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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炮的抗戰(zhàn)歲月

第三十四章好大一場雪(下)

李大炮的抗戰(zhàn)歲月 李四維 4816 2018-01-31 21:28:49

  果然,冰雪融化之時要比大雪紛飛之時更冷。

  一營的陣地上依舊燃著幾堆炭火,司令部送了很多煤炭上來,仿佛光明集就有燒不完的煤炭一般。

  李四維坐在洞口望著正在訓(xùn)練的新兵發(fā)呆,一營這次補充了兩百來號新兵,已經(jīng)達(dá)到了一個滿編營的兵力,只是……這些新兵的表現(xiàn)出來的精神面貌卻讓他暗自搖頭。

  訓(xùn)練場上,廖黑牛對著一眾新兵又打又罵,可是,一個個新兵卻依舊心不在焉,畏畏縮縮。

  廖黑牛氣得將手中的藤條一扔,沖劉黑水他們吼道:“娘的,這就是一群蠢?!銈儛垡o你們了,反正,老子的二連是不要這些龜兒子的?!?p>  吼完,他罵罵咧咧地跳下了戰(zhàn)壕,走到火堆邊,將一個戰(zhàn)士踢開,一屁股坐了下去,陰沉著一張大黑臉,掏出一支皺巴巴的香煙就點上了。

  劉黑水和石猛面面相覷,說實話,這些新兵他們也看不上,可是……一營總不能光靠老兵吧?老兵打一仗就少一些,如果沒有新兵加入,那還不得全打光了?兩人只得硬著頭皮繼續(xù)調(diào)教起新兵來,他們沒有廖黑牛和李四維那份交情,自然也不敢像廖黑牛那樣任性!

  李四維苦笑著站起身,緩緩地走到廖黑牛身后。

  廖黑牛正坐在火堆旁悶頭抽煙,屁股上突然被人踢了一腳,頓時就像被點燃的火藥桶,瞪著血紅的大眼,扭頭就罵:“哪個龜兒子……”

  廖黑牛扭過頭,卻見李四維正笑瞇瞇地望著他,頓時就蔫兒了,急忙挪了塊地兒,讓李四維坐下,又遞了一支煙,給他點上,憤憤地罵道:“龜兒子的,那就是一群膿包!太他娘的氣人了,練了一下午,連個隊列都站不好,一個個就像死了娘一樣,蔫不拉幾的……”

  李四維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仰頭吐出一個煙圈,嘆息道:“老子知道你看不上他們……他們也只是一群剛剛放下鋤頭的農(nóng)民,你能指望他們像老兵一樣?”

  廖黑牛一愣,嘆了口氣?!袄献有睦锛卑 麄儼堰@樣的人送到前線來,不等于讓他們來送死嗎?”

  李四維望了廖黑牛一眼,悠悠地說道:“上了戰(zhàn)場的兄弟,誰不是來送死的呢?老班長、貓兒、和尚、大山……還有那么多連名字都記不得的兄弟,他們死在了上海、死在了南京……他們哪個不知道上戰(zhàn)場會死人?可是,他們還是去了,那不就是在送死嗎?他們?yōu)樯缎母是樵傅厮退腊??”說著,他緊緊地盯著廖黑牛。

  廖黑牛一怔,眼圈微紅,“老子明白……”

  李四維點點頭,輕輕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老兵是能打,可是,哪一仗不死人?打到現(xiàn)在,我們還剩下多少老兵?黑牛啊,這些新兵現(xiàn)在是很慫、很弱,可是我相信,只要他們明白了作為一個軍人的責(zé)任,他們就能像老兵一樣,和小鬼子血戰(zhàn)到底……我們要把更多的新兵變成能打硬仗的老兵!”

  廖黑牛垂下了頭,訥訥地道:“可是……太難了……”

  李四維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得塵土,笑道:“走,老子去看看有多難……”

  廖黑牛抬頭望了望李四維,猶豫著站起身來。

  李四維帶著廖黑牛跳上戰(zhàn)壕,往訓(xùn)練場上去了,龍行虎步,徑直到了訓(xùn)練上。

  劉黑水和石猛急忙迎了過來,“長官。”

  李四維沖他們一點頭,環(huán)視眾新兵,突然高聲問道:“你們都是哪里人?”

  眾新兵面面相覷,一個大漢硬著頭皮說道:“銅山……”

  李四維微微一笑:“你們想回去嗎?”

  眾新兵一愣,眼巴巴地望著李四維,都有幾分意動,他們大多都是被強行征兆而來的,家里有老婆孩子父母親友,誰不想回去?

  李四維點點頭,“好,我知道了……這些天,有很多難民從你們家鄉(xiāng)路過吧?你們看到了沒有?。俊?p>  眾新兵猶豫一陣,有的人點了點頭。

  李四維繼續(xù)說道:“知道他們?yōu)樯短与y嗎?因為,小鬼子打到了他們老家,要搶他們的東西,要燒他們的房子,要糟蹋他們的婆娘妹子女兒……”

  眾新兵默然,這些他們都知道,難民們說過,征兵的官員也說過,可是……

  李四維見眾新兵沉默不語,繼續(xù)說道:“你們就這樣回去也挺好,那樣就不會死在戰(zhàn)場上了……可是,你們都走了,小鬼子誰來擋?他們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跟著你們過去,去你們的家鄉(xiāng),去搶你們的東西,燒你們的房子,糟蹋你們的婆娘、妹子、女兒……”

  “長官,你咋這樣說話,”一個瘦削的年輕人不干了,漲紅臉望著李四維,“不……不還有你們當(dāng)兵的嗎?”

  李四維望著他微微一笑,“你知道老子是哪里人嗎?”

  那青年一愣,搖了搖頭,疑惑地望著李四維。

  李四維沉聲道:“老子是四川人,廖連長和劉連長也是四川人,石連長是廣西人……這營里還有陜西人、西北人、廣東人……”

  眾新兵一臉疑惑地望著李四維,不知道他要說什么。

  李四維突然提高了音量,“知道老子們?yōu)樯恫贿h(yuǎn)萬里跑到上海去打仗不?不要說老子是當(dāng)兵的,你們也是當(dāng)兵的啊,你們不要照樣想著回家抱老婆嗎?”

  眾新兵默然了。

  李四維嘿嘿一笑:“陜西有潼關(guān),西北偏遠(yuǎn),西南有大山,可是,你們老家有啥?老子們回老家不比你們老家安全?小鬼子占了你們老家,也占不了我們老家,對不對?”

  眾新兵急了,一個大漢嚷了起來,“長官,你是當(dāng)兵的,你不能當(dāng)逃兵……”

  “是啊,是啊,”很多新兵附和著。

  “對,老子不能當(dāng)逃兵!”李四維大吼一聲,目光從眾新兵臉上一一掃過,“如果當(dāng)兵的都想著自己家那點事,如果老子們都收拾鋪蓋卷兒往老家跑,那誰來擋小鬼子……小鬼子沒人擋了,他們能占了你們老家,占了河南,也能占了陜西,早晚有一天還會打到西南去!打到我們的老家去!”

  “對對,”眾人連連點頭,這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不是這些軍爺求著自己扛槍打仗……為了身后的婆娘孩子,自己也得拼命啊。

  李四維臉色一沉,聲色俱厲,“所以……老子們不會走,你們也不能走……既然你們當(dāng)了兵,那就是老子的兄弟了,今后,就要和老子在一個鍋里吃飯,在一個戰(zhàn)壕里打仗了,可是,如果哪個龜兒子想當(dāng)逃兵,好,老子就先斃了他。”

  眾新兵都是一驚。

  李四維突然聲色一肅,高聲地唱了起來,“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廖黑牛等人一愣,跟著唱了起來,一眾老兵也跟著唱了起來……歌聲在陣地上回蕩起來。

  眾新兵,先是一愣,然后默默地聽著,聽著這悲壯蒼涼的歌聲,有一支旋律在他們心中慢慢地震蕩起來,突然,心底涌起一股熱流,有人情不自禁地跟著唱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新兵跟著唱了起來,唱著唱著,聲音漸漸地高亢起來,一個個的慢慢抬起了頭,漲紅了臉。

  一曲《中國不會亡》到第三遍,眾人已經(jīng)漲紅了臉,目光炯炯……李四維突然抬起手,緩緩下壓,歌聲噶然而止。

  李四維的目光一一掃過眾新兵,朗聲道:“你們想回家,老子們也想回家;你們怕死在戰(zhàn)場上,老子們就不怕嗎?可是,老子要告訴你們,要想活下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干掉小鬼子,干掉你面前的每一個小鬼子!”

  眾新兵紛紛望著李四維,眼神漸漸地堅定起來。

  李四維繼續(xù)說道:“所以,給老子打起精神來,拿出你們干活的勁頭兒來訓(xùn)練……活兒沒干好,你的家人就要餓肚子;可是,本事練不好,那你就只能死在戰(zhàn)場上……到時候,你再也回不了家,你的老婆孩子也會被小鬼子糟?!靼琢藛幔俊?p>  眾新兵一怔,參差不齊地答道:“明白了……”

  李四維環(huán)視眾人,提高了聲音,“明白了嗎?”

  眾新兵一愣,整齊地答道:“明白了?!?p>  李四維依舊緊緊地盯著他們,漲紅了臉,大吼道:“明白了嗎?”

  眾新兵迎著李四維的目光,一個個地漲紅了臉,吼了起來,“明白了!”

  “好!”李四維點了點頭,“記住這個感覺,保持這個勁頭,因為,它們……可以讓你更有希望活下來?!?p>  說完,他深深地望了眾人一眼,轉(zhuǎn)身,大步地走了,跳下戰(zhàn)壕,徑直往防空洞走去,一路上老兵們紛紛側(cè)身讓路,望向李四維的眼神中充滿了敬佩之情!

  劉黑水和石猛對視一眼,心中暗喜,新兵有了這股勁兒,訓(xùn)練就好開展了。

  廖黑牛也喜笑顏開,沖著一眾新兵吼道:“都給老子記住營長的話……哪個龜兒子敢給老子偷奸?;?,晚上就沒有飯吃!”

  “是!”一眾新兵大聲地吼了起來。

  冰雪在融化,寒冷的訓(xùn)練場上,新兵的訓(xùn)練熱火朝天地展開了……長官說得對,要活下去就得練本事,只有把面前的鬼子都干死,自己才能活下去。

  李四維走進防空洞,臉色漸漸地陰沉起來。

  寧柔守在洞里,悉心地照顧著眾傷員,但傷員們依舊在昏睡,洞里一片死寂。

  李四維輕輕地向?qū)幦嶙吡诉^去,突然,他的身子一僵,一個隱約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里,“嗯……哎……喲……”

  寧柔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滿臉驚喜地四下打量。

  李四維急忙扭頭,循聲望去,正看到一個傷員悠悠地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望著他。

  李四維心中一喜,急忙走過去,俯下了身子,拉住了他的手,“羅……羅平安……”

  羅平安的眼里漸漸地恢復(fù)了神采,怔怔地望著李四維,干裂的嘴唇顫抖著,“長……長官……”

  李四維望著他笑了,使勁地握著他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疼……疼……”羅平安的手努力地動了一下。

  李四維連忙放開了他的手,“對不起……老子……太高興了……”

  羅平安努力地一笑,“長官……謝謝你……”

  李四維一愣,笑道:“你龜兒要得,沒當(dāng)逃兵……”

  寧柔在抹了把眼淚,匆匆地走了過去,推了李四維一把,“先讓我給他看看……”

  “對對,”李四維訕訕地一笑,讓開了。

  寧柔仔細(xì)地給羅平安檢查著,俏臉上露出了笑容,笑中帶淚。

  羅平安怔怔地望著她,“寧……醫(yī)生,謝謝……您。”

  寧柔吸了一下鼻子,“你……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p>  “對,”李四維連忙點頭,有兄弟醒過來了,讓他的一顆心在這寒冬里多了一分暖意。

  有了藥,不斷地有人醒過來,也有人再也醒不過來了,還有人在繼續(xù)昏睡著,在死亡的邊緣掙扎著。

  兩個死去的兄弟被抬了出去,寧柔偷偷地抹著淚,李四維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為她拭去了眼淚,“丫頭,別哭了……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可是……”寧柔帶著哭腔,螓首微垂。

  李四維搖了搖頭,悠悠地嘆道:“你知道嗎?在上海、在湯山……重傷的兄弟們只有一個結(jié)果……”

  “別說了,”寧柔猛地抬起頭,輕輕地捂住了李四維的嘴。她知道……在雨花臺上,陳大山帶著一干重傷員一人要了一顆手雷……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這場雪很大,冰雪遲遲沒有化完,小鬼子也一直沒有動靜。

  新兵的訓(xùn)練有模有樣,重傷的兄弟陸陸續(xù)續(xù)地轉(zhuǎn)醒……李四維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這天傍晚,一個傳令兵跑上了一營陣地,徑直找到了李四維,“李營長,開會?!?p>  李四維一愣,“知道啥事嗎?”

  那傳令兵一愣,猶豫道:“卑職……不清楚,好像是南京……有消息了……”

  李四維渾身一震,如墜冰窟!南京!南京……終于,還是來了嗎?

  南京的消息終于被傳出來了。

  當(dāng)然,日本人肯定是不會這么做的!但是,又有什么辦法能防住天下的悠悠眾口呢!只要南京城的人沒有死絕,這樣的事就不可能被掩蓋住!

  李四維失魂落魄地從光明集回了陣地,將一眾軍官召集到了一起,傳達(dá)了南京城里的消息。

  冰雪融化的時侯很冷,凍得耳朵鼻子生痛!南京城的消息卻更讓眾將士心寒!

  “干!”廖黑牛哪里還忍得住?他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虎目含淚,瞪著李四維,“老子要殺回去!”

  眾人也紛紛望向了李四維維,個個眼圈通紅,他們都是從南京城退出來的,這樣的消息……讓他們?nèi)绾尾焕⒕?!如何不憤慨?p>  “黑牛,”李四維無力地站起身來,去拉廖黑牛。

  廖黑牛一甩膀子,掙開了李四維的手,只是瞪著他,吼道:“去不去?你給句話!”

  李四維渾身一震……他仰起頭,努力地不讓眼淚掉下來,“兄弟們……我也想去,我不僅想去南京……我還想打到上海去,打到小鬼子的老家去……可是……想,又有啥用?”

  眾人默然,是啊,光想有啥用?那可是武裝到牙齒的小鬼子,打敗他們哪有那么容易!

  李四維扭過頭,望著廖黑牛,“黑牛,如果我……帶著兄弟們……就這么冒冒失失地打過去,結(jié)果會咋樣?”

  廖黑牛一怔,沖李四維吼道:“那也比在這里干等著強!早知道是這樣,老子當(dāng)初就該和胖哥一起死在雨花臺上!”

  李四維緊緊地盯著他,聲音沙啞地說道:“對,對……都死了就對了,小鬼子巴不得老子們都死了……都死了,小鬼子就能長驅(qū)直入了……”

  眾人默默地垂下了頭。

  李四維嘆了口氣,“老子知道,兄弟們都不好受……老子就好受了?可是,我們還要努力活下去啊,只有活著,才能繼續(xù)打鬼子!”

  廖黑牛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著李四維,“咋打?”

  李四維一咬牙,環(huán)視眾人,緩緩地說道:“只要小鬼子敢來,老子就把光明集變成他們的火葬場!”

  眾人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向了李四維,他們想到了火光沖天的太平村!別人說這話,他們或許不信,但是,李四維說的,他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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