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方才緩緩道,“我記得這里年前段時候新出了套十二月令,還沒擺出來的都拿來吧!”
“十二月令?”侍役有些疑惑,這只聽掌柜的跟別郡貴客,說過一回,還說是每月只出一套的。
此前每月一套,一月水仙,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蓮花,七月尚待七夕之際,還未出現(xiàn)。
都是鎮(zhèn)店之寶的級別,很是受人追捧了,是以這些年來才穩(wěn)穩(wěn)壓下玲瓏閣,成了姑蘇之地乃至吳郡最上流的銀樓。
侍役也覺有些心驚,不知當如何應(yīng)對,寒江卻不甚在意,隨口道,“想你也是做不了主的,喚你們掌柜出來吧!”
那侍役很快反應(yīng)過來,無論如何,總要把這一關(guān)應(yīng)對過去,“掌柜的暫且不在,不如客官來日再訪?”
“這種時候,你那掌柜的常痕沒把家給搬來?吃住都守著這銀樓的,怎會不在?”寒江看又有幾個旁處觀望的侍役圍來,便連先前兩個在挑選頭面的女郎娘子,也不再挑選手邊的頭面,回首私語切切,著實有些不悅的傳音,到那頂樓私居處,“老黑你個財迷鬼,再不滾出來,我就砸了你的破店!”
那癡胖堪比寒山酒肆白掌柜失散多年兄弟,只不過黑了許多的銀樓掌柜。
盤了一夜賬,定下銀樓近來經(jīng)營籌劃的柳掌柜,勞累至今,曾吩咐下來,無論誰來,都說他不在。
有這么一個輕盈婀娜的姓氏,再加一個文逸斐然的名,是為瑜,字,懷瑾。
他家耶娘取名時,也是費了幾番心思的,少時也稱得上人品風流,極合這姓名的。
只扛不住酒肉沒能穿腸過,全留到了肚子里。歲月這把殺豬刀,一刀一刀催他老,更是把他催的充氣一般癡肥。
柳掌柜下定決心,天塌地陷也擋不住他要睡覺的決心。
誰料正當他兀自沉酣好夢,比如他家那十幾年來身材走形,越發(fā)彪悍的娘子,尤若當年初初成婚之際般百般柔情,正說要給他親手下碗面。
卻被個炸雷驚擾,瞬間化身修羅夜叉,擎著面杖,直撲當面,殺氣騰騰,柳掌柜只叫,“好歹給我留點面子,我也是管著幾十號人的大掌柜……”
醒來瞬間滿頭大汗,是被夢中自己娘子嚇得,回過神來,想起這聲音如此的耳熟,正是那個失蹤許久,尋得他愁煩脫發(fā)的,立時轉(zhuǎn)憂為喜。
柳掌柜身形肥胖,卻擋不住的利落姿勢,直從頂樓,順著樓柱落下,不帶一絲停頓,完全看不到別人,直撲到寒江跟前,“寒郎君,你終于出現(xiàn)了,某尋你數(shù)次不至,簡直無法再……”
寒江接連錯開身形,避開了熱情撲來,幾欲淚下的柳掌柜,趕忙咳了兩聲,“柳掌柜,你看,咱們是否換處地方敘舊?”
“自然,自然,快請樓上喝口茶水,”柳掌柜驚覺失言,忙對著寒江身側(cè)的南熏恭維道,“這位女郎可是郎君家眷,一看便是郎才女貌,甚為般配!甚為般配!”
柳掌柜雖生的癡肥,卻言語形態(tài)頗為喜人,聽得寒江南熏都心生異樣,也不便與柳掌柜計較侍役輕待之事。
柳掌柜邊與寒江南熏兩人套近乎,盡屬恭維話,還有空與兩位女郎娘子致歉,說要給兩人折去兩成價,以嘗兩位受驚誤時之過。
聽得本已挑揀許久,沒能下定決心的兩女喜不自禁的拿了好幾樣方才猶豫不決的頭面。
三人進了頂樓客室里,各自介紹了名字,柳掌柜很有雅韻興致的給兩人煮茶,很是展示了一番茶藝,還是極出名的貢茶,喚作龍川靈芽翠的。
可卻明珠暗投了,寒江南熏俱非識得茶中真意的人,心中暗嫌解渴不能,還沒自己采來炒制的野茶來得合口。
于是端坐含笑視之,靜待兩人夸贊兩句,自己也好謙讓的柳掌柜,等到眼睛,身形疲累,就等寒江南熏兩個贊上一句。
寒江南熏兩人因這茶水雖瞧著別致,卻口味欠佳,見柳掌柜難掩期盼,不忍苛責。
把這銀樓生意,各色飾物頭面,屋宇結(jié)構(gòu)裝飾,便連那幾個侍役都贊了一遍。
聽得柳掌柜越發(fā)失望,心氣低沉,忍不住訴說,自己此前炎炎夏日辛苦勞累的與茶師請教,苦練一夏,人皆稱贊的茶道。
寒江南熏相望,有些無奈,遂開口道,“柳掌柜辛苦了,那你究竟品過自己的茶道沒有?是何感想?我等凡俗之輩,只知飲水解渴,倒不甚了解這茶道什么的,枉費了柳掌柜的心意。日后你還是跟那些能欣賞茶道的雅人一同論道好了,咱們還是來談這生意上的問題吧!那套玉簪花的首飾給我拿來,順便把帳給結(jié)了?!?p> “寒郎君,你怎能如此庸俗?枉某總把你敬作世外高人,萬分敬仰的!”柳掌柜以毫不符合他身形的迅捷,蹭的跳將起來,以手扶胸,難以置信,很是受了傷害形狀,如同幽怨棄婦指責負心漢,讓寒江很擔心他這肥胖的身體會直接跌到,砸壞桌面,一副要與人拼命的樣子,誓死捍衛(wèi)到了自己庫房的飾物,“你從前從不這樣的!每次都是我給你送去,你都懶得理會,每次都有制好大堆的的精美飾物。
可這有快兩年時候,都沒個毛,我就等著這批首飾救命的,免得被那些買不到合意飾物的貴客給砸了店門,想都別想!”
驀地見一貫和氣生財?shù)牧乒瘢群笞兩碓箣D、受財奴,讓人忍不住有些失笑,又怕落了柳掌柜顏面,惹他跳腳,把樓閣給毀了。
寒江摸出折扇顏面與南熏低語,讓她先去外面挑選些飾物,也好帶回去與交好的姐妹們作禮。
柳掌柜方才想起來如此太過,失禮人前,忙做出往常一貫形貌,喚了守在門外的心腹,來引南熏去庫房挑選。
南熏本有心推辭,這銀樓的飾物價值不菲,豈可輕受,還有帶給別人的說法。
只是想寒江許是與柳掌柜有不便人前言語,心中晦澀,便應(yīng)下,隨了柳掌柜的心腹去往庫房。
一見南熏離去,門外守著的侍役又體貼地把門關(guān)好,柳掌柜已是忘了兩人的武力差距,做出了拼命的架勢,很是訴了一番苦。
“你說走就走,丟下一堆爛攤子,還拿陣法把那破茅屋給防住,害我一把年紀了,還弄得遍體鱗傷,才進了一次,拿出些被你丟在雜物堆的飾物應(yīng)急。
總之一句話,要錢給你,要拿走已經(jīng)上了名貼的玉簪花飾物,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你拿走了,我怎么跟那些等著買的貴客們交代?還不被等了很久人給撕了!
且不說這個,你知道到時候拿不出來,這銀樓該損失多少?好歹你也是半個東家,平日里不見人影,不費心思,坐等收錢。不為別的,也為你自己的錢囊思緒一二?”
這柳掌柜的質(zhì)問吼聲簡直中氣十足,震得耳朵發(fā)麻,寒江小小嫌棄了一下,“淡定,淡定,柳掌柜當年不還是很嫌棄你家娘子的河東獅吼,深受其害,如今怎么的也被感染了?枉費你河東柳氏的溫良恭儉讓家風!對得起你聲傳河東,風流無雙柳郎君的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