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無垠,梨園似海。
一片藏色衣角若隱若現(xiàn)垂落在花團中,時間靜了片刻,沒有人回應贏弈。
男子一瞬不瞬盯著頭頂,又道:“再不下來,本世子可要上去了?!?p> 樹上夏龍兒黛眉上挑,暗忖道:有種你便上來呀,白天擂臺上的賬她還記著呢,看她不把你踹個四腳朝天。
又過了片刻,好,不下來是吧。沒等來回音的贏弈又道:“再不下來,我可要拿石頭溜你了。”
隨即,一塊圓潤的石頭上下拋動在他手中,且看他唇角壞笑,甚是囂張。
夏龍兒嘴角抽動,這男人還真是幼稚至極。
許是硬梆梆的樹桿坐累了,夏龍兒終于道:“好啦,我下來就是,你躲遠點。”
贏弈聞聲退后一步,與此同時,一道矯捷身影雙腿倒吊,身體下翻,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穩(wěn)穩(wěn)落在男子跟前。
四目相視,一怒一邪,夏龍兒酒醒了大半,璀璨的眸子漆黑如墨,臉上的臘黃也消失不見,膚白如畫,碎發(fā)飛揚,傾城之貌呼之欲出。
贏弈俊目輕瞇,背在身后的左手盈盈一握,果然,這才是她本來的樣貌。
“叫我下來干嘛,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彼粣倖柕馈?p> 瞬間恢復冷靜,贏弈一臉冷峻:“你還問我干嘛,你在這里偷聽的事我還沒問呢?!?p> “我哪有偷聽?”夏龍兒心中納悶,為何每次遇著他,自己總能莫名氣憤,雙手環(huán)胸氣呼呼道:“明明是我先來這里醒酒的,你弄些人來說事把我吵醒不說,現(xiàn)在反來質(zhì)問我,反正該聽的我都聽著了,不該聽的我也聽著了。說吧,你想怎么處置我?!?p> “我想怎么處置你你就會聽嗎?”
“不會?!?p> 回的倒是干脆,贏弈點點頭:“你偷聽到的,可都是我秦國的要事?!?p> “都說我不是偷聽了,還要我說幾遍?!毕凝垉簜?cè)目于他,微微抬頭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知道樹上的人是我的,一路走來,也沒見有人跟蹤我,再說,我爬那么高,又睡了一覺,怎么想來也不至于被你一眼看破?!?p> 贏弈一臉挑釁,“秘密,你想知道?”
又是那雙高深莫測的眸子,夏龍兒扭頭走到一邊的石頭上坐下:“不說算了。”
贏弈笑著瞅她,順手丟掉了手中的石頭,雙手拍打撣了撣塵土:“似乎剛才你聽到鮫珠時稍有激動,怎么,你也想要?!?p> 竟被他一語中地了,夏龍兒明思暗想,不動聲色道:“我要它做什么?!彼挪粫斨拿姹┞缎乃迹悦獗凰没鸫蚪?,牽制了去,就像剛剛?cè)A甄那樣。
“歐?”俊目輕佻,贏弈踱步向她走去:“我還以為你也想要呢,若你真想要,本世子送你便是?!?p> 夏龍兒微微側(cè)頭,干笑兩聲:“難得你這般慷慨,我就姑且先謝謝你好了。”
贏弈聽出她話中揶揄,接著道:“聽聞這鮫珠很難得,是當年南海散人進獻給大夏,能生死人肉白骨。不知真假,說的這么邪乎,我看就是騙人玩的。”
夏龍兒暗道:是真的。
“但那金國公主既然想要,我秦國又能從中獲利,給她便是,反正留著也沒用,一舉兩得?!壁A弈再看她:“你當真不想要?”
夏龍兒一窒,干脆利落回道:“不想要?!?p> 好吧,贏弈收回視線,睫翼似扇,許是夜深人靜,梨園極美,此時他看上去不似白日那般凌厲了,氣質(zhì)濕潤如玉。
一瞬間,夏龍兒以為自己看錯了。
夜風襲過,落花如雪,二人一站一坐,靜靜賞這美景如畫。
咕嚕嚕,不恰時宜的一聲,倒叫少女尷尬在側(cè),訥訥抬頭,木然道:“你餓了?”
尷了個尬的。
贏弈傲慢抬頭:“不餓!”
“可是你肚子叫了?!?p> “不是我的?!?p> 聞言,夏龍兒轉(zhuǎn)頭看了看四周,一臉木然道:“可這里除了你我,也沒別人了?!?p> 贏無澤斜視于她,孤高的眸子滿是嬌縱,只是那嘴角淤青卻叫他掉了氣勢。
“該不會……”夏龍兒審視于他嘴角的傷:“是我白日這拳頭下的重了,叫你嘴角疼痛,沒食得晚飯?”
贏弈面色一僵,青白交叉,怎就叫她猜對了呢。
好吧,夏龍兒心中已有數(shù)。他卻死鴨子嘴硬的揚頭道:“笑話,本世子怎會叫你打得吃不下飯,哈哈哈!”
嘴角一痛,男子嘎停笑聲。
“都叫你別囂張了吧?!毕凝垉弘y掩笑意,卻是清秀如畫。
咕嚕嚕~~
又是一聲腹叫,縱是雋狂如他,也是難掩腹中空空,傲慢的姿態(tài)不禁有些僵硬。
夏龍兒從石頭上坐起,道:“既然這樣,我們?nèi)コ渣c東西。剛好醒酒,我也有些餓了?!?p> “我們?”贏弈見她帶頭向前走,大步跟了上去:“先說好,誰請客,本世子出門可沒有帶錢的習慣?!?p> 夏龍兒負手在前,笑望于他:“說得這般氣勢凜然,出門不帶錢你還有理了。”
“本世子就是理?!?p> ……
已近凌晨,長街似谷,秦人喜愛夜生活,河岸邊的小作坊還未打烊,人們?nèi)褰Y(jié)伴,暢酒高歌,蒸騰的炊氣散發(fā)香氣,叫肚子餓了的二人早已垂涎三尺。
夏龍兒大步走在前面,目不斜視向著行走的小販追去,精明的眼睛閃爍期待之光,直勾勾盯著對方扛著的冰糖葫蘆。
小販聽見腳步聲連忙回頭招呼道:“這位小公子,可要買兩串?!?p> 夏龍兒眨了眨眼,好奇指著道:“這是什么東西?”
小販以為她在說笑,這世上哪有人不認識這東西的,“小公子,這是冰糖葫蘆呀?!?p> 恰時,贏弈跟在身后走來,打趣道:“怎么,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說來遺憾,七歲之前她在大夏皇宮,之后的十年又在昆侖山,確實沒怎么見過這個。
“你管我見沒見過。”瞥了男子一眼,少女將錢遞給小販:“這個我要了。”
一粒璀璨的金珠滾在小販手心,贏弈眼睛一亮,有錢人吶。
“好咧!”小販一個興奮,竟將肩膀上扛著的稻草棒整個塞到了夏龍兒懷里,下一秒,歡呼雀躍的跑了。
“這這這。”夏龍兒連忙揚著脖子喊:“喂,你回來呀,我沒想要這么多的!”
可小販跑得極快,就像是生怕對方反悔一般,轉(zhuǎn)身消失在巷口,徒留一陣風卷過那方空曠。
贏弈順手拔了根糖葫蘆,點著巷口道:“別喊了,人家聽見也不會回來的,你那棵金珠夠他賣一輩子冰糖葫蘆的了,估計怕你后悔,早沒影了。”
咬了一棵山楂嚼在嘴里,世子大人酸得牙都要倒了,“你怎么會想吃這個?!?p> “要你管,我喜歡。”見贏弈咬了一口便要扔,夏龍兒眼疾手快從他手中搶過來:“不吃給我,你也不看看是誰花的錢,哪有你這么浪費的?!?p> 說著,順手將插著數(shù)十支冰糖葫蘆的稻草棒塞到贏弈懷中,雙眼昌著星光,少女盯著那晶瑩璀璨的山楂串子,不知從何下嘴。
贏無澤則很是嫌棄,“你不會是想讓本世子幫你扛著這個吧?!?p> 夏龍兒直直向前走,沒理會后面的他,此時的她正沉溺在美味的幻想中,直到,她深深的咬了一口。
額!登時汗毛倒堅,脾胃翻騰。
怎么這么酸吶!
捂著嘴,少女硬是沒吐出來。
身后果然傳來男人的嘲笑聲:“哈哈,好吃吧,要不要再給你一串?不用舍不得吃,我這里還有很多?!?p> 壞心眼,少女回頭,一個惡狠狠的眼刀劃過去。
“好次的很……”酸得嘴都瓢了,夏龍兒依舊嘴硬道:“喂喂喂,你怎么給扔了!”
將稻草棒子順手扔到樹根下,贏弈雙手拍打撣了撣手:“這么難吃,留著做什么。你是碰上黑心小販了,果子還沒熟就拿來賣了,正常情況下這東西不該這么酸的。”
“真的?”夏龍兒瞪著清澈的眼問,想到一番期盼的美味東西卻成了這個味道,多少希望自己是在做夢。
點了點頭,贏弈想了想道:“是,或許吧?!?p> 其實,他也沒是頭一次吃這東西,可當他看著她一臉惋惜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該這么告訴她。
“還好還好。”夏龍兒像是松了一口氣,“下次一定看好了再買,那又是什么東西?”
少女目標一變,指著另一邊的糖炒栗子問,贏弈想了想后,回道:“那叫……石頭炒板栗?!?p> “石頭炒板栗?好奇怪的名字?!毕凝垉阂荒樚煺娴南驍傋幼呷?,老板見來了客人,極其熱絡的招呼道:“小公子,要來點糖炒栗子嗎?”
糖炒栗子!
少女一愣,忽然回頭,一個更加兇猛的眼刀劃向身后贏弈。
只見男子揚頭望天,似是沒有聽到老板的話。
不知道就不知道,吹什么牛!害她差點就丟了面子。
夏龍兒收回視線,道:“來一包。”
這次她掏了幾個鋼板呈在手心,實在是怕老板連攤子都給她,她可不會照料。
“好嘞!”老板很是實在,裝了滿滿一包遞給少女:“歡迎下次光顧?!辈㈨樖纸舆^少女手中銅板。
二人向前走著,贏弈從后湊過來,“這個好吃嗎?”
“我哪知道?!毕凝垉罕孔镜膭冎踝訄杂驳耐鈿ぃ肷?,好不容易剝出一個完整的放入口中,咀嚼后甚是滿足:“好吃是好吃,就是太難剝了?!?p> “是嗎?!壁A弈順手拿了幾個,食指拇指一掰一個,甚是囂張看著呆若木雞的少女:“很好剝嘛,怎么,你不會?”
挑釁!夏龍兒將整包栗子塞到他懷中:“既然這樣你就包吧,我只管吃。”說完,還將男子手中剝好的栗仁搶了過來。
哼了一聲,昂著頭向前走了。
果然唯小女子難養(yǎng)也,向來不吃虧的贏弈,竟默默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