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君摸索前進(jìn),忽覺右腳踩空,連忙后退一步,說道:“是這里了?!?p> 王清婷忙問:“什么是這里?”
楊君道:“這里有個(gè)暗道,正是通往地牢,從這里去,自不會(huì)驚動(dòng)他人。”
王清婷道:“原來如此,那事不宜遲,咱們快去?!?p> 楊君一點(diǎn)頭,仍是拉著王清婷,慢慢往臺(tái)階下去,正是那條暗道。兩人扶著墻壁,沿著石階左拐右拐,行得一頓飯的功夫,已隱見前方有燭光晃動(dòng)。當(dāng)即放輕腳步,慢慢靠前,又上得幾級(jí)石階,已來到楊君當(dāng)日被囚的牢中,門外燭影閃動(dòng),想必有人把守。
楊君放了王清婷左手,輕輕踱到門邊,見牢門沒有上鎖,心中大喜:“此番倒省了不少氣力?!睆堁弁饪慈ィ妰擅z卒坐在一旁,已沉沉睡去,當(dāng)下輕輕推開鐵閘,每間牢里都看了一遍,卻沒見著梅英,心中萬分焦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一名獄卒打個(gè)哈欠,心中一驚,忙躍過去,伸指在兩人檀中穴一點(diǎn)。兩人頓時(shí)驚醒,無奈渾身動(dòng)彈不得,楊君深恐二人呼叫,將雙掌搭在各人頭頂百會(huì)穴上,厲聲說道:“我問你們,若敢欺瞞,立時(shí)便下殺手!”他自幼不喜打殺,口中自也不愿提及,事到如今,卻又由他不得。
兩名獄卒見是楊君,正待大呼救援,忽覺百會(huì)穴上一熱,深恐他惱將起來,性命不保,不敢再叫,一名獄卒慌忙說道:“少……少主要問什么,屬……屬下定當(dāng)老……老老實(shí)實(shí)交代。”
楊君問道:“我媽媽在何處?”
那獄卒忙道:“夫人……夫人她……”
“夫人她被人救了去,屬下也不知是誰,這人武功高強(qiáng),就連教……教主也攔他不住。”那獄卒說話吞吞吐吐,想是害怕楊君,另一名獄卒連忙接話過來。
楊君聽了,心中生疑:“媽媽從不出島,既沒島外的朋友,旁人也不知天毒教發(fā)生此事,更有誰來救她?”厲聲喝道:“此話當(dāng)真?若有半句虛言,管教你性命不保!”
那名獄卒忙道:“不敢,屬下句句屬實(shí),絕不敢欺瞞少主?!毕纫幻z卒跟著說道:“屬下親……親眼瞧見,那人來……去如風(fēng),我們布下重重機(jī)關(guān),也……也難留住她?!?p> 楊君見這二人生死關(guān)頭,料來也不敢說謊,問道:“那人長什么模樣?”
那名獄卒說道:“當(dāng)時(shí)已是深夜,這位大俠穿的一身黑衣,屬下也沒看清容貌,看身材想必是位女子。”先一名獄卒跟著連聲說是。
楊君心中既喜既憂,喜的是母親總算平安無事,憂的是雖然她被人所救,自己卻不知恩人是誰,天地之大,更不知到何處去尋。沉思片刻,伸手又在兩人啞穴上各點(diǎn)一指,匆忙回到牢中。
王清婷見四處漆黑,不敢四處走動(dòng),聽得楊君回來,問道:“楊公子,怎樣?”
楊君道:“咱們出去再說?!弊哌^去拉著王清婷左手,慢慢走下通道,一路回到山頂。王清婷被他一拉,臉上頓時(shí)又熱,跟在身后,一言不發(fā)。
這時(shí)兩人一前一后出得歸元洞中,遙見山下點(diǎn)點(diǎn)星光,是燭火未滅,楊君長長吸了口氣,心中只想著如何尋到那位恩人,一來好好照顧母親,二來自是報(bào)那人相救之恩。只是這一切沒有絲毫頭緒,當(dāng)真是心亂如麻,右手兀自拉著王清婷。王清婷將手往后一縮,楊君這才驚覺,連忙將她放開,說道:“我……我無意冒犯王姑娘,請(qǐng)別見怪?!?p> 王清婷將頭偏開,說道:“咱們身負(fù)血海深仇,大敵當(dāng)前,自不會(huì)拘此小節(jié)?!彼m常讀圣賢書,知書達(dá)禮,但口中如此說,心中卻是嬌羞不已。
楊君一聽血海深仇四字,胸口熱血沸騰,楊天羽生平管他雖嚴(yán),終究是愛子心切,如今被魑離殺害,更不知尸骨何存,心頭不由得又悲又怒。幾月以來,身邊已相繼逝去多人,先是蕭寬將全身功力傳授于己而逝,再是楊天羽,張全生,蕭紫霞一一遇害,生出這等變故,任誰也經(jīng)受不住,如今滿臉滄桑,可悲可嘆。
王清婷見他望著山下發(fā)癡,說道:“楊公子,不知夫人在哪里?”
楊君嘆了口氣,說道:“我媽媽已被人救了出去,只是不知這位恩公是誰?!?p> 王清婷道:“不論是誰,只教夫人平安無事,那便萬事大吉?!?p> 楊君聽她如此說,心中頓感歡喜欣慰,想她一個(gè)弱女子,母親遇害,尚能如此堅(jiān)強(qiáng),反來安慰別人,對(duì)她自是欽佩不已,正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忽見山腳火光通天,一陣呼喝聲傳上山來,隱隱聽見有人叫道:“就在山頂,快追!”
“守住山下,別讓他逃了下來!”
“快!快!”
呼叫聲此起彼伏,火光涌動(dòng),已有四五十人舉著火把奔上山來。兩人見了,不禁大驚,楊君忙道:“他們追了上來,咱們快走!”說著拉起王清婷往山后繞去,情急之下,王清婷也不多想,自不顧什么男女有別,給楊君一拉,跟著往山后狂奔。
王清婷武功平平,內(nèi)力自是與楊君天差地別,加之山上漆黑,雖被楊君拉著,幾次險(xiǎn)些給山石絆倒,小腿上也給刺藤刮破,鮮血直流。但她深恐拖累楊君,也不叫喚,強(qiáng)忍疼痛,低著頭只顧奔跑。
兩人奔到山后,只見山腳下火光一片,約有百來人守在下面,楊君心中惱怒,說道:“想不到魑離平日里畢恭畢敬,竟也是如此心狠手辣,今日只怕不能活著離開?!鞭D(zhuǎn)頭一見王清婷,眼中晶瑩剔透,雖是黑夜,也能看見她額上點(diǎn)點(diǎn)汗滴,心中既憐惜又感動(dòng),說道:“王姑娘,明知島上艱難險(xiǎn)阻,卻還帶著你來吃苦,我……我真是……”說到這里,心中既頓感無奈,千言萬語,欲說無辭。
王清婷笑道:“楊公子,能跟你死在一起,我……我很歡喜,只是不能親手殺了魑離,未免遺憾?!彼吘故莻€(gè)女子,自小依賴的母親遇害,這幾日相處以來,在她心中,早對(duì)楊君有所依賴,只覺有他在身旁,再危險(xiǎn)也是安全的,縱是蒼穹塌下,也不懼怕。
楊君一聽,想起那日千日?qǐng)@中與王清婷初見,此后便常想著她,念著她彈的幽幽琴音,如今能共死一處,心中自是欣慰,此番聽她一說,雖然大難臨頭,心中更是歡喜無限。只是想到兩人不久便死,再不能聽她奏上一曲,心中頗覺遺憾,說道:“王姑娘,咱兩死在一起,你……你當(dāng)真喜歡嗎?”
王清婷聽他這么問,心中嬌羞無限,但想兩人如今大敵當(dāng)前,絕難活命,有什么話,若藏在心中,死也死不痛快,轉(zhuǎn)過頭去,說道:“是,我高興同你一起,生也好,死也好?!?p> 楊君心中有如一股暖流流下,說不出的歡喜激動(dòng),再也忍耐不住,將王清婷雙手握住,說道:“王姑娘,咱們生也一起,死也一起,總之,再也不分開啦?!?p> 王清婷點(diǎn)頭答應(yīng),兩人此刻心意相通,早將身外之事拋到九霄云外,卻不知山前那四十余人已奔到山頂,在歸元洞中巡視一遍,不見人影,已呼喝著往后山涌來。
楊君聽得呼喝聲已近,握緊王清婷雙手,深怕與她分開,說道:“咱們沖下去!”
王清婷答應(yīng)一聲,心中溫暖無比,早忘了腿上疼痛,更將生死拋到腦后,隨著楊君往山下奔去。兩人奔到山腰,忽聽得山上有人叫道:“楊君,你以為躲著不出便沒事了?乖乖出來,可留你全尸!”聽這聲音,正是魑離無疑。
楊君心中惱怒已極,正要出口答應(yīng),忽覺肩頭被人一搭,忙轉(zhuǎn)過頭去,隱隱看見是個(gè)女子,黑夜之中,瞧不清面容,正要相詢,只聽那女子輕聲說道:“是我,少主,跟我來?!?p> 楊君心中一驚,問道:“是魅姊姊麼?”
那女子正是太陰閣島主魅影,只聽她說道:“別做聲,當(dāng)心給人發(fā)現(xiàn)?!陛p聲往山腰左邊走去。
楊君自幼便將魅影當(dāng)作親生姊姊一般,見她冒險(xiǎn)前來,自不會(huì)加害于己,心中不由得大是感激,但恐被人發(fā)現(xiàn),不敢做聲,牽著王清婷隨魅影輕聲同去。
三人一前兩后,行到左邊山腰,卻見下方仍有四五十人把守,楊君見無路可走,正要叫魅影離開,怕連她一起受累,卻見她展開輕身功夫,奔到山腳,朝那四十余人喝道:“你們眼瞎麼!楊君那小賊跑到大殿去了,還不快追!”眾人聽了,連忙答應(yīng),急往大殿奔去。
楊君站在山間聽得清楚,心想:“魅姊姊帶我過來,原來這些是她的部下,若給魑離發(fā)現(xiàn)她相助于我,豈不要為難于她?”正想間,魅影已奔上山來,說道:“事不宜遲,快快下山!”
楊君情知此事關(guān)系重大,不敢多想,帶著王清婷便往山下奔去。魅影緊跟在后,見楊君奔跑起來,輕巧無聲,有如神助,心中大是驚奇:“聽魑島主說,少主不知何時(shí)學(xué)得一身本領(lǐng),果真如此,如今內(nèi)力已不在我之下?!?p> 三人奔到山下,但見海浪翻飛,拍打岸邊,“轟轟”作響,魅影帶二人走近一塊兒礁石旁,說道:“少主,你趕緊離去,此后別再回來?!痹瓉硭绶帕艘粡埬痉ぴ诤_?。
楊君一聽,心中雖然感傷,更多的卻是憤怒,說道:“這是我家,為什么別再回來?魑離作惡多端,難不成便由得他了?”
魅影素知楊君性子雖強(qiáng),但自幼沉靜可親,忽見他如此惱怒,倒吃了一驚,忙道:“少主不知,魑島主偷偷學(xué)得神通,如今便是兩個(gè)魅影也打他不過,若然,豈能在他麾下由他驅(qū)使?如今他知你會(huì)了武功,怕有后顧之憂,你出島后,須得隱姓埋名,若非如此,便是天涯海角,他也要?dú)⒛愕??!?p> 王清婷握住楊君右手,只覺他手掌發(fā)顫,手心出汗,顯是憤怒已極,忙道:“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咱們便聽這位姊姊的話罷。”
楊君連連搖頭苦笑,心中實(shí)有太多無奈,說道:“魅姊姊,楊君如今無家可歸,你還肯如此待我,我……我真不知該怎么報(bào)答你才好?!?p> 魅影道:“從前教主罰我,總是你替我說情,又有什么好說?我也只盼你平平安安就好。你趕緊帶這位姑娘走罷,再停留片刻,只怕魑離發(fā)現(xiàn)?!?p> 楊君自也知曉其中利害,拉著王清婷躍上木筏,回頭見魅影站在岸邊,孤身只影,心中不舍,輕輕喚道:“魅姊姊,你同我們一起出去,咱們永遠(yuǎn)也不回來啦,魑離心狠手辣,你留在教中,只怕受他欺凌?!?p> 魅影笑道:“我一生追隨教主,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懼他何來?你趕緊走,不可耽擱。”
楊君知她執(zhí)拗,多說無益,當(dāng)下?lián)]斷繩索,海風(fēng)一吹,木筏離岸漂去,輕聲叫道:“魅姊姊,你多多保重!”魅影站在岸邊,揮手示別。楊君撐起竹篙,漸劃漸遠(yuǎn),黑夜之中,已瞧不清魅影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