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近來常常覺得腹痛,于是她去了醫(yī)院做檢查。
醫(yī)生同她講了許多,她并沒有聽懂,她只聽懂一句話:
“......所以要把子宮摘除?!?p> 她駭然道:“只能這樣嗎?”
醫(yī)生低下頭去寫著什么,眼鏡反著冷冷的光:“對,否則會有生命危險,你好好考慮一下?!?p> 她歪著頭想了一下,帶著笑略略躊躇道:“那就做手術(shù)摘除吧?!?p> 醫(yī)生抬眼看她:“小姐?”
她仍帶著笑:“盡快吧?!?p> 她在醫(yī)院里住了將近一個月,這些天里,她沒有給他打電話,也沒有接他的電話,只發(fā)短信告訴他:“我想散散心。”對父母也撒了謊,竟然過得十分清靜。
她常常安靜地看著她自己的手,無力地搭在被單上,瘦,并且蒼白,枯萎了的一枝花。
走出醫(yī)院大門時,她下意識地把手搭在小腹上:這里是空的。
往后都是空的了。
她走到公交站牌下,打開包拿零錢,公交巴士不一會兒就來了,人很多,她捏著錢的手頓住了:
要不要上車?
公交司機不耐煩地按了喇叭,她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上了車。
她抓住吊環(huán),立刻覺得了不舒服,吊環(huán)上粘粘膩膩,是前人留下的汗跡。
車上空氣實在不好,空調(diào)吹著一陣一陣熏冷的氣,與人身上的汗味,還有小孩子吃的烤腸,混在一起,令人心悸。她覺得腹痛。
她捂住小腹,額上沁出細細的汗,旁邊胖胖的女人注意到她,便湊過頭來問她:“你怎么啦?”
她望向那女人,微微笑道:“剛剛做完手術(shù)?!?p> 女人皺著眉毛看她:“那怎么.......”
那怎么還坐公交?她在心底替她問完。
她只好笑著點一點頭,算是回答。
女人也不再說話,沉默地過了幾站后就下了車。
她在心底默默說了再見。
過了多久呢?她終于回了家,太陽也老成了夕陽,卻還是遲暮的美人,露著蒼黃斑駁的笑容。
她和衣躺在床上,兩眼盯著天花板,腦袋里居然跟天花板一樣,是一片空白。
她把頭偏過去,閉上眼睛:要怎樣跟父母說呢?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大風(fēng)大浪,要怎樣接受獨女的不幸呢?
手機不適時地響了。
她掃了一眼,又是他。她才回來,他就打電話來了,太有默契了。她笑了。可她不打算接,任它響著,等他掛斷。
可手機仍響著,膨脹著,要壓住她,她覺得可怕,剛要按下接聽鍵,它便猝然安靜了,她的呼吸也跟著停了一瞬。
她不大清楚自己是不是餓了,于是她去做飯,可是廚房里只有幾根蔫綠的蔥,她只好往鍋里多添了水,煮成粥。
她把鍋端上桌,拿把湯勺就著鍋吃。
他開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
沒提她不接電話的事,他徑直坐到她身邊,伸頭瞧了一眼粥,笑道:“煮了這么多?”
他以為有他的一份。
她丟下湯勺,他立刻取了去舀粥吃。
她別過頭,她不喜歡他這樣不講究。
她望向窗外,天色漸漸沉下來,她輕輕說了句:“我去做了手術(shù)?!?p> 他頭也沒抬:“什么?”
她把眼睛移到他頭頂,說道:“我把子宮摘了?!?p> 他猛地抬頭,對上她的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可還是信了:“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她盯著他笑:“我也不知道呀?!?p> 他站起來抱住她,說:“不要緊,不要緊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她忽然就落了淚。
他就抱著她,一直說:“不要緊的。”
天完全黑了。他松開她,為難道:“我得走了……”
她點了頭,伏在桌上。
他猶豫著走到門口,又轉(zhuǎn)過身來:“那么......我明天再來了?”
她沒有回答。
他出去了,輕柔地把門帶上。
她知道,他不會再來了。
她起身去開燈,無端覺得想吐,是粥吃得太多了?可怎么也吐不出來。
她蹲在衛(wèi)生間里,撥通母親的電話:
“媽,我明天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