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三郎摸著紅彤彤的面頰,他的半邊臉已經高高腫起。呂長明情急之下,竟用了全力去扇如三郎的耳光,而如三郎顯然也并未運功抵抗。
所以他的臉,已紅得發(fā)痛。
如三郎苦笑道:“我的父親,已死了十三年?!?p> 呂長明繼續(xù)罵道:“你以為你父親死了,你就再也不用對他負責了么?你好好想一想,自人類誕生之日起,你的祖先究竟是經歷了多少磨難,才傳到你這一代。而你卻好,輕易就將這份血脈舍棄?”
如三郎愣了愣,他卻再沒有言語。呂長明的這句話,他的確無法反駁。他甚至找不到只言片語,來反對這句話。
呂長明看著他,也說不出話來。他要說的話,都已經罵完。
就在兩人沉默之時,呂長明卻忽然發(fā)現(xiàn),小薇的嘴角,竟微微彎起了一個弧度。她分明已死了四五天,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她的臉還會動么?
小薇的臉不但動了,她的眼皮也跟著一跳一動。只怕在過一會兒,她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就要睜開。
如三郎也看見了。只見如三郎的臉上,忽然露出一股焦急的神色,他急忙道:“沒時間了……你趕快進行婚禮儀式,一定要盡快完成。”
如三郎死死抱著小薇,將她的手腳都箍好,就像臨溺死之人抱著一根稻草。
然而如三郎的話才說完,小薇的眼,就已經睜開。
呂長明分明看見,小薇的眼睛,并非是人族應該有的顏色,而是赤紅的顏色。更不是熬夜之后的,那種布滿血色的眼絲。
小薇的眼睛,從里到外都是通紅的,竟仿佛她的眼睛,本就是血做的一般。
這眼睛里已無法分辨出眼白和瞳孔,因為它們都已經紅得發(fā)紫。
呂長明微微攢緊了手,問道:“她……”
如三郎點頭道:“她早已入了魔。”
忽然,如三郎又苦笑道:“這已是她第三次復活。呂長明,你趕快將婚禮儀式完成。”
呂長明如鯁在喉,哽咽道:“我以……周公和孔夫子的名義宣布,如三郎先生和小薇女士,在此結為夫婦,永結同心,祝你們……白頭偕老?!?p> 通?;槎Y儀式上的主持人,都是由神父兼任。呂長明不信基督,所以他將“神的名義”,改為了周公和孔夫子。
呂長明苦笑道:“你們如今已是夫婦了?!?p> 小薇的眼睛更紅了。非但紅,她的眼睛里,簡直已流出了紅色的液體。呂長明敢肯定,這絕不是血。因為即便是血,也不如這股液體紅。
“她,她究竟怎么了?”呂長明問道。
如三郎并未答話,他只伸長了雙手,拼盡全力,將小薇抱住。
只見小薇在如三郎懷里拼命地掙扎,眼看如三郎就要漸漸不支。如三郎已有金丹期的修為,連他也控制不住小薇,可想而知她此刻究竟有多大的力氣?
如三郎急喊道:“呂長明,我還有最后一件事拜托你?!?p> “你……請講?!眳伍L明已經猜到了。
“殺了我!”如三郎愛憐地看著小薇,微笑道,“殺了我們?!?p> “你……”
“殺了我!”如三郎厲聲道,“我求求你,殺了我?!?p> 呂長明怔怔道:“你還有救,我立刻去叫人,你等著?!?p> 如三郎急急喊道:“回來!給我一個痛快,殺了我!我和小薇已經被魔氣深入骨髓,再也沒救了。如果你還可憐我的名聲,請給我一個痛快?!?p> 如三郎忽然又笑道:“生,已經結為了夫婦,死,又有何懼?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們會每日焚香禱告,感謝你,為你祈福。”
如三郎一勾腿,就將一柄劍扔到了呂長明的腳邊:“此劍名為青霜,就送與你了?!?p> 呂長明握著青霜劍,遲遲下不了手。他并非沒有殺過人,但他殺的都是罪有應得之人。讓他殺了如三郎,他實在下不去手。
猶豫的時候,小薇又發(fā)生了變化。她不但眼睛通紅,此刻她周身都變?yōu)榱送t色。乍一眼看去,就像她是剛從血缸里撈出來的一般。
紅色不僅聚集在她的表面,更化為了霧氣,凝結為了水珠,從她的身上,緩緩淌下。
如三郎焦急道:“快!快殺了我!沒時間了!”
呂長明閉著眼,拔開了青霜劍。
他的手都在顫抖。
但青霜劍依舊準確無誤地刺入了小薇的心臟,盡根沒入。青霜劍沒有停下,反而繼續(xù)向前,緊接著刺入了如三郎的心臟。
“謝謝?!?p> 如三郎的瞳孔逐漸渙散,他抱著小薇,慢慢倒了下去。
“最后求你一件事,待我死后,將我和小薇的尸體,一起焚化?!?p> 呂長明含淚點了點頭。小薇既然是第三次復活,那么這次也一定死不掉。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尸體焚化。
如三郎微笑著,漸漸閉上了眼。他無疑是幸福的,因為他在臨終之際,是抱著他的愛人落的氣。
呂長明并沒有分開兩人的尸體,反而將兩人纏繞得更緊。小屋是茅草做的,極容易著火。
所以呂長明從丹田內燃起了一絲心火,又稱作三昧真火的火焰,輕輕澆在了屋墻的茅草上。
一絲細微的火焰,忽然間躥將起來,只一剎那,就變?yōu)樾苄芰一穑瑢⒄麄€茅草屋裹在其中。
火光印在呂長明的臉上,他心里非但沒有解脫,反而變得更加自責。他曾不止一次地想抓捕如三郎歸案,可臨到了頭,卻是如此的場景。
熊熊的烈火,足以將一切化為灰燼。當天色放明之時,整個茅草屋,連同周邊的幾棵樹,都化作了灰燼。
呂長明小心將地上的灰燼拾起,裝在一個玻璃瓶中,埋在了地下。
他還為如三郎和小薇立了一塊石碑。
做完這一切之后,呂長明才心灰意冷地離開。他甚至在懷疑,他所做的這一切,究竟值得不值得。
惡人是被他繩之以法了,可死去的好人,卻遠遠比惡人多得多。更有許多無辜的人,也慘死在了這次案件當中。
他甚至開始后悔,不該來見如三郎。
可一切都晚了。
俠客和佳人,俱已化作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