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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清歡

第七章 從今經(jīng)懺無心禮

猶記清歡 有事冷宮找朕 4599 2019-06-08 10:43:00

  王逸卓踏進(jìn)慈寧宮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今日怕是不能全須全尾的走出去了。

  說起來,也是王逸卓疏忽了。自從先帝死后,他恨不得自己挖個地縫養(yǎng)老,只要沒人看見他,日子還是該怎么過怎么過。待在養(yǎng)心殿里,一應(yīng)的事情都有小太監(jiān)做,直到今日午后,洛依塵在養(yǎng)心殿訓(xùn)斥小皇帝,陳子離正好去找人。

  事情也是湊巧了,皇帝年紀(jì)小,身邊兒沒個玩伴,便只同小太監(jiān)胡鬧。洛依塵去的時候,便瞧見段世文騎在小太監(jiān)身上,嗷嗷亂叫。

  若換了平素,洛依塵心情好,這事兒倒也罷了,頂多讓他們滾,偏偏小皇帝提什么,三哥十八叔做什么都行,他就不行。母后對三哥整日里笑嘻嘻的,見了十八叔也是溫柔得恨不得聲音都小了一半,偏偏來訓(xùn)斥他。這話一出,洛依塵便惱了。

  陳子離來的時候,看到得就是洛依塵訓(xùn)斥段世文的樣子。一問,沒說別的,只叫把管事太監(jiān)叫來。

  洛依塵見了王逸卓倒是沒說什么,也不過就是訓(xùn)斥幾句,讓他管好手底下的人,看著皇帝不要胡鬧,該讀書的時候騎什么馬?

  王逸卓也并不擔(dān)心什么,反而是看到陳子離的時候,心里一顫,那眼神他很清楚,就像當(dāng)日,先帝駕崩,這個主兒看到他的時候,是一樣的。當(dāng)時沒什么沒殺他呢?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當(dāng)時殺了雖說一勞永逸,但是堵不上天下人的嘴。皇帝剛死,大太監(jiān)便跟著死了,傻子也知道里頭有鬼。但是如今不同,此刻他死了,半點(diǎn)兒水花都沒有。

  “大總管來了,木槿,賜座?!甭逡缐m看到王逸卓的時候,心里也是很復(fù)雜的,陳子離同她說過,王逸卓最好的下場,也就是給先帝守陵,形同軟禁。但是對她來說,最好的結(jié)果還是殺了他。

  先帝的這位大總管,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這話陳子離知道,洛依塵此刻也想到了。但是看著眼前弓著腰的王逸卓,她竟也想起這些年王逸卓對她的好處來。若是沒有先帝的這位大總管,她能活到今日嗎?且不說王逸卓是為了什么幫她的,洛依塵從來不在意原因,王逸卓對她算是有恩,這是不容否認(rèn)的。但是此刻,王逸卓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威脅。

  其實(shí)王逸卓也明白,他的存在對于洛依塵來說是個不安定因素,畢竟,他看到了洛依塵弒君。但是仔細(xì)想想,他又憑什么把這話說出去呢?說出去,又有誰信呢?誰敢信呢?

  “謝太后娘娘,奴才還是站著回話,舒坦?!蓖跻葑坎槐安豢旱恼f著,還是當(dāng)年一般的語氣。

  洛依塵也不為難他,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柕溃骸按罂偣軠?zhǔn)備如何安享晚年?宮里畢竟不是養(yǎng)老的地方,先帝駕崩,按理,大總管應(yīng)當(dāng)出宮養(yǎng)老的,只是……”

  “奴才不敢想什么出宮養(yǎng)老的事情,但是留在宮里也著實(shí)不妥當(dāng)?!蓖跻葑空f到這里,忽然就跪下了,道:“奴才當(dāng)年入宮,曾受孝嘉成皇后恩典,奴才愿往皇陵,再不回京?!?p>  垂眸想了想,洛依塵又看向這個在宮里待了一輩子的人精。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王逸卓是什么人?只怕她今日派人去傳話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不過也好,給先帝守陵跟給先帝的奶奶守陵,也沒什么區(qū)別,只要不回來就是了。

  “大總管知恩圖報(bào),本宮敬佩,既然如此,今日便啟程,本宮便不多留大總管了?!甭逡缐m笑著讓木槿送他出去,給他準(zhǔn)備馬車。

  立刻滾蛋,王逸卓沒想到洛依塵會放過他,更沒想到洛依塵會讓他這么快就滾蛋。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若是他不走,陳子離可未必有洛依塵這般心慈手軟。是了,在王逸卓眼里,洛依塵這已然算是心慈手軟了。

  “奴才,謝太后娘娘恩典?!彼x過恩,聽得洛依塵開口,便起身要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回身跪下,道:“奴才在宮里多年,從未想過能有善終的一日,無論來日如何,今日大恩,奴才銘記在心?!?p>  “大總管救命之恩,本宮也銘記在心?!甭逡缐m看著他走出門,不由得想,這往后,熟悉的人怕是要越來越少了。無論之前是敵是友,有恩還是有仇,到底是在一處生活了多年,洛依塵對王逸卓的熟悉程度,遠(yuǎn)遠(yuǎn)比生父生母要多得多,甚至,她見王逸卓得時間,比見陳子離的時間還要多。

  也許今日是個良辰吉日,出城的人一個比一個來頭大。先帝的八皇子段世寧,在王逸卓出宮的時候,也派人出宮,去了一趟昭毅將軍府,正巧碰到收拾好包袱要出城的阮歡。

  “護(hù)送先帝內(nèi)宮總管?”阮歡一臉驚詫,他已經(jīng)沒有大內(nèi)侍衛(wèi)的差事了,如何忽然多了這么個事情?

  “這是裕親王和太后娘娘的意思,怕有心人擄了先帝的管事太監(jiān),犯上作亂。”那人看著阮歡,一臉正氣的說著。

  雖說沒有旨意,但是這人拿的是裕王府的牌子,阮歡心中雖說有疑惑,但仍舊還是收拾好東西去迎王逸卓了。

  事情倒是還真巧,阮歡見到王逸卓的時候,他人已經(jīng)不在馬車上了。蒙著面的人一刀便要往王逸卓身上砍,見狀,阮歡也顧不得什么疑問不疑問,忙就給攔下了。

  那些人顯然是認(rèn)識阮歡的,見阮歡出手,便一起后退。阮歡不明就里,卻也不貿(mào)然出手。雙方僵持了一會兒,蒙面人便匆忙離去了。

  阮歡急著出成去中慶府,與王逸卓寒暄了幾句,親自送到京郊皇陵,便徑自離去。倒是王逸卓,有些想不明白,來殺他的人,必然是太后或者瑞親王的人,但是來就他的人,也是太后的人,總不見得這倆人一個要?dú)⑺粋€要保他。

  思來想去,王逸卓終究也想不明白。他鮮少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但是今日的事情,他就是想不通。陳子離若是要?dú)⑺逡缐m不幫著遞刀都算看重他了,哪還會派人來救?但是阮歡又明明白白的說是太后的旨意,難不成來殺他的人不是瑞親王派的?

  想不明白的事情,放一放也許就能得到答案,王逸卓深諳這個道理。他如今身在皇陵,雖說算不上朝不保夕,但是若是哪一個看他不慣了,要?dú)⒘怂矝]什么辦法。

  洛依塵弒君的事情,王逸卓也想當(dāng)作籌碼,但是這個籌碼,輕易不能拿出來,否則他必死無疑。除非想要同歸于盡,否則這個籌碼毫無意義。他此刻跪在孝嘉成皇后的靈位前,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把這個想法從腦子里扔掉了。

  多像啊!皇上總是說洛氏像極了當(dāng)年的丞相府楚小姐,但是這眉眼氣質(zhì),分明是同當(dāng)年的孝嘉成皇后一般。楚小姐出身雖好,但是到底小家子氣了些,情情愛愛的,分毫沒有她外祖母的氣韻風(fēng)度。

  想當(dāng)年,還是公主的段曦云,留下一個楚小姐便去了明教,如今花千媚的名頭倒是響亮得很,但是人家當(dāng)年可是正經(jīng)公主,名頭從來都不小。王逸卓忽然想到,他后來去查洛依塵的事情,果不其然,楚鈺瓊就是她的親娘。如此算下來,洛依塵竟算是孝嘉成皇后的重孫。

  那年入宮,若不是孝嘉成皇后,王逸卓怕是也沒有今日。他此刻站在牌位前,回想著自己當(dāng)年剛?cè)雽m時的事情。那時,孝嘉成皇后已然是太后了。

  其實(shí),洛依塵同孝嘉成皇后完全不一樣,眉眼氣質(zhì)雖說都是張揚(yáng)大氣的,但孝嘉成皇后是多年沉淀下來的沉穩(wěn)大氣,洛依塵卻是身后有明教的天不怕地不怕。

  從皇宮出來,王逸卓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了?;柿甑娜兆涌菰餆o比,他也許只能青燈古佛終此一生。但是他不信佛,一盞孤燈之下,許是只有回憶這些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能讓他度過這枯燥荒涼的日子了。

  文佳從宮里回府的時候世宇已經(jīng)待在她的房里了,她走上前行禮,而后世宇便著人上飯,二人坐定,便聽文佳道:“前兒爺派人去找昭毅將軍護(hù)送王大總管去皇陵了?爺那日不是一整日都在妾這里嗎?什么時候?qū)W了分身術(shù)了?”

  世宇哪里想到有這么一回事,一臉驚詫得問道:“我何時叫阮歡護(hù)送他了?什么分身術(shù)?爺那日一整日都陪你胡鬧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妾不知,這還是今兒入宮的時候,聽八皇子的妾室說的?!蔽募雅伦约赫f錯了什么話,連忙和盤托出。

  “老八?”愣了一下,世宇垂眸想了想,接著道:“此事我有分寸了,你不要多想,好生安胎,沒事的?!?p>  見世宇沒生氣,文佳便笑了,道:“嗯,妾知道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妾從不多想?!彼剿夭欢嘣?,但是那日世宇的確一整日沒見外人,故而她也是心里奇怪,才問這事兒。

  此刻的慈寧宮打碎了兩個花瓶一套碗筷,洛依塵在見到匆匆趕來的世宇的時候,地上的碎片還沒打掃干凈。世宇見狀,心里也有了七八分的底兒。

  解釋了一通自己沒跟阮歡串聯(lián),更沒有跟王逸卓聯(lián)系,世宇見洛依塵臉色還說得過去,便也心安了不少。他來慈寧宮解釋,為的就是洛依塵不會因此忌憚他。若是他真的背著洛依塵聯(lián)絡(luò)朝臣,還保下王逸卓,誰知道他要做什么?且不說派殺手的是他母妃的寶貝,就算不是,保下王逸卓,都會另洛依塵忌憚他的心思。這黑鍋他能在陳子離面前背,卻不能讓洛依塵也覺得黑鍋就是他的。

  洛依塵點(diǎn)頭示意他知道了,此事并不怨他。世宇接著便道:“既然背了這個黑鍋,十八叔必然也心里有了忌憚,如此也好,母妃不必解釋,左右十八叔不信,何苦費(fèi)這口舌?”

  “那你說與我,是要做什么?我知道他不信,但是他同你有了芥蒂,與你何益?”一臉莫名的笑意,洛依塵也知道世宇這是要跟陳子離動心思了,但是她卻也不反對,二人互相牽制,總好過一家獨(dú)大。

  “與母妃有益便是了,兒臣想要的,只是現(xiàn)世安穩(wěn),說與母妃,也是怕母妃來日從旁人口中知道了,對兒臣有芥蒂?!笔烙钸@話是七分真三分假,但是這樣的話聽起來,卻比十分真的跟讓人愿意相信。

  洛依塵嘆了口氣,道:“其實(shí)此事我上午便已經(jīng)知道了,是綠竹從皇上那兒聽來的。如此,我也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做事沒有如此大膽,更不會這般沉不住氣?!?p>  這話一出,便輪到世宇一臉詫異了,問道:“皇上怎么知道了?此事如何就傳到他那兒去了?”

  “不知是誰說給他的,宮里這么多張嘴,查都沒處查去?!甭逡缐m氣的把茶杯磕在桌上,咬牙切齒得說著。

  “這倒是兒臣沒想到的事情,既然如此,十八叔必然也心知肚明了,只是不知這人要做什么?”世宇皺著眉,欲言又止。段世寧畢竟是洛依塵得親兒子,他此刻說出口,未免叫人覺得他挑唆。

  “挑唆了你們二人不和,誰得利最大?”洛依塵見世宇欲言又止,不由得提高聲音道:“知道就說知道,連我都知道是老八,你們能不知道?”

  世宇尷尬得笑了笑,道:“兒臣這不是怕母妃心里不舒服,八弟到底是母妃親兒子,如今這朝局,他也只是想分一杯羹罷了。”他等的就是洛依塵這句話,這話洛依塵說得,他說不得。但是洛依塵不是傻子,平素行事再沒個分寸,能在宮里活上十幾年還盛寵不衰的女人,不會想不到這一點(diǎn)。

  “親兒子?我一日沒養(yǎng)過他,算什么親兒子?他想要分一杯羹,自個兒把領(lǐng)了的差事做好,偷偷摸摸的挑唆人,算什么東西?”洛依塵冷笑著,罵起段世寧來,并沒有留什么情面。

  從慈寧宮出來,世宇也算是看明白了。他這個母妃,心里除了一個十八叔,怕是小皇帝都只是可有可無的。段世寧也是她的親兒子,但是結(jié)果呢?只是挑唆了一下,洛依塵便已然起了殺心。世宇知道,洛依塵對他比對段世寧要親近得多,甚至比對小皇帝還要好,但這也是他和陳子離沒有什么沖突的時候。

  只要不跟陳子離對立,洛依塵就能縱容他的一切。

  世宇想著這句話,不只是該哭還是該笑。他想要什么,只要不干涉到陳子離,洛依塵能給他都會給他。也許,如果陳子離不要這天下了,他都能不費(fèi)吹灰之力的拿過來。

  在宮門口,世宇看到了陳子離。二人并沒有說什么,王逸卓的事情也沒解釋半句。既然都心知肚明了,何必再多費(fèi)口舌。

  洛依塵見陳子離進(jìn)來,想著今日還真是慈寧宮最熱鬧的一日,道:“王逸卓的事情,我聽說了。世宇剛剛來找過我,此事……”

  早上各家的王妃側(cè)妃來請安,她見了,中午綠竹來說了王逸卓的事情。緊接著,下午世宇入宮,晚膳十分陳子離入宮。一趟一趟的,不知道還以為她這慈寧宮是菜市場呢!

  陳子離見她知道了,便道:“此事我心里還有分寸,王逸卓的事情,我擅自動手,的確是怕你婦人之仁。若是你非要保他,倒也罷了?!?p>  “你想殺他,我管不著,我放過他是我的事情,你何時動手,我并不干涉。”洛依塵以為陳子離是來說世宇的事情的,不成想?yún)s是因著王逸卓來的。

  陳子離‘嗯’了一聲,便低頭喝茶,不再多話。他本以為洛依塵是真的要保王逸卓,既然洛依塵說了,那他便不必急著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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