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愛原本也是在腦子里想過的,所謂的白露這一日,在這座天祥城中會是什么樣子,必然是一場熱鬧繁華的場景吧?或許更加的別開生面?
只是無論曾在心里做過怎樣的描繪,眼前的所見總是要比縹緲虛幻的想象,來得更加深刻。當(dāng)她盛裝踏出靜樓大門的那一刻,那種迎面而來的,讓人不由為之震顫的感覺,便開始真正地由耳目遍及全身。
靜樓前的那一整條空闊的街上,此時整齊停滿了一長排的車馬,車上以及馬具上都被精美的裝飾點(diǎn)綴著,與其說是用來代步的工具,倒不如說更像是只用作一場盛大的表演。
“寶馬香車香滿路。”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莫名地就跟著冒出這么一句話來,直到愣愣在門前站定良久,前方的車馬已開始緩緩動作,而其中的某一輛正停了在她的面前。
“莫姑娘請上車。”
莫姑娘,除了此時的自己,身后的靜樓中怕是再沒有另一位莫姑娘了吧,莫小愛抬頭朝著眼前這輛裝飾華美的車駕上看了一眼,然后緩緩走了上去。
登上高高的車駕,沿著前路的方向一眼望去,這條長街的盡頭,似乎已經(jīng)能看見不少攢動的人影,因為自己是被三千安排來的,這次大抵是接了她的位置,因而在這一眾的排場里便很靠前。
她在車?yán)镎径?,不由環(huán)顧著自己的腳邊,此時除了前頭一個駕車的人,車駕內(nèi)便只有她和另一名侍女,而這車上剩下的地方正整整齊齊擺開了四口大箱子,侍女打開了其中的一個蓋子,里面金燦燦直晃人眼的,竟是滿滿的金葉子。
不是金黃色的樹葉,卻是樹葉形狀的貨真價實的金子,一片片皆薄如真葉,連些些脈絡(luò)都逼真可見。
“這就是那日三千讓人抬了東西,送進(jìn)商鋪里換回來的,”她不由在心里想著,“原來那就是為白露所準(zhǔn)備,也就是自己今日一路上將要撒出去的東西。”
莫小愛禁不住伸手從里面拿了一片葉子出來,隨后視線仿佛不自覺地又將這片和剩下的無數(shù)片給重疊了起來,最后在短暫的神游中,大約也只留下了那黃澄澄的顏色,和一種沖上了嗓子眼里的驚嘆,“我活這么大,可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能……哇……”
“姑娘,需要我給您拿著東西嗎?”一旁的人這時看向她問道,隊伍的前頭跟著傳來一聲接一聲鳴鑼的聲音,那是自靜樓起開始出發(fā)的信號,以玉石鳴金鑼,那清越之音也將伴隨著今日的行程陣陣奏響。
她回過神來,拒絕了別人要為自己拿劍的好意,雖然那人在看見莫小愛撥開罩在外頭的布時有些訝異,不過卻也未再多嘴,安靜站在了旁邊。她隨后將劍佩在了身上,低頭看了看,然后又調(diào)整了一下位置,轉(zhuǎn)到了正對著外頭最顯眼的地方。
對于自己而言,白露這一日的意義可不只是體驗一把“一擲千金”的感覺,而是在這將會萬眾矚目的時刻,讓更多的人還能注意到無鞘。
不過,想法雖然是如此,可是當(dāng)車馬緩緩?fù)把刂L街駛?cè)ィ?dāng)攢動的人頭伴著聲聲呼喊與陣陣花香襲來時,有那么一瞬間,她的整個腦袋還是放空了,然后終于在深吸一口氣之后,將第一捧金葉子給撒了出去,接著竟像是停不下來一樣。
莫小愛然后覺得,這一天里,恐怕自己是都清醒不來了。
很多時候,這個世界會讓自己有一種身處夢境里的錯覺,因為會發(fā)生太多令自己難以想象的事情,雖然伴隨著時間的流逝,真實感終會因為更長時間的停留而越發(fā)真實,但是在白露的這一日,顯然她又重新體會了一次如墜夢境般的錯覺。
莫小愛已在這里聽過了不少的故事亦或是傳說,有關(guān)于江湖的,更多的是和自己從開始就結(jié)緣的靜樓。而似乎是直到此刻,當(dāng)自己所屬的這浩浩蕩蕩的陣仗,仍在這座城里沿著最寬闊的街道行進(jìn)時,她好像才是真的能夠明白一些,靜樓這一存在于此的意義。
不知是經(jīng)過了哪里,也不知是在走過了多久之后,她的車上已經(jīng)被大片的花朵鋪陳著,車上的另一個人,一直在不停地收拾著源源不斷涌進(jìn)來,幾乎是肆意泛濫的鮮花,保持著她所在的地方以及盛著東西的箱子不會被堆滿。
不少的花就被擠出車外推到了地上,而整條人流經(jīng)過的街道,此時回首望去,竟已是一條花路一般,似乎這整座天祥城,都會在這一日之間變成一個花香彌漫的海洋。
就在她自己都覺得將要被花香給熏得醉去時,在人群的邊緣,莫小愛卻是遠(yuǎn)遠(yuǎn)瞥見了一人的身影,難得是在穿過了不知多少的人后,彼此的視線幸而有那么一剎那是撞在了一起,這也是莫小愛最后一次看見三千,今日那人不在車上,而是遠(yuǎn)在簇?fù)碇猓@里望去。
她本應(yīng)是今日的主角,曾經(jīng)過去的不知多少個白露里,她就站在此時自己所站的位置,莫小愛還來不及再多看幾眼,人群中的那個身影終究淹沒在不知哪一處人流的痕跡里,最終便與繼續(xù)前行的隊伍交錯開來。
這應(yīng)該是特別又短暫的一日,前所未有的體驗所帶來的新奇與刺激,足夠緩解這紛雜熱鬧的整日所帶來的精神消磨,只是當(dāng)再次回到靜樓門前,走下車再從邁不開的鮮花堆里踏入樓中時,這一日站下來的疲憊感便也跟著一點(diǎn)點(diǎn)復(fù)蘇。
房間里的桌上,不知何時備好的飯菜正溫?zé)徇m口,莫小愛這會兒也是真的餓了,也顧不得許多,趕忙拆了頭發(fā)上沉甸甸的幾樣,然后脫下外衣,匆匆坐在桌前就開飯了。
白露這一日算是過去,但晚飯過后眼下便要睡覺的話,顯然是早了些,窗外的晚霞正絢爛,映著一片格外美好的天空,只是莫小愛終究耐不住早起的困倦和一人獨(dú)處時的無趣,到底倒頭在床上睡了過去。
這一覺比平日要睡得早,因而本該睡意深沉的夜半時分,她倒是不如平時睡得沉了,所以當(dāng)有人將手伸向她床榻內(nèi)側(cè)放著的那柄無鞘劍時,莫小愛竟突然就瞪大了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