床邊上站起來,在房中轉(zhuǎn)悠了一圈兒,道:“連你都說了那是庸醫(yī),他說的怎可當(dāng)真?我去宮里請?zhí)t(yī),到時隔著簾子也看不出什么?!?p> 洛依塵被他吵吵的急了,也盡力喊道:“回來!我能下毒,自然也能醫(yī)病,現(xiàn)下并不是湯藥的事情,用不到太醫(yī)!你這是病急亂投醫(yī),我這病還沒病死,你倒是要讓皇上把我砍了!”
一見洛依塵急了,段凌肅立時停下來,如喪考妣的道:“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就這樣,形同,形同等死一般。”
“你去拿針,明日之前斷然不能讓我睡下。只要熬到退燒,我就能比王八還長命?!甭逡缐m咬牙切齒的說著,她就不信了,不過是一場風(fēng)寒,還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段凌肅也沒法子,只能聽她的,隨即去拿了針來,又用烈酒擦拭過,緊緊攥在手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但玉艾此刻不在,除了他自己沒有旁人能用。他握著針,看著洛依塵,怎么也下不去手。
“不行,我下不去手,我......”一聽他支支吾吾的沒個動作,手抖的跟篩糠似的,洛依塵伸手便搶過針,要自己動手,卻苦于手上沒力氣,失了準(zhǔn)頭,根本不覺得痛。只能又將針遞過去,讓段凌肅下手。
眼看洛依塵幾近昏迷,段凌肅仍是下不去手,亦是急的臉上沒有血色。
“把針給我,我來。”正當(dāng)段凌肅心一橫打算下手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推門進(jìn)來,待看清來人,瞬間松了口氣。
就在洛依塵自己已經(jīng)克制不了闔上眼睛的時候,忽然被人扎的一個激靈,立時清醒了不少。原本以為是段凌肅下的手,睜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陳子離。立時來了精神,道:“十八爺怎么來了?我這里廟小,容不下您老這尊大佛?!?p> “我若是此刻出去,你確定自己能撐到明日?”說道這里,陳子離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去看地,想了想道:“這會兒倒是硬氣了,剛剛怎么不這樣。我承認(rèn),瞞你是我的不對,但我從來沒騙你不是?”
“這要是不算騙,那我大可說我是神仙了?!彼钌鷼獾木褪菑牡谝淮慰吹疥愖与x,他就沒對她坦承相待過,若不是她自己知道了陳子離的身份,只怕這人能再騙她十年二十年也未可知。
“你自己想想,從一開始我就沒說我不是段凌云,是你自己覺得我是十六哥的侍衛(wèi),后來又當(dāng)我是小太監(jiān),我何曾說過什么。”論強(qiáng)詞奪理,洛依塵哪是他的對手?聽了這話,想說什么卻總是想不出好的理由去反駁。
“你……”他說的是實(shí)話,洛依塵竟也想不到這話到底哪里不對,只能是指著他,想要說些什么,卻總是覺得不合適,一時間接不上話了。
“如今還是養(yǎng)好身子要緊,等你好了,隨便你怎么打,我不還手就是了?!彼@算是自己找罪受嗎?陳子離說完便有些打臉的感覺,誰知道到時候洛依塵會怎么整他。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陳子離想了想,不還手不代表不能跑,這話也沒錯。要是洛依塵知道他此刻心里想的什么,一定要被他氣死。
“這,這可是你說的?!彼l(fā)燒燒的臉紅,這會兒說起話來語氣卻分外歡快,倒是顯得面色紅潤,半點(diǎn)沒有生病的樣子了。
“當(dāng)然是我說的,你若是不聽大夫的話,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反正你這會兒打不過我。”仔細(xì)打量著洛依塵,心里算計了兩個人的武功到底差了多少。陳子離想著,洛依塵的輕功也就是能逃跑,只要抓住了還不是任他欺負(fù)。
“這話說的,就像我不生病就能打得過你似的。”小聲嘟噥了一句,她心里還真是不服氣,明明兩個人一般年紀(jì),怎么陳子離就比她武功高這么多?天資聰穎?總不能說她就是魯鈍不堪吧!
一見洛依塵承認(rèn)這個事實(shí),陳子離心情大好,卻仍是冷著臉道:“你知道就好,有閑工夫還不如欺負(fù)十六哥,他大抵打不過你。”他越是正經(jīng)說這話,洛依塵越是想笑,果然便看著段凌肅笑出聲來。
“陳子離!誰說我打不過她?我那是讓著她,不像你,哪有男人的氣度?!倍瘟杳C看著陳子離一本正經(jīng)的說這句話,雖說是事實(shí),但總覺得失了臉面,硬是要把嘴上便宜賺回來。
看著段凌肅這幅樣子,笑道:“好好好,我沒氣度,不比十六哥,這么有氣度,所以才敢娶悍妻。”
“你說他就說他,何故又拉扯上我?偏是覺得你嘴巴伶俐,欺負(fù)我們笨嘴拙舌是吧?!甭犃诉@話,洛依塵倒是氣笑了,好好地怎么又說起她來?
陳子離冷哼了一聲,嘲諷的看著洛依塵道:“我看你如今這樣子,倒不像病的要死要活了。但凡是跟我頂嘴,你就來精神了不是。”要不是剛剛看的清楚,他都會覺得這人是在裝病。
“照我說,玉棠便是凈偏心你。我這是哄著她也不討好,你倒是連損帶罵都能得好臉?!倍瘟杳C雖是說笑,但笑意中又有一絲擔(dān)心。他今日從宮里回來,便也聽到了寧王要和親的一絲風(fēng)聲,此刻卻有顧忌洛依塵病著,不能說與她。
終于是又過了幾日,洛依塵醒來便慶幸自己還活著,她可是個惜命的人,既然能活著,她何必找死?段凌肅聽說她醒了,也聽大夫說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只要將養(yǎng)些時候便無礙了,這才到棠園見她。
“可覺得好些了?要不要再叫大夫來瞧瞧?我看著這臉色還是不怎么好。”段凌肅坐在床邊,一邊說著,一邊給她把被子掖好。
洛依塵白了他一眼,臉白了是好事兒,隨即道:“不必再叫大夫來瞧了,你若是有事兒便去處理就是,我這幾日也沒力氣,你便自個兒忙好了?!彼拇_想要歇幾天了,畢竟好不容易能得閑,要是這么快就讓自己好了,豈不是很吃虧。
“哪里還敢讓你做事?你就安生在棠園養(yǎng)著,等身子大好,咱們便去遠(yuǎn)處玩兒上些時候?!倍瘟杳C心里盤算,到底是去什么地方玩兒比較好。
見洛依塵看著他,似乎是看出他想要說話,段凌肅也不像陳子離那么別扭,當(dāng)即道:“我這幾日總在想,你說咱們?nèi)ツ膬和鎯汉茫课疫€沒去過韶關(guān)呢!要不咱們就去清遠(yuǎn),還能把韶關(guān)也玩兒了。”
洛依塵簡直想要打他,這人還真是敢想,且不說別的,韶關(guān)離著京城可遠(yuǎn)了去了。心里一時算計著,從京里到清遠(yuǎn),洛依塵想,韶關(guān)在廣東,少說也有幾個月的路程,光來回就至少半年。
“你就省省吧,清遠(yuǎn)未免太遠(yuǎn)了些。照我說,舟山你也不曾去過,還不如去舟山的好。”洛依塵自然知道說的近了段凌肅肯定不依,只能折中說去舟山,雖說也不近,但來回兩個月的路程還是不多的。段凌肅想了想,也覺得韶關(guān)遠(yuǎn)了些,又覺得自己的確沒去過舟山,自然便同意了。
想到這兒,段凌肅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今日連正事兒都忘了說,趕緊說道:“宮里后日要宴請寧王,皇兄已經(jīng)發(fā)話了,我是不去不行的。你若是不想去就算了,左不過是場宮宴。”洛依塵點(diǎn)頭,這事兒不在于她想不想去,而是能不去就不去。多見皇帝一次,她就多一分危險,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能免則免。
“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好了,只是別喝太多酒,否則到時候便去書房睡?!敝皇菍こ6诹艘痪洌膊⒎遣环判?,只是覺得多說一句總是好的,許也能省些麻煩。
段凌肅去宮宴的那一日,陳子離再次到了端王府,不出意外的被洛依塵拿茶杯潑了一身水,當(dāng)下便冷著臉道:“洛依塵,你有完沒完?就這么件小事兒,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去?”
洛依塵潑了一杯水也消了大半的氣,但為了面子還是道:“小事兒?我自十一歲認(rèn)識你,如今已有五年了,我認(rèn)識一個人五年,竟不知他本姓段,是先帝第十八子。”
陳子離看著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緩緩的道:“你認(rèn)識的是一個人,又不是他的名字。陳子離也好段凌云也罷,都是同一個人,總不能我成了先帝的兒子就跟你成了仇人吧?!?p> “陳子離你,你強(qiáng)詞奪理!”洛依塵說不過他,只能氣呼呼的跳腳跟他吵,但是她這般作為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陳子離根本不會跟她用這種沒有涵養(yǎng)的方式吵下去。
過了半響,沒見陳子離的臉色有什么變化,也沒聽他再辯解,洛依塵頓時就覺得自己太過無理取鬧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自覺,但是事情還真就在陳子離的沉默中翻篇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