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烈焰沖天光明集（下）
燒掉一座古老的城池，不難！那林立櫛比的房屋，都是土木結(jié)構(gòu)，那就是天然的柴火垛！
可是，要利用一座城池?zé)粢恢аb備了坦克和戰(zhàn)車的甲等師團(tuán)，那就不簡單了！為了達(dá)到這個目的，李四維費(fèi)盡了心思！
光明集的兩條主干道和城墻根都挖出了半米深的溝，里面填滿了煤炭，上面鋪上了沒有燃燒完全的炭渣，偽裝起來。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躲在城里放火，三十六個人，躲在地道里，身邊擺著一桶一桶的汽油！地道可以通向城外，那是唯一的生路，可是能不能活著出去，李四維心中也沒底。
在這個計劃中，首先，李四維得確保小鬼子會進(jìn)光明集過夜，所以，他讓人炸了淮河大橋，制造出撤退的假象。然后，在放火的時候不能被發(fā)現(xiàn)，而且要讓幾個城門的火同時燒起來，困住城里的鬼子。最后，放完火之后還要堵住地道的入口，不能把生路留給小鬼子。
至于……自己能不能活下來？他沒有抱多大希望。因為，自己和兄弟們即使順利地從地道逃到城外，也不一定逃出城外那些小鬼子的包圍圈……所以，他把廖黑牛留了下來，如果自己回不去，他能幫自己照顧寧柔……想起那個可愛的姑娘，李四維心里在隱隱作痛……可是，自己沒得選，這一局，輸不起！誰來他都不放心！
為了表示對荻洲中將的尊敬，佐佐木希把自己的支隊駐扎在了光明集外，擔(dān)起了防衛(wèi)任務(wù)，把光明集讓給了十三師團(tuán)避寒。
對于佐佐木希的好意，荻洲中將也不推辭，反而覺得這家伙雖然沒多大本事，但眼力價兒還是有的。
荻洲中將把指揮部設(shè)在了光明集衛(wèi)戍司令部，這里靠近南門，也是這城里最大的建筑。
他的隨從子把一片狼藉的衛(wèi)戍司令部一打掃，很快就布置得有模有樣的。
荻洲中將坐在自己的房間里，就著幾盤小菜小酌了幾杯，然后，躺上了溫暖的大床上，滿足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在寒冷的冬夜，能有這樣的生活，倒也不錯，尤其是經(jīng)過了一天的長途跋涉之后。
佐佐木少將就沒有他那般的好心情了，躺在小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回想著這一天的戰(zhàn)斗，暗暗納悶：誰他娘的說支那軍隊不堪一擊？誰他娘的說支那軍人懦弱無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光明集回蕩著震天的鼾聲，小鬼子也是人，是人就需要睡覺?。∮绕涫莿诶哿艘惶斓娜?，那睡得叫一個踏實(shí)！
佐佐木支隊的哨兵也累得夠嗆，剛打了一天硬仗，有得干這看門的活兒，誰能沒有怨言！城外的大軍擠在篝火旁迷迷糊糊地睡了，崗哨上的士兵也在打著瞌睡。
漆黑的冬夜靜悄悄，孤星冷月掛在天邊，光明集內(nèi)外散布的火堆發(fā)著幽幽的光芒。
南城門，一個看門的小鬼子突然一個趔趄，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吸了吸鼻子，突然一驚，急忙去推身邊的同伴，“橫田，橫田，有汽油味！”
橫田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瞥了那小鬼子一眼，“武藤，慌什么？大概是有人在燒汽油取暖吧？”
武藤一愣，“誰會燒汽油取暖？那可是重要物資……”
橫田又合上了眼睛，嘟噥道：“十三師團(tuán)的吧，那可是甲種師團(tuán)，家大業(yè)大的，和一般的部隊不一樣……”
武藤見到橫田又睡了過去，心中一想，算了，這事兒自己一個小兵也管不了……再瞇一會兒吧，誰知道支隊長明天又會發(fā)什么瘋！說不得，又是一場大戰(zhàn)！
佐佐木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熬到后半夜實(shí)在撐不下去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秀敝?，他又回到了東京，正是陽光明媚的春天，富士山下的櫻花開了，他愜意地泡在溫泉里，看著幾個孩子在溫泉里翻騰……
淮河北岸，關(guān)將軍和廖黑牛等人都徹夜無眠。
淮河邊，十多艘大小船只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關(guān)將軍和廖黑牛等人站在岸邊死死地地望著光明集的方向，焦急地等待著，等待著奇跡，等待著那一把能照亮黑夜的大火！
突然，一個聲音大叫了起來，“起火了，起火了！”
眾人都是一驚，瞪大眼睛仔細(xì)看時，只見光明集亮了，越來越亮……火光刺破了夜空，映紅了半邊天！
“成了！”關(guān)將軍狠狠地一拳砸在大腿上，砸得自己齜牙咧嘴！
“兄弟們，”廖黑牛猛地一扭頭，大喝道，“準(zhǔn)備渡河！”
“好咧，”石猛和劉黑水答應(yīng)一聲，就準(zhǔn)備上船。
金大牙急忙勸道：“再等等……”
廖黑牛大眼一瞪，“還等個錘子！再等……再等，李大炮跑出來也要淹死在淮河里，那龜兒逼急了會跳河的。”
廖黑牛說罷，轉(zhuǎn)身就往船上跑。
金大牙和謝禿子望著廖黑牛的背影苦笑。
關(guān)將軍暗嘆一聲，“大牙，帶著炮營的兄弟一起去吧?！?p> “是，”金大牙答應(yīng)一聲，急忙去叫人了。
關(guān)將軍望著烈焰沖天的光明集，喃喃地說道：“為了一個李大炮，拿我的家底去賭……值嗎？”
謝禿子站在他身邊，目光炯炯地望著光明集，“值！”
佐佐木希正沉醉在美好的夢境里，突然，整個夢境搖晃起來，他一驚，難道東京有地震了？
“隊長……隊長……”一個急促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著火了！”
佐佐木睜開眼，吉田大佐驚惶的面孔出現(xiàn)在面前。
佐佐木頓時怒從心底生，“吉田，慌什么？讓人去撲滅就好了……”
他話音未落，就驚呆了……只見自己臥室里的一堵墻上已經(jīng)騰起了火苗，這木制的墻瞬間便燃了起來。
佐佐木騰地一下跳下床，抓起武器就往門外沖……跑到院子里，回首望著烈焰升騰的房屋，他怒氣沖沖地問道：“是誰？是誰烤火也能把房子點(diǎn)燃了？”
吉田大佐急忙說道：“隊長，城中多處起火……恐怕是支那人的毒計?！?p> 佐佐木一驚，急忙舉目四望，只見城中火光沖天，燒紅了半邊天……“轟隆隆”，一聲巨響傳來，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爆炸聲……士兵身上的彈藥，那可是易爆物啊，一旦爆炸起來就是連鎖反應(yīng)。
眾人被那爆炸聲驚得臉色煞白，慌忙去解自己身上的彈藥。
“可惡的支那人，”佐佐木將手槍一扔，狠狠地罵了一句，慌忙往院外跑去，“快，出城，這火撲不滅了……”
佐佐木的大院比較偏僻，此時剛燒起不久，可他一到街上，只見濃煙滾滾，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爆炸聲不斷地傳來，街上亂成了一鍋粥，剛剛驚醒的士兵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長官的喝罵，只顧胡亂地跑著……佐佐木一顆心沉了下去，完了！日本人可是把三國奉為經(jīng)典，火燒赤壁的故事，他耳熟能詳！
門外，一個士兵已經(jīng)開著一輛車停在了他身邊，吉田大佐連忙拉開車門，“隊長，“快上車吧……”
佐佐木大喝一聲，“不能上車……快列隊，往外沖。”此時街道人滿為患，上了車不是等死嗎？
佐佐木一把拔出軍刀，往一個方向沖了過去，一邊沖，一邊吼道：“不要亂，不要亂……”
“咔嚓”，一個擋道的士兵直接被他劈翻在地，眾人都是一驚，紛紛讓路。
佐佐木急忙往前沖，可是沒沖幾步，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地上躺滿了人……這邊的火更大，煙也更大，這是一條死路！
佐佐木心中一驚，急忙轉(zhuǎn)身，揮舞著軍刀，“調(diào)頭，調(diào)頭……這里是死路……咳咳……”
他身后的人慌亂地調(diào)頭，“啪”，一個人突然栽倒在地，“啪啪……”不斷有人栽倒在地……佐佐木急忙去捂口鼻，可是，已經(jīng)晚了，他身子一軟就摔在了地上，一雙大眼里滿是不甘，望著熊熊的煙火嘶聲地吼道：“惡毒的支那人……”
荻洲中將比佐佐木少將要幸運(yùn)些，他離南城門近??！
火一燒起來，荻洲中將就被侍從官叫醒了。
荻洲中將慌忙抓起武器就往門外沖，一看城中大火，他就知道，大勢已去！
“車，”荻洲中將大喝一聲，一輛汽車匆匆地開了過來。
“前面開路，”荻洲中將，一揮軍刀，“擋道者，格殺勿論！”
他的隨從們紛紛軍刀出鞘、子彈上膛，沖了出去……
通向南城門的大道上，路面已經(jīng)被燒得通紅，小鬼子一沖上去就慘叫起來，栽倒在地，瞬間就被點(diǎn)著了……借著火光，小鬼子已經(jīng)可以看見南城門了，只要跨過這兩百來米的火路，就能活下來！可是，再沒人敢貿(mào)然上前，眾人捂著口鼻，一臉絕望地望著那遙遙在望的城門！
“車，”有人驚喜地叫了起來，“用汽車碾過去……”
一眾小鬼子急忙讓開了路，荻洲中將坐在汽車上，看到這一幕卻是心中一驚，汽車也開不過去啊……
司機(jī)聲音顫抖，“師團(tuán)長……”
荻洲中將高呼一聲，“停車！”
司機(jī)松了口氣，急忙剎住了車。開玩笑，這樣的路面，汽車要是開上去，油箱分分鐘就會被烤爆！
荻洲中將推門跳下車，侍從官急忙湊了過來，滿臉肅然地望著他，“師團(tuán)長……”
荻洲中將一擺手，騰地一下跳上了車頭，望著眾人大吼道：“帝國的勇士們，為天皇盡忠的時候到了……難道，帝國的勇士要被這區(qū)區(qū)幾百米的道路困死嗎？”
那侍從官最先反應(yīng)過來，大喝一聲，“天皇萬歲！”
只見他吼完之后，將身上的手槍和彈藥一扔，對侍衛(wèi)隊的人吼了起來，“勇士們，用你們的身軀為將軍們鋪出一條路來吧！”說完，他大步走到了那條燒得通紅的路面上，合身撲下，一聲沒吭！
“天皇萬歲！”又一個侍從高呼著跟了上去，撲倒在地。
“天皇萬歲……”“天皇萬歲……”
……
不斷有人高呼著沖上了路面，合身撲倒在地，他們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袍澤們撲出一條路來……
空氣里彌漫著烤肉的味道，荻洲中將早已淚流滿面，司機(jī)急忙拉起他踩著袍澤的尸體往外面沖……兩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十米……能填的人已經(jīng)填完……荻洲中將已經(jīng)可以看清城門下拼命地救火的士兵的臉了，可是一顆心卻沉到了谷底。
“天皇萬歲！”司機(jī)大喝一聲，合身撲在了炭火上。
佐佐木支隊的士兵在拼命地救火，不光自己的隊長在火海里，里面可還有一個甲等師團(tuán)的師團(tuán)長??！
可是，當(dāng)聚在南門救火的小鬼子們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們被深深地震撼了。
“天皇萬歲！”一個正在救火的小鬼子大喝一聲，扔掉了手里的鋼盔，合身就往炭火上撲，炭火燙在身上，滋滋作響！
“天皇萬歲……”不斷有人吼著撲到了炭火上，終于，一條生命鋪就的生路延伸到了荻洲中將的腳下，可他實(shí)在沒有勇氣再邁出那一步了。
“師團(tuán)長，”一個軍官哭喊著沖了上來，拉著他就跑，“完了，全完了……十三師團(tuán)全完了……”
荻洲被他拉著沖到了城門下，木然地回頭，望著燒成了火海的光明集……突然，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不會完！十三師團(tuán)不會完！十三師團(tuán)的精神還在！”
不斷有小鬼子從火海里沖了出來，踏著同伴的尸骨沖到了南門！
當(dāng)然，這一幕只發(fā)生在南門！其他三道門前的火路變成了無法逾越的死亡線！
李四維帶著一眾兄弟從地道逃出了光明集，在火勢剛起的時候，他們就堵住了地道的入口，順著地道逃出了光明集，可是，他們也只能躲在出口，光明集外駐扎著佐佐木支隊，封鎖了去路！
一眾人擠在地道里，能聽到彼此“噗通噗通”的心跳聲，不少人的身子還在顫抖著……這是干的啥事?。繜氖且蛔?，城里還有幾萬人……那可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啊！可是……他們能想象到那地獄般的場景！
“啥……啥時候……出……出去?。俊秉S化聲音顫抖著，湊在李四維耳邊，李四維能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抖著。
李四維輕輕地說了一個字，“等！”
黃化了然，但身子抖得厲害，顫聲說道：“娘……娘的，道……道爺……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李四維一把按在他肩上，緊緊地盯著他，“黃化……我們是在救人，殺小鬼子就是在救自己的同胞！”
黃化顫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外面?zhèn)鱽砹肃须s的聲音，小鬼子哇啦哇啦地叫了起來。
黃化一喜，“現(xiàn)在走？”外面已經(jīng)亂了，正是出溜的好機(jī)會。
李四維眉頭緊鎖，走？現(xiàn)在即使能逃出小鬼子的包圍圈，可是，出去之后呢？橋被炸了，出去跳河嗎？
黃化一驚，“咋了？”
李四維眉頭緊鎖，緊緊地望著他，“如果……你是小鬼子，你現(xiàn)在會想些什么？”
黃化搖了搖頭，王六根猶豫道：“他們……肯定知道了這是一個圈套……”
李四維點(diǎn)點(diǎn)頭，盯著他，“然后呢？”
“然后……”王六根一怔，愣愣地?fù)u了搖頭。
黃化眼前一亮，“然后，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還有后招？”
李四維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眉頭舒展開來，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再然后……他們會不會盡快撤離……兄弟們，跟不跟老子賭一把?！?p> “跟！”眾人紛紛點(diǎn)頭，目光炯炯地望著李四維，就算李四維讓他們?nèi)ニ?，他們也甘愿，何況是賭一把？
“好，”李四維緩緩說道：“老子們就躲在這里……小鬼子如果撤了，老子們的命就保住了，小鬼子要是不撤，那……老子們的命就輸了！”
光明集彌漫著烤肉的味道，回蕩著哭聲、罵聲……可那沖天的烈焰也照亮了黑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