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枝梨花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不過是落水了,李泊彥卻一直不見身體大好。閑來無事便在府中到處走走,得空便去了“梨花榭”。五夫人的梨花榭是個雅致的去處,雖然地處李府的東北角,平日也沒什么來客,卻被五夫人休整得滿園春色生機勃勃。
李泊彥來了,五夫人很高興,拿出一碗桂花糕點。那桂花糕,軟糯可口,還帶著蜂蜜的甘甜。這楚朝國的飯菜一直不合李泊彥的胃口,今天吃到了這樣的桂花糕,簡直停不下來。一連吃了四塊。
五夫人笑著說李泊彥,“都快十四歲的人了,怎么還像是孩子一般。這九州書院真是把彥兒熬壞了?!崩畈磸┪眯χ捌饺?,我們都吃食堂。九州書院該聘個好些的廚子,不然我們這味覺都要喪失了?!?p> 李泊彥看五夫人一直在縫補一件披風?!斑@夏日較短,馬上入秋了。該備些衣服了?!蔽宸蛉苏f著便又看了看,是不是有沒有縫補好的地方。李泊彥覺得有些心酸,“娘親,既然你是這里的五夫人。是不是太過節(jié)儉了?是每個月給你的零花錢不夠么?”
五夫人不以為然,“自然不是。每個人都有心中所好。我不好吃穿。”
“那娘親好什么?”
五夫人臉上悵然若失,然后摸了摸李泊彥的臉,“娘親,就好你好好長大呀。”
李泊彥想著自己在現(xiàn)代看得宅斗或者宮斗,都是明爭暗斗。五夫人滿臉的知足和真誠,內(nèi)心富足淡薄,忽然想起以前學過的一首詩,不自覺得便念了出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心是菩提樹,身為明鏡臺/明鏡本清凈,何處染塵埃/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p> 五夫人未曾聽過此詩,便歪頭求解。
李泊彥滿滿驕傲得說,“娘親,你心中明凈純亮,便能心無旁騖。俗話說得無欲則剛,便是你這樣的?!蔽宸蛉诵牢康命c點頭,“彥兒學文大有長進??蛇@世間,沒有人的心是如明鏡一般的。若沒有塵埃,有時候人就死了。我常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了。”說著,五夫人又平靜得看著窗外的竹子,竹子外頭的斜陽。
夜色漸漸深了,李泊彥賴在五夫人的住所,吃了晚飯才肯離開。五夫人的手藝是很好的,一道道菜都燒得色香味俱全。打著飽嗝,腆著肚子,李泊彥慢悠悠得走著,路過了彎彎曲曲的湖上的小橋,然后路過一處假山。咿咿呀呀得從假山里頭,聽到一些動靜。李泊彥閑來無事,便爬到假山上,去看看是什么東西。
只見一個上身披著單薄衣裳的女子,半身赤裸得趴在石頭上,身后是一個面色紅潤的高大俊秀的男子在辛勤“作業(yè)”。女子嬌憨得斷斷續(xù)續(xù)得喊著一些聽不清楚的話,這位俊秀的男子順手捂住她的嘴,“你可別喊出聲了?!?p> 實在是把李泊彥嚇傻了,她連滾帶爬從假山上摔下,頭上磕了一個包,疼得她眼淚直掉,卻不敢吱聲。此時那俊秀男子呵住她,“站住!”
你讓我站住我就站住?李泊彥拔腿就跑,大有一些慌不擇路的感覺。李泊彥聽著身后還是追趕自己的聲音,便躲到了一口水缸后面。眼看著那人跑遠了,她才小心翼翼得從水缸后面爬出來。剛剛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那高大俊朗的男子突然從身后抱住她,“我猜猜你是誰,這味道沒聞過?!?p> 李泊彥蹬住一根柱子,轉身給了這男子一拳。男子倒退了幾步,“李泊彥?你不是去了九州書院,怎么在李府?”
他認識自己?看他這衣衫不整又一身綢緞的模樣,李泊彥忽然就猜到了幾分?!袄钐@,我也不想多管閑事。今日之事,我是不會出去說得。你以后好自為之?!闭f完,給自己理了一下頭發(fā),氣勢上不能輸。
李藹爽朗得大笑了幾聲,“哈哈!你說也沒事。難道李府還有我不知道我李藹為人的么?”還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李泊彥以為梁凌霄才是最淫蕩的,今天以后,梁凌霄只能排第二了。李泊彥跟他說不過,便打算離開,不知怎么的,就說出了一句,“保重身體?!?p> “哈哈哈哈?!崩钐@又大笑了幾聲。李泊彥轉頭讓他小聲一些,生怕讓別人看到自己與他共處一地。這一轉身,又嚇了李泊彥一跳。這李藹居然沒有穿褲子……實在是……此處實在是一言難盡!羞得李泊彥大叫一聲,一路百米沖刺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李藹倒是也被嚇了一跳,“這李泊彥,怕是沒見過什么世面吧?!?p> 李泊彥回到住所,草草洗漱就睡下了。被這一驚一嚇的,第二日,李泊彥的身體居然好了許多。隔著一天,便有人來探望自己,不是哪個姐姐就是哪個夫人。今天晌午后,李泊彥無聊得翻起了韓政送得《春秋》。這韓政寫得一手雋秀的蠅頭小篆,看起來頗為賞心悅目。
忽然耳朵有些癢,李泊彥撓了撓。過一會,耳朵又有些癢,李泊彥又撓了一下。這三翻四次得耳朵癢,她抬頭一看,竟然是笑盈盈的李藹拿著一根狗尾巴草在撓她。陽光從李藹身后穿過,照在李泊彥臉上。李藹被打上了一層羽化的效果。
她一把扯住狗尾巴草,往地上一扔,“你干嘛?昨天的事情,我自然不會跟旁人去說。”李藹倒是很篤定,完全不像是有把柄在別人手里的樣子,慢慢得趴在桌子上,一臉的壞笑,“說什么事情?李家大少爺?”
李泊彥一個啰嗦,“那你來這里干嘛?”
李藹站起來,一臉意興闌珊的模樣,“最近忽然覺得女人有些乏味了?!鞭D身,看著坐著的李泊彥,突然拿起了一把刀,“你要是敢動我,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得逞的!我們好歹是兄弟,雖然是同父異母,不對,是異父異母?!崩钐@身高足有一米八五的樣子,面容俊朗,身材健碩。一看就是平時非常注重健身的人,要是力量抗衡,李泊彥覺得自己沒有勝算。
“李泊彥,沒想到你對弦漾公主,也是情真意切,守身如玉呀!”李藹語氣中充滿了戲謔。李泊彥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對!我可是公主的人!我是皇家的財產(chǎn)啊。你可不能動我。”
李藹一臉開朗的笑容,“我就算對女人覺得乏味了。也不至于對男子有意思。你大可把刀子放下?!崩畈磸┎环牛澳阕?!今天我也累了。你回去吧!”
“我回去可以,你把刀子放下?!崩钐@示意李泊彥把刀子先放下。
李泊彥不放,“你先走,你出了屋子,我再把刀子剛下。”
李藹無法,就只能后退著走出了院子。李泊彥探著腦袋,確保他已經(jīng)走了,便把水果刀插到了蘋果上,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的胳膊。忽然從院子外頭傳來李藹的聲音,“我明日再來看你?!?p> “不用了!謝謝!”李泊彥沖著窗外大喊了一聲。
又是李藹的爽朗笑聲。光聽這樣的笑聲,你是無法把他和昨天那副狼狽的模樣聯(lián)系在一起的,倒是可以和他的處亂不驚聯(lián)系在一起。李泊彥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再想昨天的事情了,她起了一聲的雞皮疙瘩?;艁y得,就把窗戶也關上了。
李泊彥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發(fā)現(xiàn)才兩個月的光景,這李泊彥的模樣已經(jīng)有了一些變化,好像是越來越像自己,亦或是自己越來越像李泊彥。晚上照著韓政的書臨摹字體,這寫著寫著也就睡過去了。
第二日,那李藹真得又來探望李泊彥了。還折了一些新鮮的梨花來,自己帶了瓶子,簡單插了一下,倒也十分好看。幸好沉魚在,沉魚好像很不待見李藹,“李藹公子,你平日都沒什么事么?”
李藹坐在桌邊,擇著梨花的一些錯亂的枝葉,“恩,沒事?!?p> 這一句話,倒是懟得沉魚說不出下一句了,她一個深呼吸,“我們家公子可有事。你往這一坐,我們家公子都無法專心讀書了?!闭f著,便拿著雞毛撣子去打掃桌子。
“為什么我在,你家公子就無法專心讀書?”李藹意味深長得問沉魚。
沉魚氣得不行,“你,你再這樣。我去告訴大夫人了!”
李泊彥便說,“李藹,你是真得沒事,每日就在府里面瞎逛?”
李藹提溜著大眼睛看著李泊彥,“你也沒事啊。每日在府里面養(yǎng)病?!崩畈磸┯行擂?,“可是我有讀書啊!你看!我在讀《詩經(jīng)》!”李藹笑笑,“這詩經(jīng),我已倒背如流?!?p> 李泊彥不信,“你倒是背一些我聽聽。”
李藹背著手,面朝李泊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p> 李泊彥還是有些佩服的,但是這純撩妹的句子,怕是不足服眾。“你再來一首?!崩钐@走到窗邊,面色逐漸凝重,“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念這首詩的時候,李泊彥忽然覺得李藹是個外邊紈绔,內(nèi)心亦有心胸的人。李藹沖著窗外看了很久很久,李泊彥則看了李藹也發(fā)呆了許久。
接下來的時日,李藹還是時長來看望李泊彥。每次都帶一些花來,李泊彥臨走前便說,“我又不是女子,你老送我花做什么?”
李藹說,“小時候,我剛到李家。被一家丁欺負,躲在園子里哭。你那時候才四歲的模樣,不愛說話,折了一枝花給我。我便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