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 懷心事焉為忠臣

　　書接上回

　　幾乎在田辰收到衣帶詔的同時，還有一條玉帶此刻正擺在劉備的面前。

　　袁渙看著玉帶，不住的贊嘆道，“陛下御用之物果真不凡啊。不過，如此貴重的東西，為何會經(jīng)由董車騎之手，轉(zhuǎn)交主公呢？”

　　劉備也是納悶不已，他疑惑的道，“吾在許都時，與董車騎并無太多交往，只是禮節(jié)上的接觸，按說不該給某如此貴物。更何況，若是陛下親賜，亦該有圣旨或者詔令隨同而來。可這~~~”

　　袁渙聽完這話，思緒猛然一轉(zhuǎn)，疾步上前，拿起玉帶，仔細(xì)觀看。

　　劉備見袁渙如此緊張，也驀然起身，隨著袁渙的手開始認(rèn)真注意起玉帶的細(xì)節(jié)起來。

　　過了一會，袁渙的手猛然在一個地方停下了，他來回的揉摸了一下，驚詫的抬起頭來，正好和劉備的目光對在了一起。

　　“有東西！”

　　這是兩人此時共同的心聲。

　　等二人從玉帶中拿到詔書觀看過后，劉備不禁涕淚俱下，泣聲道，“吾身為大漢宗親，卻不知陛下居然被曹賊逼迫至此也?！?p>　　袁渙又細(xì)細(xì)看了一遍血詔，皺起眉頭道，“主公，此事不好辦吧?！?p>　　劉備聽完這話，很自然的就停下了哭聲，擦了擦眼淚道，“曜卿，君以為如何？”

　　袁渙放下血詔，思索片刻，沉聲道，“主公，曹司空如今剛剛斬殺袁術(shù)，討逆平亂，聲勢及威望一時無二。在這個時候，陛下用此詔，令主公討賊，似乎有些說不通啊。更何況，依在下所知，曹司空對于天子和朝廷，都是非常尊敬的。聽聞曹司空將家中歷代先皇御賜之物，統(tǒng)統(tǒng)上交還給了陛下，還說什么這些東西盡皆是御用之物，非臣下所敢僭用。如此看來，曹司空至少比董賊強(qiáng)的多?！?p>　　劉備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天子年幼，涉世不深。又歷經(jīng)董卓、李郭等賊挾持日久，如今剛剛安定下來，確實少了很多顛沛流離之苦。然則曹操雖名為忠臣，實則已然將天子架空。其殺名士邊讓，侍中臺崇、尚書馮碩等人，獨攬朝政，挾天子而令諸侯。如今血詔已然出現(xiàn)，恰恰說明天子如今的境況非常危險。吾甚是擔(dān)心啊?！?p>　　袁渙聽完劉備的話，點了點頭道，“依某看來，既然車騎將軍可以將此物送來主公這里，吾覺得很有可能，他會將同樣的東西送往其余諸侯之處。否則，單單憑借主公的實力，根本~~~”

　　說到這，袁渙沒好意思往下繼續(xù)。但劉備卻接過話頭淡淡的道，“單憑吾之實力，根本無法與曹操抗衡。曜卿不必欲言又止?！?p>　　袁渙微微笑了一下，緩解了尷尬的氣氛，隨即道，“主公所言甚是?！鳖D了一下，袁渙面色一變，嚴(yán)肅的道，“目前，主公切勿當(dāng)這個出頭之人。靜待時機(jī)，觀察一番，看其余幾大勢力有何動向。吾以為，若是袁紹也收到了同樣的血詔，而且，袁紹愿意打這個頭陣的話，主公便可遙相呼應(yīng)，共襄義舉。到時，兩下夾擊，便可大有勝算了?，F(xiàn)在，吾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

　　“齊侯田辰！”劉備面色凝重的道，眼角掠過一絲厲色。

　　袁渙點了點頭道，“齊侯如今，領(lǐng)三州之地，統(tǒng)八萬雄兵，御民數(shù)百萬，實力猶在曹操之上。若其與主公及袁公一道接受血詔，則曹操必敗無疑。但若其與曹操珠聯(lián)璧合，那么事情就難辦了。而且，以在下對齊侯和曹操關(guān)系的了解，此事可能性極大啊。”

　　劉備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心頭陰沉不已。自從他第一次見到田辰，就敏感的覺察到，這個年青的讓他羨慕的小子，從一個破落的獵戶，搖身一變成為了曾經(jīng)的王室貴胄。而且還‘仰仗著’先祖留下的孤本典籍，收攏了一大批的精兵強(qiáng)將在其身側(cè)。以至于在短短的不到五年時間內(nèi)，就成為了三州統(tǒng)領(lǐng)，一方諸侯。現(xiàn)在田辰的勢力之大，就連傲視天下的袁紹，奉迎天子的曹操，都要稍避其鋒芒。

　　而劉備自己呢，自涿郡起兵，討伐黃巾開始，至今已有十年了。可除了一個豫州牧的空名頭之外，自己的轄地居然還是暫時借的。單憑其區(qū)區(qū)萬數(shù)之兵，要想和曹操或者田辰爭雄，無疑乃癡人說夢。

　　所以，劉備現(xiàn)在最希望的，就是袁紹和田辰，至少其中一方是與他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

　　也許是劉備的祈禱感動了某位大神，不光是田辰，就連袁紹大將軍也收到了血詔。

　　不過，袁紹并沒有劉備這么苦惱。相反的，袁紹還有些興奮。原因很簡單，他得到了名正言順的理由。

　　沮授早就和他說過挾天子令諸侯的事情，只可惜，當(dāng)時的袁紹并沒有采納這個意見，反而讓曹操捷足先登。以至于后來袁紹要求曹操把天子奉迎到距離冀州更近一些的鄄（juan四聲）城，但卻被曹操以天子詔令的名義給懟了一回去。這讓袁紹真正的了解沮授的意見是多么正確了。

　　自從袁術(shù)被田辰拿獲，準(zhǔn)備送到冀州開始，袁紹一直都在考慮著如何能借用傳國玉璽做一番文章。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曹操居然半路截胡，搶先一步將袁術(shù)押至許都正法了，同時還獲得了令袁紹垂涎三尺的傳國玉璽。

　　袁紹心中郁悶至極，因為連續(xù)幾次的被曹操得了先手，這讓袁紹非常不爽。最關(guān)鍵的是，說來說去，他和袁術(shù)再怎么不和，也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同胞兄弟。以袁紹本來的想法，把袁術(shù)接到冀州好吃好喝的供養(yǎng)起來，更能讓世人對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有更好的評價。

　　只是，他這個想法從開始提出，就被一幫手下人反對，尤其是田豐田元皓。這個老家伙一點情面都不講的對袁紹說，這種做法是明顯的護(hù)短，而且還是明顯的謀逆。畢竟袁術(shù)可是反賊啊。

　　然而，袁紹被獲得傳國玉璽的誘惑所擊倒，拒絕了田豐的意見。結(jié)果，田豐老爺子干脆就告病回家休養(yǎng)了。

　　如今，袁紹得到了衣帶血詔，心中馬上就有了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的想法。于是，袁紹立刻把手下的眾謀士都請了過來，專門對此事進(jìn)行討論。

　　因為袁紹和田豐還嘔著氣，所以壓根就沒有告訴田豐這個事情。這也從另一個方面看出袁紹的為人，那就是外寬而內(nèi)忌。

　　當(dāng)袁紹把衣帶詔拿出給眾人過目后，整個大堂之內(nèi)，卻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沉默。

　　袁紹面色不悅的瞅著這些大賢，不高興的道，“諸位，有何意見，不妨明說，勿須隱瞞。”

　　話說到這個份上，底下的人也不好再裝傻充愣了。審配先起身道，“主公，在下以為，此事可行?！?p>　　“哦？”袁紹微微點了點頭道，“正南接著說。”

　　審配整了一下衣服，這才道，“天子蒙塵，曹操專政。此行為與董卓、李郭又和區(qū)別？若非被曹操逼之過甚，天子何須用如此悲慘和隱秘的方式來暗通消息？在下覺得，主公此時仍當(dāng)效仿當(dāng)年討董之時，高舉義旗，討逆平賊，匡扶漢室，重振朝綱?！?p>　　袁紹被審配說的熱血沸騰。他幾乎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當(dāng)年最為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甚至看到了以后，身為大將軍的他，傲立于廟堂之上，輔佐弱主，號令天下的美好愿景。

　　然而，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審配的話剛一說完，沮授就起身急聲道，“主公，萬萬不可啊?！?p>　　“嗯？！”袁紹有些不爽，壓了一下自己的火，伸手示意沮授繼續(xù)。

　　沮授直言不諱的道，“主公，此一時彼一時也。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目前已乃世人皆知之事。然則其行事，卻一直都在朝廷律令范圍之內(nèi)，從無僭越。更何況，此血詔，是否真的出自天子之手，在下尚存疑惑?！?p>　　“哦？”袁紹聽完，覺得不太對，不置可否的讓沮授接著說。

　　沮授道，“若此詔乃是天子親筆，則理應(yīng)有天子印璽于上。更應(yīng)有天子欽差親自送達(dá)，何須假手他人？畢竟，這是天子賞賜臣下之物，曹操也不敢擅自攔截?？涩F(xiàn)在，居然是由董承以私人名義贈送予主公，這就有些說不通了。所以，在下以為，這恐怕未必是天子的意思。所以，在下希望主公能稍微等待一下，暫觀其變?！?p>　　“荒唐！”

　　未等袁紹說話，郭圖此時起身傲然道，“以汝之所見，難道是董承矯詔？莫要忘記，若非天子之命，董承無論如何也不敢擅自做主，行此危險之事。更何況，他目前身在許都，隨時都有危險。不奉天子詔命，無異于自尋死路。吾料董承絕不敢如此。另外，君不是早就向主公進(jìn)言，請主公奉迎天子，以令天下。只因，額~，只因當(dāng)時主公還有其他大事需要處理，故而晚了一步?，F(xiàn)在，這般大好機(jī)會就在眼前，君卻又讓主公暫緩行事，豈非自相矛盾？”

　　沮授毫不示弱的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當(dāng)年與現(xiàn)在，情況大不相同。更何況，現(xiàn)在主公若是討伐曹操，勝負(fù)難料啊?！?p>　　逢紀(jì)此時冷笑著道，“君此言差矣。主公目前雄踞三州之地，號令百萬之眾，兵強(qiáng)馬壯，糧草充足。現(xiàn)在，又有天子血詔，那么主公出兵可謂名正言順，且乃是正義之師。如此看來，吾軍與曹操之間，高下立判。何來勝負(fù)難料之說？”

　　沮授面色一沉，一字一句的道，“兵法云，驕兵必敗。元圖熟通兵事，不會不知道吧？況且，吾軍一年多前剛剛敗于田辰之手，張郃、高覽反水，損兵逾五萬之眾。尤其那田辰與曹操關(guān)系曖昧，若吾軍與曹操開戰(zhàn)，難保他們不會聯(lián)合。田辰勢力之大，連曹操都畏懼三分。且田辰麾下精銳甚多，又新得徐州之地，士氣正旺。如此情形之下，誰敢說必勝之。到那時，吾軍兩線作戰(zhàn)，左右為難，必將陷于困局之中。敢問元圖，可曾想到這些？”

　　這些話頂?shù)姆昙o(jì)無言以對，但卻在無意之中，觸及到了一個人的痛處，那就是袁紹！

　　自從袁紹開始統(tǒng)一黃河北部開始，真可謂勢如破竹，百戰(zhàn)百勝。即便是強(qiáng)悍如公孫瓚者，也倒在了袁紹的手里。然而，意氣風(fēng)發(fā)的袁紹，卻遇到了一個大大的敗仗。那就是袁譚率兵南下青州，結(jié)果被田辰那邊，用計打的全軍覆沒，就連袁譚本人也被俘虜。最關(guān)鍵的是，袁紹手下號稱四庭柱中的兩個，張郃、高覽二將，盡皆投降。這可是狠狠的往袁紹的臉上，打了兩個大大的耳光。

　　袁紹本來還在猶疑不定，是否要出兵和曹操翻臉。現(xiàn)在被沮授這么一說，袁紹沒想打曹操，卻反而把邪火發(fā)向了田辰。

　　只見袁紹霍然而起，“啪”的一下拍在了桌案上，怒聲道，“田辰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卑賤的獵戶，忽然發(fā)跡成為了什么田齊王族遺脈。笑話，他有何德何能，居然敢妄占三州之地？曹操那邊如何，吾先不管。且先舉兵，破青徐、俘田辰，繼而兩面夾擊，直搗許都。到那時，吾倒要看看，曹操如何抵擋？”

　　沮授大驚失色，連忙道，“主公，萬萬不可??！”沮授搶上幾步，拱手對袁紹道，“主公即便出兵，也需遵天子血詔，攻打曹操。若出兵攻擊田辰，正可謂名不正而言不順也。且田辰絕非可以速勝之?dāng)?，萬一他與曹操聯(lián)合，那主公兵馬必然陷入被夾擊的境地，此乃兵家大忌也。在下懇請主公，千萬不要行此兇險之事啊。”

　　一直沒有說話的荀諶忽然呵呵一笑道，“汝所懼者，無非是田辰與曹操聯(lián)合而已。他們能聯(lián)橫，難道吾等不能合縱嗎？”

　　袁紹本來被沮授說的火氣正大呢，現(xiàn)在荀諶居然提出了一個新的辦法，袁紹當(dāng)然要問清楚了，便道，“友若快說，如何為之？”

　　荀諶朝袁紹瀟灑的一拱手道，“主公，劉備如今正聚兵淮泗一帶，直接威脅田辰的徐州下邳，以及曹操的豫州汝南二地。若主公派人與其聯(lián)絡(luò)，共舉大事，自然可以牽制田辰和曹操，使其首尾難以相顧。主公便可調(diào)集重兵，一鼓作氣，先拿下青州，再西向兗、豫，奉迎天子，匡扶漢室。到那時，主公便可成為大漢中興之名臣，功耀千秋。”

　　袁紹聽了這話，心情大好，紅光滿面的道，“友若之言，正合吾意。馬上派人聯(lián)絡(luò)劉備，言明吾方之意。明確告訴他，若得奉迎天子，吾定然會上表舉薦，使其實領(lǐng)徐、豫二州，真正成為一方諸侯也。”

　　荀諶拱手應(yīng)諾，自去準(zhǔn)備了。

　　沮授看到如此情況，知道自己再怎么說也是白搭了，心中暗嘆道，“元皓啊元皓，能否改變主公的行動，恐怕只能靠君了?！?p>　　而袁紹呢，看到沮授也不再苦勸，還以為是同意了荀諶的話，心中也終于舒坦了不少。袁紹朗聲笑著道，“吾等身為漢臣，理應(yīng)為國除賊，匡正朝綱，輔助天子，中興漢室。諸位，從此刻開始，所有行事盡皆以此為重，且各自回去準(zhǔn)備吧?！?p>　　“諾！”

　　眾人都拱手作禮，告辭而去。

　　袁紹這才緩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伸手拿過衣帶詔，撇了一下嘴，喃喃自語道，“陛下啊陛下，大將軍袁紹，這就來救駕了~~”

　　此正是：一道血詔寄三方，誰為佞臣誰忠長。各懷鬼胎自掩飾，只因天子坐廟堂。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