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來得好快（求推薦票）

　　門開了，卻見出來的是自己的侄女小蘭。

　　今天的小蘭換了身新衣，看起來倒像是個大人，就是一張臉臟得跟花貓似的。見了周楠就盈盈一福：“大伯你回來了，飯已經(jīng)做好了，快進(jìn)來吧，我已經(jīng)給伯父燒好了滾水，且凈了手臉用飯?！?p>　　周楠疑惑：“你怎么到我這里來了，你嬸嬸呢？”

　　小蘭：“嬸嬸沒有來，我今日陪父親進(jìn)城，想到伯父就住在這縣城里，心中掛念，就過來看望大伯?！彼y得地擠出一絲笑容，面上全是討好之色。

　　什么心中掛念，過來探望，自己和周楊一家的關(guān)系是怎么回事，周楠心中清楚得很，兩人名義上是親兄弟，其實(shí)早已經(jīng)翻臉成仇。現(xiàn)在大家見了面也不招呼，井水不犯河水，跟陌生人似的。

　　周楠：“進(jìn)城，做什么，你爹爹呢，怎么不見他？”對于周楊一家老小他是非常反感的，聽說云娘沒來，心中很是失望，沒好氣地問。

　　小蘭：“咱們家不是有半畝地種了藺草，每年都要送進(jìn)雜貨鋪嗎，今天家里的草恰好曬干，我與爹爹就送進(jìn)城來。爹爹本打算來看大伯的，無奈家中另外有事，就叫侄女一個人過來，說是叫我在這里玩幾天再回。”

　　“玩幾天再回，搞什么鬼？”周楠看了看這個小女孩，心中的厭惡之氣更盛。周楊這個混帳東西竟然把女兒扔這里，自己連聲招呼也不打。這不是給我尋麻煩嗎，真是可惡。

　　他板著臉道：“既然來了且住下，明日一早我叫人送你回家?！?p>　　說罷就坐到飯桌前拿起碗筷大口地吃起桌上的飯菜，今天的晚飯很簡單。一小碟臘肉，一份水煮牛皮菜，一盤炒豆芽。老實(shí)說小蘭的手藝實(shí)在夠戧，牛皮菜被她煮得稀爛，豆芽中還有一股生菜油味道，吃起來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大伯父，小蘭的飯菜做得還合你口味？”小蘭面上的諂媚之色更盛：“要不，以后就留在伯父身邊照顧你和嬸嬸的飲食起居?！?p>　　周楠聽到這話，心中突然起了個念頭，他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喝道：“好大膽子，你一個姑娘家竟然從家里逃出來，想必周楊和慈姑現(xiàn)在正四處找你。你才幾歲，就敢亂跑，反了你？”

　　小蘭忙道：“伯父，反正你和嬸嬸成親十多年也沒有孩兒，估計是伯父或者嬸嬸中的一人不能生，要不就讓我給你做女兒好了。將來招個上門女婿入贅，也好給你和嬸嬸養(yǎng)老。否則，你這么大家業(yè)，將來卻不知道要交給誰，豈不平白便宜了族里？”

　　“什么！”聽小蘭說要給自己做女兒，周楠寒毛都豎起來了。這孩子，前幾日才滿十二歲。這么個半大孩子，竟然有如此心計，真是可怕！還數(shù)什么要守住這份家業(yè)，勞資都窮成這樣了，有個屁的家業(yè)。

　　被人懷疑自己喪失生育能力，簡直就是一種莫大侮辱。周楠喝道：“滾出去，滾！”

　　小蘭眼睛里有淚花滾動：“伯父！”

　　“滾……對了，把你身上的衣裳給我換了，那可不是給你的?！边@個時候，周楠才發(fā)現(xiàn)，小蘭身上穿的新衣裳正是自己前一陣子叫裁縫給云娘的做的，用的都是上好細(xì)料，足足花了將近一兩銀子。再這個時代也算是高級時裝，至少也是香奈爾、伊夫圣洛郎級別。這小丫頭片子好大膽子不告而取，什么性質(zhì)？

　　周楠所租的院子有兩個房間，他又是個喜歡享受的現(xiàn)代人。自從搬到這里之后就把兩個屋子都收拾出來，屋中的鋪蓋用具全換成新的，可說是整潔得一塵不染。本打算這兩個房間一間自己和云娘自住，到時候再買個丫鬟什么的住另一間。

　　現(xiàn)在這個房間自然被小蘭給占了，她回到屋中直接撲到床上無聲地哭泣起來。

　　被子都是新的，有一種陽光的好聞的味道，身上的新衣那么漂亮，又怎么舍得脫下來換上自己以前的破麻布裙衣。

　　環(huán)顧四周，大磚房，地板是擦得可以照見人影的金磚。用的也不是一點(diǎn)就冒黑煙的油燈，而是蠟燭。

　　一切都是那么干凈和整齊，這才叫日子啊，或許有錢人的日子就是這樣吧，人和人怎么就不同啊？

　　一想到要回到周家莊，晚上睡在那堆破棉爛絮里，吃糠咽菜，小蘭心中就不愿意。

　　周楠還真猜對了，小蘭是離家出走，一心要來纏住自家大伯父過好日子享福的。事情也如她所的那樣，今天她和父親周楊一道推了一大車藺草進(jìn)城送給雜貨鋪。恰好看到周楊帶著幾個衙役在城中收取各色費(fèi)用，那才是張口便罵，抬手就打。偏生往日那些見了她們父女就一臉傲氣的老板們不但不敢反抗，反一臉的巴結(jié)和討好。

　　這個時候，小蘭才深刻的意識到自家親伯父在縣里是一個什么樣的厲害角色，那就是個大人物啊！自家有這么一個親戚，真是威風(fēng)。父親也不是知道是吃什么糊涂油蒙了心，這么大一座靠山不去靠，卻將伯父一家得罪到死。

　　女孩兒家總比男孩子成熟得早，于是就對周楊說：“爹爹，既然咱們今天進(jìn)城了，天色已晚何不去伯父家留宿。

　　她不說還好，一說，周楊就大怒，罵道：“什么伯父，你哪里來的伯父，早在遼東死球了。這廝就是個假冒的，可惜他得了縣尊的歡心，我拿賊子又沒個奈何。”

　　小蘭正處于逆反期，昂首道：“爹爹好不曉事，別家有這么個行市的大哥，早不知道顯擺成什么樣子。其他人求得求不來，你可好，把這么好一個兄長朝外面推。他是真是假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他說是你大哥就是大哥好了，反正能夠給咱們些好處就是了。你不認(rèn)這個大哥，我還有認(rèn)這個伯父呢！”

　　周楊：“小娼婦，你是不是見人家現(xiàn)在富貴了，眼睛熱了，要去討好，認(rèn)賊作父的東西！”說到怒處，抬手就給了小蘭一記耳光。

　　小蘭被打得滿眼都是淚水，一捂著臉一賭氣跑了。

　　她在縣城里跑了幾條街，突然想道，家里都窮成那樣了。若是住在家中，過得幾年說不定爹爹要將我嫁到什么窮漢家里去。人生一世，就這樣做農(nóng)家婦卻不甘心。你看人家云娘，就因?yàn)榧藿o了大伯，現(xiàn)在過的什么日子。三天兩頭有肉，零嘴兒就沒斷過。村里的人見了她，也諸多恭維。女人，就該這樣。

　　人說，丞相家人七品官，我如果到大伯家做用人，也能過幾天好日子。大伯可不得了的，每月五六兩銀子怎么花得完，我這個做侄女的自然要幫我使使。

　　就這樣，小蘭問了路，直接跑周楠這里來。

　　摸著肩膀上因?yàn)槔嚹テ破さ牡胤?，小蘭心中發(fā)誓：“我也要跟嬸嬸一樣在城里享福，鄉(xiāng)下是再不回去了，打死也不回。”

　　小蘭這“大丈夫當(dāng)是如哉”的愿景周楠自然不知道。

　　第二日起床，小蘭又做好了早飯，大米粥，里面用菜刀將菜和吃剩的臘肉切成丁，亂七八糟一鍋亂燉，狀若豬食。

　　過得一個晚上，周楠心中的怒氣已消。想了想，無論周楊一家怎么可惡，好歹也是自己名義上的親弟弟。中國自古就是人情社會。況且，國朝以儒家道德倫理治國，兄弟之間講究的是兄長要善待兄弟，而做弟弟得則要順從兄長。如何對他們一家不管不問，是要受到社會輿論譴責(zé)的，對自己的前程也大大不好。

　　自己現(xiàn)在好歹也是個有編制的吏員，和周楊這個普通農(nóng)夫斗氣，其實(shí)想想怪沒意思的。

　　周楠盯了恭敬地在一邊服侍自己的小蘭，道：“既然來了，就在家里住一日。等下我會派個人帶信給兄長，讓他明日過來接你回去。另外，你一身實(shí)在太破爛，等下洗個澡弄干凈了。一個女孩子家，臭成這樣不怕被人笑話嗎？你自己去做身衣裳，另外，再選些家里用的著的東西，買了，交給報信人給你父母帶回去。”說著就將一兩銀子拍在桌上。

　　他一但抹下臉扮演起污吏，灰色收入來得倒快，只幾日現(xiàn)金帳戶上的數(shù)字就翻了一番。當(dāng)然，這點(diǎn)錢對于梅家的偌大債務(wù)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看到自家伯父隨手就扔出一兩大銀錠，小蘭眼睛精亮：真有錢啊，他哪里來的那么多錢，我很生氣。

　　我很生氣，我真的很生氣。

　　表面上卻恭敬地說：“謹(jǐn)尊伯父之命，我這就請隔壁牛婆子幫我找家合適的裁縫店，再買些鄉(xiāng)下人家得用的東西?！憋w快地將銀子籠進(jìn)袖子里。

　　“周楠，你來得正好，出發(fā)?！眲偟窖瞄T，就看到史知縣在一群書辦和衙役的前呼后擁下出來。

　　“縣尊，這是要去哪里？”

　　史知縣：“王主事已經(jīng)到了淮安驛館，知府叫咱們?nèi)ソ印！?p>　　“來得好快！”周楠抽了一口氣，這個王若虛果然是個急性子，自己這邊剛湊齊接待用經(jīng)費(fèi)，他就到了。至于桑園，抱歉，一棵都沒有準(zhǔn)備好，要命??！

　　出衙，上了官船，船行一日，總算到了地頭接到了王主事。按照史知縣的想法要在府城設(shè)宴接待的，結(jié)果王主事一點(diǎn)面子不給，說既然到了，事不宜遲馬上啟程去安東好了。本官來這里是看改土為桑的，城里有桑園嗎？

　　本官一向清如水，明如鏡，你們想要搞的名堂瞞得了誰？等下是不是要置酒高會，還要贈本官一些程儀??？國法無情，當(dāng)彈劾爾等。

　　叫史知縣尷尬了半天。

　　周楠心中一個咯噔：這廝不愛錢，估計就是個不通人情的迂夫子，卻不容易打交道。

　　如此也好，他不讓我在淮安接待，倒省了銀子。鬼知道這淮安城中上檔次的酒宴多少錢一桌，城中又這么多貴人。等下錢不夠，難不成把我當(dāng)在那里？回到安東再安排，就算錢不夠也可以暫時欠著。

　　說起來這山陽縣的知縣也是可憐，到現(xiàn)在都沒露過一次面。

　　王主事官兒雖然不大，卻直接關(guān)系到下面的人的官帽子。這種人平日里巴結(jié)都巴結(jié)不到，地方官自然要細(xì)心討好?？上н@次王若虛來淮安，所有的接待任務(wù)都被知府給包攬了。

　　在送行大軍中，有知府，有同知，有通判有推官，惟獨(dú)落下了治所位于淮安城內(nèi)的山陽知縣。

　　這才是，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做惡，附郭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