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綪雪不敢入內,便叫來碧竹問她司空云霆可回到蘭幽軒。司空云霆若不是非來不可,是不會踏入沁菏齋的,可是幾次遣碧竹去尋也未果便是有些蹊蹺了。
“剛才見到青木,我還問他了呢。不過他神色匆匆,說大公子忙著研習劍法,便急急走了?!?p> 司空綪雪跺了跺腳,頗為不甘。她實在拿司空云瑾沒轍,本來還想拿讓司空云霆拿出些做兄長的派頭去壓一壓司空云瑾,這會子連人都見不到,更遑論那個千年寒冰一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家伙乖乖地去幫司空云瑾了。
“看!”碧竹一臉神秘,拉著司空綪雪躲到柱子后面,從袖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忍冬花白玉簪,亮在司空綪雪眼前。
“呀!真漂亮!”司空綪雪低呼一聲,只見簪身線刻著莖葉,簪首鏤雕著四五朵忍冬花,細長的花瓣和纖巧的花蕊無不精琢得剔透喜人。這些花開放的角度錯落有致,足見雕簪人心思細膩,既完美地展現了忍冬的嬌嬈,又不致忍冬纖柔的花朵禁不住衣物發(fā)絲不小心的勾扯。只是簪尾尖細,有兩處焦痕,不過若是插入發(fā)中,倒也無妨。司空綪雪將簪子插在發(fā)髻之上,挑眉道:“你從哪里得來的?”
碧竹壓低了聲音:“青木傻乎乎地,最不會藏事了。我只消看一眼他的神情,便知他是藏了東西還是藏了話。果然,我趁他不注意,從他袖中順出了這件寶貝。我也是后來看了才驚了一跳,若是我稍用力些,像就要損了這玉簪。”
“他哪里比得過你呀,越來越精了。不過這終究不是光明正大得來的,還是要還回去?!彼究站P雪的目光狡黠一閃,道:“但是青木肯定著急。哼,他不告訴我哥哥在忙什么,那我們也不告訴他這白玉簪哪里去了?!闭f完,兩人相視而笑。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莊凌兒眼眶微紅,走了出來。冷秋遠遠地迎了過來,扶住夫人。莊凌兒側頭不知吩咐了什么,冷秋應聲快步離開。莊凌兒一步一步跟在身后,似乎極度疲憊。
碧竹看著莊凌兒焦急又無力的背影,想了片刻低聲對司空綪雪說:“小姐,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啊?我聽丫頭們說,鬼仙都是在簾子外給小公子瞧病的,從來不在果香居,每十日一次。小公子雖然不喜下人們談論他生來有疾,但是若為了身體著想,也不能總這樣隔簾把脈。會不會……是這簾子后面有什么古怪?”
幾句話將司空綪雪的好奇心撓得癢癢的,她見莊凌兒沒了蹤影,便眨了眨眼說:“也是,我剛才也是好生奇怪來著。不如,我去看看?你在外面給我守著,有人過來你便學兩聲鳥叫?!?p> 司空綪雪是個膽大莽撞的行動派。她閃身進屋,右側的簾子依然合著,紋絲不動。房中靜悄悄的,她躡手躡腳地來到簾子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卻已經被自己嚇得緊張兮兮。但轉念一想這是莊凌兒的房間,不該有什么危險。真的有,功夫在身,開溜便好,何況還有碧竹在外面壯膽。
她安慰自己一番,探探胳膊將簾子猛地一撩,猛然間眼前人影一閃,頸上已覺一片冰涼。她本能地想要驚呼,一只冰冷瘦削的手已覆上嘴唇,將她推著一路后退,撞在墻上。一時間,她不知如何是好。那只手一點力道也沒有,她輕而易舉可以撥開,只是頸上不知是什么物件,若是匕首,她也不能毫發(fā)無傷地脫身。
司空綪雪心神慌亂,一顆心跳個不停。她壯著膽子看向制住她的這個人,只見他十三四的樣子,面色有種病態(tài)的蒼白,比司空朔的還要蒼白些。他皮膚嬌嫩,像是拿指甲輕輕一劃便能劃破一般,柔弱似一叢春日草地上的小花。他五官端正,眉宇間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晶亮深邃的眼眸毫無殺氣。他看起來無欲無求,可瞧著又露出些無法形容的哀傷。司空綪雪還在想這個人為何躲在這里,那人已松了雙手,原來放在司空綪雪頸上的是一柄扇子,兩側的扇骨乃為白玉所制,這屋中陰涼,玉更冷硬如冰。
司空綪雪定了定神問道:“你是誰?怎會在母親的房中?”
少年退開一步,將她從冰冷的墻上拉了過來,道:“在下廿中三。自小被雙親送到府上,躲避仇家追殺。夫人宅心仁厚,容我藏在她的暗室中?!?p> 司空綪雪心下道好奇怪的名字,仍去問他:“那你父母親現在何處?”
“不知道?!必ブ腥龘u搖頭,望著司空綪雪,淡淡道:“夫人不喜我露面,所以你不必向其他人說起你今天見過我。”
明明是請求,卻像命令一般,這婉轉的命令在司空綪雪的耳中也并不反感,連連點頭。她此時沉浸在又發(fā)現山莊一個小秘密的亢奮之中。“你說你父母要躲避仇家,是什么仇家,為了什么?”
廿中三展開扇子,目光落在扇面江海山川的景色之上,看了片刻才道:“我父親是一名掌柜,伯父覬覦父親的財產,便伙同江湖惡霸加害我們,幸得好心人報信,才逃過一劫。不過家回不去了。顛沛途中,父母見蕪茗山莊氣勢沉厚,便狠下心將我交給當時站在山莊門口的莊夫人。知曉原委后,夫人將我藏在此處。就連沁菏齋的侍女們,也是不知道的。”
家財被奪、無家可歸、骨肉分離、屈居暗室,更為離譜的是蕪茗山莊這樣一個地方,除了莊凌兒便再無人曉得他的存在。司空綪雪滿目訝色,道:“怎么可能?這里有這么多雙眼睛,你不可能是個隱形的人?!彼奶幙戳讼拢缓焹葔Ρ诠鉂?,只有依墻的一尊佛像,佛像前一個蒲團,這里佛香淡淡,煙霧輕輕,哪里有什么暗室的機關?!案赣H也不知道你嗎?奇怪了,這暗室他該曉得的呀,怎么能容你在里面住這么久?”
廿中三別過臉去,淡淡道:“山莊中的一切莫不歸莊主所有,但一般來說,莊主又怎會平白無故就去懷疑夫人呢?在他的眼中,只怕從沒想過,夫人竟會發(fā)現這佛像之后靜還藏著一個暗室?!?p> 司空綪雪急忙去看,可研究了半天,也沒找到什么機關,更遑論那暗室入口。她見廿中三在身后靜靜站著,并沒有幫她的意思,便拍了拍手,找了別的話題來聊:“你從不出屋,難怪皮膚這么白。男孩子長這么白可不好,稍不留意就要被人當做小白臉。你一定要多曬曬太陽。被人發(fā)現了便發(fā)現了,父親如今比往日好說話些,不會怪罪你的。”
“小白臉?”廿中三琢磨著這話的意思,只聽司空綪雪又道:“一日三餐呢,都是母親打理嗎?”
“是,都是夫人送來。”
司空綪雪撅起小嘴,嘆息道:“母親對你竟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