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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憶離

第十章 浮生半世醉

莫憶離 希文盛詩 6751 2018-01-08 14:51:35

  夜色下的海面平靜無波,已經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海與天看不到交界,僅有一輪明月掛在天空又映在海面。

  海岸上,幾只凌亂的酒壇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個身影趴在潮濕的沙灘上沉沉地睡去,他的睫毛微微顫動,沉重的呼吸散發(fā)著濃烈的酒氣。

  一只手猛地搶下他手中的酒壇用力丟向遠處!

  這半個月里他日日宿醉,對她的執(zhí)念似乎深入進骨髓,一寸一寸地要將他徹底侵蝕摧毀!

  沉重地睜開雙眼,朦朧中模糊的身影讓他死灰般的眼里頓時騰起一層水霧,緩緩伸出手,他輕輕攥住眼前的衣裙,眼角有淚滑落。

  “她已經死了!”

  眼前之人一把揮開他的手,蹲下身子恨不得扒開他的眼睛,讓他看清楚她究竟是誰!

  “你親眼看著她死去,為什么不愿意承認?!”

  再次閉上眼睛,他不再看她。

  月光中,芷曼的手靜靜攥緊,大力的已然泛白,他是她生命中所有的光芒和倚仗,她將整顆心捧到他面前,可是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一把拾起地面上的酒壇,她將里面剩余的液體盡數(shù)飲盡。

  與其這樣,倒不如索性決絕一些!

  “這酒我敬你!今日開始我成全你的一片癡心,是生是死都絕不阻攔!”

  說完,她霍然摔碎酒壇,頭也不回的起身離開!

  夜空中的皎月緩緩被烏云遮住,那一刻,連僅剩的月光都被隔斷。

  離靜靜地躺在海岸上,讓自己連同周遭的黑暗一起被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嬌小的鵝黃色身影忽然蹲在他身旁,伸手掐了掐他的鼻子,然后捂起嘴來偷笑道:“起來!快起來了!”

  他恍若未聞,仍舊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未夏見他不理,嘟起小嘴滿臉委屈地說道:“知道你傷心,本姑娘特意從神農谷趕來找你,你怎么這樣對我?”

  “......”

  “不理我,我可要走了!”

  輕哼一聲,未夏站起身來瞟向他道:“你要想清楚,我走了,你就再也見不到那個叫曲憶的女子了!”

  話音剛落。

  他的嘴唇就輕輕動了動,聲音微弱,仔細聽去依稀可以聽出兩個字:“曲憶......”

  未夏揚起眉毛,看著他認真地問出一句:“若是我告訴你她的下落,你要怎樣報答我呢?”

  ******

  月光如水般灑落在金碧輝煌的城墻上,越過高聳的圍墻在庭院中落下,城內無數(shù)的亭臺樓閣,鏤空廂房,無止境地向前延伸。

  未夏小心翼翼地穿過曲廊,帶著他走進一個開滿桃花的庭院。

  院內,一個白衣女子躺在藤條躺椅上靜靜地睡著,月光掠過枝頭照在她身上,明亮的,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光芒......

  離緩緩向她走去,立在她身前伸手輕輕撫向她的眼角,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從眼底溢了出來。

  “趁守衛(wèi)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趕快走吧!”

  未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說道:“獨宿城戒備森嚴,多少擅闖之人無一全身而退,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險!”

  可是,還未等他點頭,不遠處便傳來一個聲音:“未兒,回來了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嗎?”

  她渾身一震,轉過頭,只見桃林深處走過來一個人,容貌俊雅,膚色白皙,眸子嚴肅的如同深夜寒星,他緩緩向他們走近,一股壓迫的氣息不怒自威地散發(fā)出來,獨宿城主——懷夜夏。

  未夏撇過臉去,氣惱地道出一句:“我不想見到你!”

  說完,她攥緊離的衣袖,使勁拉扯了一下。

  “我們快走!”

  然而他只是望著面前的女子,靜靜地,思緒里仿佛沒有其他東西。

  躺在藤條躺椅上的女子睫毛動了動,之后緩緩睜開雙眼,她虛焦的眼眸望見他時閃動了一下,接著,竟掩唇咳了起來!

  似乎咳得說不出話,她一只手掩著唇,用另一只手攥住胸前的衣襟,神情仍然有些恍惚......

  這半月里,她總是夢見他一身喜袍站在瓢潑大雨中淋著,今日,怎么這樣真實?

  蹙了蹙眉頭,面前那抹白色將她擁進懷里。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異常溫暖,倦意再一次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再次閉上了眼睛。

  是夢吧?

  否則那樣憎恨她的他,怎么會這樣對她......

  月光掠過枝頭映在離清俊的側臉,他垂著眼簾,輕聲道出一句:“你想要我做什么?”

  救下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又設下圈套等他到來,他的意圖很明顯,就是以她的性命要挾他順從。

  之后,懷夜夏從袖中拿出一卷名單,繼而擺在他面前:“解決掉名單上的所有人,我就讓你帶她走?!?p>  未夏一把搶下他手中的名單,憤憤地丟在地面上狠狠地跺了幾腳!

  “獨宿城現(xiàn)在的地位還不夠嗎?為什么要無止境地掠奪和殺戮?”

  懷夜夏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看著面前的離直白說道:“以一人之力挫敗雙凌會七十四名殺手的圍攻,這般人才,若不為我所用實屬可惜!”

  他抬頭輕輕望向負手而立的獨宿城主:“倘若,我不答應呢?”

  “每個人都有軟肋,你也不例外!”

  “每個人都有軟肋......”

  他喃喃重復他的話,心間,不禁溢出一絲苦澀。

  ******

  握緊那張死亡名單。

  離抬眼看向名單上的第一人,風雨軒門主——莫承。

  他筋疲力盡的拄著寶劍,勉強支撐著虛弱的身體,憤懣地盯著他不屈地吼道:“我莫承絕不屈服——”

  輕輕閉上雙眼,他靜了片刻,之后道出四個字:“那便死吧?!?p>  話音剛落,莫承還未來得及反應,他手中的劍便如寒光般一閃,剎那間劃破了他的喉嚨!

  腥熱的液體四散噴灑......

  血光中,他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站在不遠處憤怒地指著自己手中的劍道:“你這樣殘忍,究竟與熾烈有什么區(qū)別?!”

  風,微微拂起了他的衣衫。

  他靜靜地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喃喃道出一句:“沒有......區(qū)別......”

  ******

  回到獨宿城。

  西方的廂房內沒有點燈,只有清亮的月光透過窗子,柔柔地照在窗前纖弱的身影上。

  曲憶坐著藤條躺椅,聽著由遠到近的腳步聲,心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慢慢握緊......

  她還以為是夢,并未想到竟是真的,曾經那一幕一幕此刻化成難言的傷痛向她襲來,他與她之間以死亡作為句點,應該是對彼此最大的寬恕。

  可是,他為什么要來找她?

  緩步走到燭臺前,他伸手點燃了臺上的蠟燭,跳動的火光漸漸明亮起來,由他清俊的面龐逐漸蔓延到整個房間。

  “你是......”她頓了頓,輕聲道出接下來的話:“仍不愿意放過我嗎?”

  然而,他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走到她面前,揚起好看的嘴角:“院子里的桃花開了,你想吃桃花糕嗎?”

  ******

  曲憶坐在椅子上,看著廚房內忙碌的白色身影恍然間有種錯覺,就好像回到了縈舞閣的第一次相見,如果重新來過,一切會不會變得跟現(xiàn)在不一樣?

  垂下眼簾,她的心中不禁溢出一絲苦痛,他與她之間,無論重新來過多少次也忘不掉那血海深仇......

  “好了!”

  離打開蒸籠,從籠中拿出蒸好的糕點,轉過身時,清俊的臉龐已經被粉面遮去了大半,拿起一塊喂到她的嘴邊,他滿眼期待地說道:“嘗一嘗?!?p>  熱氣騰騰,滿屋子都是甜膩膩的香氣。

  曲憶望著他,靜了好久,才痛聲道出一句:“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

  既然傷她,就應該徹底一點,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這一句,讓他的眼眸有些微顫,低頭看向盤中的糕點,他刻意回避了她的話:“你要是喜歡,我每天都做給你吃好不好?”

  曲憶沒有回答,她似乎永遠都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他恨她!卻不愿意殺她?折磨她!卻這樣關切的對她?

  “都是真的......”

  她的心忽然一痛,不過短短四個字,竟讓她的眼睛頓時襲上一層水霧。

  都是真的,恨嗎?

  還是此刻他對她的憐惜?又或者,是他擁抱的溫暖?凝望的目光?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的微笑?

  胸口忽然有些悶痛,曲憶掩唇咳了起來,纖弱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他看著那張蒼白的面容,脫下自己的外衫蓋在她微顫的肩膀上,然后橫抱起她走了出去。

  ******

  廂房內燭火搖曳擺動。

  曲憶靜靜地靠著床頭,蒼白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襯下更無一絲血色,這持續(xù)了半個月的風寒之癥日益嚴重,其實,她更希望自己能這樣沉病死去,總好過茍延殘喘的活著。

  未夏按在她脈搏上的手漸漸松開,皺起眉頭半晌也沒有說出她的病癥,眨了眨眼睛,她看向離敷衍地道出一句:“本姑娘的肚子餓了,你快去......”

  話還沒有說完,她的聲音就漸漸弱了下去,因為幽幽的燭光下,那雙眼睛就像是一抹即將破碎的殘陽。

  “氣息紊亂,臟腑陰陽失調,這是長期憂恨導致,雖然風寒之癥可以治愈,但是她病的是......”

  心!

  最后一個字未夏沒有說出口,他的面容就已經變得煞白。

  “你沒事吧?”

  未夏起身走過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眨著圓圓的眼睛安慰說道:“不要擔心!只要她肯乖乖聽話,本姑娘保證將她徹底治愈!”

  靜默地看著床榻上的曲憶,他一語未言,轉身走開,雪白的袖角從未夏的手中拂落,她看著那推門離去的背影,怔愣一秒之后也隨著跟了出去。

  ******

  灼灼緋華的桃林花團錦簇,盛放的落英飄搖而下。

  離停住腳步,長身立在其中,如同深冬的雪,一抹白色愈發(fā)悲清......

  未夏邁著快步,倏地跳到他面前:“名單上的下一個人是誰呀?”

  她故意另尋話題,假裝好奇地繼續(xù)問道:“究竟是哪幾個門派這么有本事,竟然敢暗地里對抗獨宿城?”

  轟地一聲!

  未夏嚇得渾身一顫!

  一股無形的氣力瞬間震動周遭的桃樹,被震落的花瓣簌簌掉落,落在他的發(fā)上,白衣上,肩膀上,好似無窮無盡的緋雪,散滿暮際。

  曲憶拖著虛弱的身子緩步走來,站在廊道內心頭卒然一緊,飄落的花雪中,身著白衣的男子背對著她,靜寂地,讓她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轉過身,望見曲憶的那刻眸子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之后慢慢向她走了過去......

  站在她身前停下腳步,他伸手將她擁進懷里,她想要將他推開,可是卻被擁得更緊了,將頭埋進她的發(fā)間,他喃喃道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

  想要推開他的手漸漸僵住,這啞聲殘夜,輕風忽然驟起,溫暖的懷抱,跳動的心臟,似乎讓她的覆轍不可抑制地再次重蹈......

  ******

  之后的日子里,他仿佛又變回了從前的離,溫潤地微笑,認真地凝視,偶爾會道一句你會很快好起來,然后消失不見,過幾日又出現(xiàn)在她面前,揚起好看的嘴角,沒有從前的清冷,卻多了些不知名的陰郁。

  曲憶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細小的雨點落在地面濺起陣陣水花,她靜靜地閉上眼睛,感受風帶來的絲絲涼意。

  不遠處的廊道內,路過的未夏無意間望見窗邊之人驟然停下了腳步,她嚴肅地盯著曲憶恫嚇地說道:“你再這樣不愛惜自己,攝魂的無常鬼就要來接你了!”

  曲憶望向她,喃喃說道:“死去......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未夏重重地跺了一下腳,滿心不值地替離辯駁:“你這樣說對得起他嗎?你知不知道他為了你......”

  這句話,讓曲憶的眼眸有些微動,她看見未夏即將說出口的話又驀然咽了下去。

  “他為我做了什么?”

  還未等未夏回答,肩頭就披上了一件白衫,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離走到她面前,自端來的藥盅里倒出一碗湯藥,看著眼前這張清俊的面孔,她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沉郁。

  他拿起湯匙輕輕吹,吹至溫熱才喂到她的嘴邊:“不燙了?!?p>  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怕苦嗎?”

  他輕輕嘗了嘗,然后看向她繼續(xù)說道:“我陪你一起喝好不好?”

  曲憶低頭看向藥碗中的棕色液體,伸手接過來自己喝了下去,湯藥不熱,卻很苦,苦到讓她想起小時候那甜膩膩的桃花糕。

  面前的離伸手緩緩拭去了她嘴角殘留的液體,淺聲說道:“以后我為你熬藥的時候,多放一些蜜糖......”

  ******

  看著窗內的兩個身影,未夏嘟起小嘴不聲不響地走了過去。

  曲廊外淅瀝的小雨漸漸轉停,陰沉的天空也隨之晴朗起來,她獨自一人穿過林蔭的石路。

  風吹過,清新的空氣夾雜著濕氣撲面而來,前方一泓碧藍的湖水波光粼粼。

  走過去,她蹲坐在湖邊順手拾起一顆石子丟入湖中,水波漣漪,那漣漪的波紋中忽然倒映出一個修長的身影,再一次撿起一顆石子,她猛地砸向湖水中的影子!

  “走開!我不想見到你!”

  水面激起波紋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去,站在她身后的懷夜夏負手而立,一雙敏銳的雙眸似乎測透了她的想法。

  “看著他們在一起,你傷心了?”

  未夏簌地轉過身,煩悶地道出一句:“是又怎么樣?!”

  “若是你喜歡他,我便讓他留在獨宿城,陪在你身邊?!?p>  這句話讓她的心頓時涌起一股濃重的怒氣。

  “獨宿城永遠都是這樣,隨心所欲地左右別人的人生!”

  將她這個神農谷的私生女嫁給素未謀面的龍玄山莊少主,又因她逃婚不惜傾巢而動,她還記得三年前那浩浩蕩蕩的人馬氣氛肅殺,她拼命抓住父親的手流淚企求,他還是將她送上了去往龍玄山莊的花轎。

  南方勢力崛起,他想要穩(wěn)固獨宿城的地位,就必須借助龍玄山莊的力量,而她這個名義上的女兒,不過是權勢和地位下的犧牲品!

  “你也和爹爹一樣,一樣的不擇手段!”

  利用過后就無情地覆滅曾經的盟友,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當龍玄少主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同門倒在面前,那種仇視和絕望!

  “他是爹爹硬要塞給我的夫君,也曾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為什么......”

  “......”

  “為什么你要聯(lián)手血煞滅了他家滿門?!”

  微風輕吹,拂起懷夜夏暗紋銀繡的深藍色墨衫,他似乎不想辯解,又或者面對她連解釋的必要都沒有。

  “我恨你!”

  她最后吐出三個字,之后就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懷夜夏看著那抹鵝黃色的身影漸漸跑遠,沒有阻攔,也沒有言語一句。

  外征而歸的下屬走過來俯下身子先行一禮,之后恭敬地說道:“城主為何不向未夏小姐解釋清楚,當年龍玄山莊野心勃勃,甚至以小姐為人質威脅城主,如果不將其除掉獨宿城將永無安寧......”

  “袁修?!?p>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懷夜夏打斷:“在利益面前,只有仆從,沒有盟友?!?p>  袁修垂下頭,不再插言當年的事情,雙手奉上一塊玉牌,那上面靜刻著三個字——風雨軒。

  “風雨軒失去莫承的領導亂如散沙,現(xiàn)已收割完畢,北下不少門派如愿與我獨宿城修好!”

  “接下來是誰?”

  “雷門霍家!”

  ******

  黃昏的夕陽西沉,晚霞將空中一縷氤氳的氣息散發(fā)開來,一抹殘紅在白云的折射下分外明艷。

  離白衣染血,閉著雙眼,心臟被蹂躪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對殺戮還沒有完全麻木,小時候記憶中的夕陽又浮現(xiàn)在眼前,鮮血蔓延,一片荒蕪。

  一雙血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角,垂下眼簾,他看向倒在地上垂死的霍家新任掌門人霍楚,他眼中涌溢著濃厚的哀憾。

  “她......還好嗎?”

  奄奄一息,霍楚似乎用盡所有的力氣艱難地問著:“她在縈舞閣一直等待的人......是你?”

  粼粼的溪水,兩百個河燈,他曾經在每一個河燈之上都寫下三個字,跟我走,他想帶她回雷門霍家,可是她拒絕的干凈徹底,不給他留下一絲希望和余地。

  “我真的很想感動她......就算......再努力也牽不到她的手......”

  他也做不到灑脫放棄......

  虛弱地揚起嘴角,霍楚的笑容苦澀而悲涼:“現(xiàn)在的她......一定很恨我吧?”

  他永遠也忘不掉她當時的眼神,冰冷疏離得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為了整個家族他利用她除掉了池淵,可是在之后的每一個日夜,她的眼神都如同夢魘纏繞在他身上令他窒息。

  殷紅的血液突然嗆咳而出,他盡力壓制,斷斷續(xù)續(xù)地念著:“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再......孤苦無依......一個人......”

  “好......”

  聽到這個字,他欣慰地揚起嘴角,哀憾的眼里瞳孔慢慢變得渙散。

  若有下一世,他一定要早一點遇到她,比他更早一點,他想溫暖她冰冷的手,看見她明媚的笑顏,他想拭去她眼里所有的傷......

  遠處,慌忙趕來的語蝶眼睜睜地看見了這一幕,她飛奔到尸體旁,看著猩紅的血液無窮無盡地向四面奔流,滲透到她的腳下,又繼續(xù)蔓延......

  “少爺......”

  喃喃念出這個兩個字,她的身子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就快要成為他的妻子,就快要得到的幸福!

  可是,就這樣......就這樣被他給毀了!

  “為什么?!”

  她憤怒地盯向離,腦海中不斷閃過將他碎尸萬段的畫面!

  “他只是不想屈服!他只是不滿獨宿城以強壓弱吞并稱霸!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殺了他?”

  奮力拾起地面上的長刀,她嘶吼咆哮地向著他砍去!

  看著眼前的語蝶,他沒有閃躲,任由鋒利的刀刃陷進肩膀,硬如烙鐵!

  語蝶不死心還想再一次舉刀,這一次卻被攔住,巨大的力道由掌心傳進刀身,接著砰地一聲被震碎,零落的碎片四散掉落,如同一顆拼湊不完全的心......

  “啊——”她悲憤地哀吼:“為什么不殺了我!”

  離轉過身,沒有回答。

  語蝶狂恨地盯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吶喊:“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

  歇斯底里的聲音在夜幕中回旋......

  無垠的空中沒有一顆星辰,只有清冷的月光映下,照在佇滿墓碑的山地上面一片蕭索。

  漆黑淹沒的地方,一雙眼睛正在凝望。

  離一襲白衣染滿鮮血,立在無數(shù)墓碑前如同著了一件守殯的喪衣,名單上的第三個人,若是到了最后一個,他是會解脫,還是會更加痛苦?

  夜風吹過,夾雜著血腥的氣味......

  芷曼慢慢向那抹白色身影走近,開口冷言說道:“霍楚死了,你一紙戰(zhàn)書擊敗了三個門派掌門,明明知道獨宿城主引你前去的目的,就是為了利用你除掉與獨宿城為敵的人,縱使無法徹底將八個暗地里對抗獨宿城的門派瓦解,也能不耗費獨宿城的力量對他們造成重創(chuàng),如此,他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徹底剿滅!”

  “......”

  “就算是為了曲憶,以你的能力也可以將她帶走,何苦要留在那里替獨宿城賣命?你是怕獨宿城主會傷害她?還是怕她病弱的身子經不起長途跋涉的奔波?又或者......”

  她突然停頓下來,不想道出接下來的猜測。

  “你感激他?感激他救了曲憶的性命,讓你還有機會可以握緊她的手?”

  凄清的月亮光中。

  離微微勾起嘴角,他沒有回頭,只是靜聲道了一句:“許久未見,你一開口就是質問我嗎?”

  “是!”

  芷曼攥住拳頭,痛聲說道:“以冷漠的態(tài)度去做不愿意的事,即使違背意愿,也要完成名單上的任務,你看似不在意,可是每次有人倒下痛苦都與日俱增,明明知道付出再多努力也是無用,何苦讓自己陷入絕望一再疼痛?”

  “......”

  “為了她,該做的不該做的你都已經做了,閣主......是時候放下了!”

  “放下?”

  緩緩垂下眼簾,他伸出自己染血的手,嘴角的笑容涼薄又無力。

  她說放下?可是這滿身的鮮血,從年少時起就已經洗不清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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