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祁琳回程的路上,好似樹林里時不時飄過窸窸窣窣的聲音,夾雜著怯怯的低吟。
與阮達在此地,也流連了好幾日了,這片林子被老頑童下了八卦陣,并不曾有什么人闖進來過,時下倒是稀奇。
祁琳輕身一旋,悄無聲息的上了一棵高樹,站了片刻,卻見樹叢之后隱約可見一清瘦少年,聽著那少年小聲呼喊著:“姑姑”。
祁琳辨別了片刻,竟發(fā)現(xiàn)來人正是裔燮。
裔燮這個孩子一直留在京城,是祁琳長兄祁森的關門弟子,前幾年除了往曲南殿傳遞消息,別的事從不讓這孩子露頭,裔燮這個半大孩子,左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卻已經早早成了曲南殿和祁森之間的信使。因往來都是密信,就是到了曲南殿內,也不許旁人插手,祁琳每次都要親自接見,故而祁琳認得他。
時下北祁紅纓血令遍布天下,長兄祁森又派了裔燮這個孩子來湘西武陵境,恐怕祁琳的行蹤,在行家里手眼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風過樹葉,沙沙作響,這個孩子在那頭一聲聲呼喊著姑姑,祁琳正是不知要不要下來與他相見,卻聽風中異樣,遠處好似起了刀兵之聲!
祁琳輕喚:“…燮兒…”
裔燮瞬時回頭,遠見祁琳飄散的衣闕,歡喜的跑過來,一邊跑著,一邊豎起手指在口前,叫祁琳噤聲,不要喚他。
裔燮小聲道:“我的姑姑,千萬別做聲…”
祁琳翻下樹頭,只看著他,好似又長高了些。
祁琳:“是非之地,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敢來這兒?”
裔燮:“我家公子所托,姑姑明白的,別來逗燮兒?!?p> 祁琳:“你快說,那邊為什么起了刀兵之聲?”
裔燮:“姑姑快跟我走,不要管了。”
祁琳:“你家公子是叫你殺我,還是助我?”
裔燮:“姑姑折煞死我了,燮兒要是敢來殺姑姑,便叫燮兒將您曲南殿里的艾草都吃了…”
這半大孩子,這時候還不忘打趣,祁琳想來,憑長兄祁森的為人,必也是不會叫他來殺人的。
祁琳:“可是農家院落那邊?是誰?”
祁琳一時惦記著阮達,抬腿已經朝那邊飛奔而去。
裔燮阻攔不住,又不能扔下姑姑不管,一跺腳,硬著頭皮跟了過去。
燮兒一邊跟著,一邊脫衣服,祁琳回頭間,可是嚇了一跳。
祁琳:“你脫衣裳干什么?”
裔燮內衿里,脫下了一層金絲軟甲,小巧的很,若不是他是個半大少年,身量沒長成,也是穿不進去的。
裔燮:“姑姑快穿上吧,公子讓我給您送來。”
祁琳:“若遇上高手,這金絲軟甲也是無用,若不是高手,便也用不著?!?p> 裔燮:“公子聽聞主公派出了‘潯陽衛(wèi)’,便立刻潛我送金絲軟甲前來…”
祁琳:“什么?主父竟派出了‘潯陽衛(wèi)’?”
本以為允澤的紅纓血令,有欺詐之嫌,現(xiàn)如今京城的長兄都來送金絲軟甲了,北祁派出潯陽衛(wèi)的事,必然是真的。
祁琳不懂,自己一條殘命,主父為何要殺,又何勞聞名已久的‘潯陽衛(wèi)’出手。
祁琳:“前面的刀兵之聲,是潯陽衛(wèi)?”
裔燮:“不錯,潯陽衛(wèi)統(tǒng)領辛炙烈親自帶兵?!?p> 裔燮一雙眼,期盼著祁琳不要過去。
裔燮:“姑姑聽我一言,快隨我走吧?!?p> 祁琳:“潯陽衛(wèi)的對手是誰?你是怎么進到這片林子的?”
裔燮:“不瞞姑姑,我本是悄悄跟著潯陽衛(wèi)的,昨日跟著跟著,發(fā)現(xiàn)潯陽衛(wèi)被另一伙人跟著,我便又往后靠了靠…”
祁琳:“你可辨別了來人身份?”
裔燮:“敢跟著潯陽衛(wèi)進林子的,姑姑不必我說了吧?”
祁琳:“你這孩子,別兜圈子…”
裔燮:“我家公子早就囑咐過,路上有人敢暗中尾隨辛炙烈的,必是老主顧!”
祁琳:“什么老主顧?”
裔燮:“好像是嶺南慕容氏的人,若非老主顧,有幾個敢追蹤北祁人馬的?!?p> 祁琳心下恍惚一顫,竟是這‘慕容’二字!原來京城的長兄,認為慕容氏是老主顧!
祁琳顧不得太多,若真是潯陽衛(wèi)斗慕容氏,必然都是高手,也不知阮達的小命兒,還在不在!
祁琳沒有再等裔燮,飛身而起,直沖往阮氏農宅方向,不管耳后裔燮如何呼喊,也不再聽了。
祁琳輕飄飄落在就近的樹梢上,深知自己若現(xiàn)身,所有潯陽衛(wèi)都會執(zhí)行北祁血令,能不能救出阮達,并不好說。
此刻阮達和老頑童被逼在角落,潯陽衛(wèi)和慕容氏暗人正打的不可開交,老頑童將阮達護在身后,尚算有些師徒義氣,不然就憑阮達如今的進益,怎能是這些殺手暗人的對手。
燮兒才趕過來,手里提著金絲軟甲,喘個不停。
裔燮:“姑姑…姑姑不要過去,公子命我,必要護姑姑周全,若不能,便與姑姑共存亡?!?p> 祁琳:“你家公子逗你的,莫要當真…
眼看著祁琳就要翻身下去,裔燮趕緊拽住了祁琳袖口的衣襟……
裔燮:“姑姑…三思…”
祁琳:“若是你家公子在下頭,你去不去救?”
裔燮:“公子是我開蒙之師,燮兒誓死必救,慷慨舍生…..
不待裔燮說完,祁琳微笑待之,已然璇身而下。
一片青衿,飛速落入混戰(zhàn),雙方人馬面面相覷,俱是震驚。
辛炙烈一時看的傻了眼,慕容氏黑衣人中,有人沒憋住,竟叫了一聲:“…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