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無常才是尋常
李泊彥在九州書院從十三歲的末了到十四歲。按照九州書院的慣例,學(xué)子畢業(yè)以前需要在外游學(xué)半年,然后著一本書,類似于現(xiàn)代的畢業(yè)論文。
游學(xué)是真正的行萬里路,三五成群,從本國再到鄰國,而后折回。
歡愉總是短暫,無常才是尋常。
荀素東與李泊玥的婚約本來是要履行了,卻因?yàn)閼T例的游學(xué)有了些變數(shù)。夫子本計劃著讓荀素東先行成婚再去游學(xué),荀素東不知哪里來得倔強(qiáng),決定暫緩婚約,先完成游學(xué)。為此,李丞相和荀夫子對他都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李泊玥便哭哭啼啼得專程來九州書院看荀素東。當(dāng)然名義上還是來看李泊彥的。
“你整日坐在我這里,也不說話,就是唉聲嘆氣。你當(dāng)真是來看我的?”李泊彥故意說了幾句風(fēng)涼話。
李泊玥抬起眼睛看她一眼,“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你不知道我傷神的是什么事情么?”
“你傷神有什么用?嘆氣又有何用?你家那個自己要先出去吃一趟的苦頭,方覺得自己成為了真男人?!崩畈磸┓粗稘h書地理志》,抱著出去環(huán)游世界的心情,打算提前做一些攻略。一邊看,一邊在本子上細(xì)細(xì)摘抄一些筆記。不過是,先去哪里,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
“可惜是沒有相機(jī)啊。”李泊彥喃喃自語。
李泊玥把她的書撂下,“你自己在嘀咕些什么?”
“你因男人傷神還要帶上我跟你一起?”李泊彥搶過書?!俺鲩T不遠(yuǎn),就是三弟的臥室,像是我攔著你一樣,你大可自己過去。他一定是歡迎你的。”
李泊玥氣鼓鼓得拖著腮幫子,“我才不要去找他。他是世間最絕情的人了?!?p> 李泊彥把書夾在胳膊與軀體之間,拿起小抄,又拿起桌子上的一疊蜜餞?!澳俏疫@屋子留給你,我去找個清靜的去處?!?p> “哎呀!你給我回來!”李泊玥氣急敗壞得追了上來。
正在門口的位置與荀素東撞了個滿懷。兩人相視沉默了許久。荀素東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突然作了一揖。李泊玥也窘迫得福了福身子。
李泊彥見狀,正好躲個清靜。
“我們隨處走走?”荀素東小心翼翼得說。
“你杵在門口做什么?”李泊玥誠心刁難荀素東。
荀素東回答,“我想來看看你?!边@話說得直接,倒是荀素東往日的做派。李泊玥咬著嘴唇又說,“前幾日不見你來看我。我到這九州書院幾日了?你是不知道?”
“我知道。怕你生氣,便不敢來。”
“哦,我生氣,你就不敢來。那今日怎么就敢來了?我生你一輩子的氣,你就一輩子不敢來看我?”李泊玥好似倒豆子一般,數(shù)落了荀素東好一會兒。
荀素東卻跟享受一般,慢慢聽她數(shù)落。吵架這事,最怕的就是一方激烈,一方沉默。這時候,連吵架也吵不下去了。
“我不理你了?!崩畈传h賭氣得要關(guān)上門。
荀素東連忙把門推住,“這日頭正好,我們?nèi)ネ忸^走走?”
后來,李泊玥半推半就得便跟著荀素東一起在九州書院逛逛。兩人說著得不過是一些尋常的瑣碎事情,但也能說上一個晌午。
“玥兒,你可要等著我。我只去半年,半年以后便回來娶你。”荀素東。
玥兒紅著眼眶,“我們有多久不見面了?這一見,又有半年。我真不想你走。”
“我回來,大概就是男子漢了。才能小心呵護(hù)你,妥善照顧你一生?!?p> 玥兒忽然是有些悲傷得抬頭問他,“你可是真得喜歡我?”
“我自然是真得喜歡你。”荀素東堅定而惶恐得說。
“那你為什么不急著要娶我?”玥兒撲在他懷里。
荀素東牢牢得抱住她,“因?yàn)槟闾昧恕,F(xiàn)在的我總覺得自己還配不上擁有你。所以我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些?!鲍h兒哭濕了荀素東的衣襟。
這頭是這樣的你儂我儂。李泊彥想著去找韓政說叨說叨,這次的行程,卻發(fā)現(xiàn)龐征正在與他籌謀。兩個人從天文說到地理,從地理說到先賢,而后論詩歌論文章。李泊彥躲在外頭一聽,便覺得和他們對不上節(jié)奏。
于是又跑去找了梁凌霄。梁凌霄也正在看《漢書地理志》。這正是一拍即合呀。李泊彥端著蜜餞,便走進(jìn)了梁凌霄的房間。
“二弟,你怎么來了?”梁凌霄剛才還有些愁眉不展,見著李泊彥進(jìn)來,頓時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
李泊彥說,“三弟和玥兒在我那里膩歪。我找個清靜地方,做一下攻略。”
“何為攻略?”
“攻略就是攻城掠地的簡稱啊?!?p> “哈哈!你要去攻哪里?掠哪里?”
“大哥!如此大事,你我得好好謀劃謀劃。接下來的半年,要攻何處,掠何處?”李泊彥覺著梁凌霄甚是對自己的胃口,便隨意得席地一坐。兩人對著一本書,摘抄了不少地方,說到興趣之處,還激烈討論一番。兩人聊到興頭上,素昔小姐忽然推門進(jìn)來,“哦,怕是擾了你們的興致?”
梁凌霄笑著說,“小老婆你不要走,與我們共同討論一下。回來你要什么禮物,我一件件帶給你。”素昔小姐放下手里的一個包裹,轉(zhuǎn)身便要走,“我小女子,只有些婦孺之見。你們慢慢討論,我就不在此處討嫌。”
“好端端的,鬧什么脾氣?”梁凌霄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荀素昔身邊拉住她。
李泊彥立即識相得說,“蜜餞都吃完了,還是不解饞呢!我會房里拿些。嫂子,大哥你們慢慢聊?!闭f完就端著自己的書、筆記和盤子,麻溜得跑出去。李泊彥走到門外頭,就想著今日,怕是只能跟龐征、韓政去討論些先賢名仕、詩詞歌賦了。
梁凌霄從后頭抱住荀素昔,“小老婆,是我要走,你便不高興?”
荀素昔去掰他的手,雙手也被死死扣住。“你再這樣無禮,我可要喊人了?!?p> 梁凌霄對著她的耳朵,呼吸的氣息灌倒了荀素昔的耳朵里,弄得她渾身發(fā)顫,“你只管喊人。”
荀素昔也不喊人也不掰他,“你今后不準(zhǔn)再喊我小老婆?!?p> “為什么不準(zhǔn)喊?我偏要叫你小老婆?!?p> “鄉(xiāng)野之人才喊小老婆。將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p> “那我叫你大老婆!”梁凌霄一笑,立即改了口。還偷偷親了一口荀素昔白凈的臉蛋。荀素昔連忙去摸著自己的臉,梁凌霄這才放手,往后退了兩步。
荀素昔沉默了一會兒,便也作罷。要是再去追他,怕更加糾纏不清楚了。于是荀素昔坐下,拆開那個她拿來的包裹,里頭是兩件棉衣,一雙靴子。
“這半年,你們怕是要去一些陰冷的地方,我做了兩件棉衣讓你路上帶著。還納了一雙靴子,做工雖然不及宮人,但是保暖定是好的?!避魉匚粽f著,便是心頭的苦悶涌到了臉上。
梁凌霄坐下來,看著荀素昔的手,上面布著一些點(diǎn)點(diǎn)的血漬,頗為心疼?!靶量嗄懔??!?p> “說什么傻話。你們每日讀書,我平日卻閑得很。正好趁著你們要走之前,趕著做一些東西,好你路上帶著。吃食之類的,怕要壞了,還是做兩件衣裳給你,你好隨身穿著?!避魉匚粽f。
梁凌霄便抱著荀素昔,“你這樣好,我怎能遇上你?!?p> 荀素昔便問他,“這次游學(xué),你和誰分到一組?”
“是二弟和韓政?!?p> 荀素昔一驚,“彥弟和你一組?”
“是的。怎么了?梁凌霄問她。
她搖搖頭,“你們一組甚好。彥弟會些武功,又聰明機(jī)警;韓政穩(wěn)重,處事不驚。路上你們?nèi)撕糜袀€照應(yīng)?!?p> 梁凌霄轉(zhuǎn)身去拿了一個東西,走到荀素昔跟前,“這是我母妃給我的,說是贈予我將來的妻子。”荀素昔看著,是一個鐲子,雖然不是上陳的玉,但也醇厚瑩潤,看上去有很多年份了。
“這是我母妃的母親留給她的。我母妃可惜沒有女兒,便要留給將來的兒媳。”梁凌霄說著便給荀素昔帶上。荀素昔看著玉鐲子出神了很久,她若有所思得說,“替我謝謝趙妃?!?p> 而后她牽著梁凌霄的手,“這一去就是半年,你回來還是與此刻一樣的真心?”
梁凌霄一愣,然后揚(yáng)起嘴角說,“自然!”
多愁善感的荀素昔又問,“這次一道游學(xué)的兩人,你覺得還滿意?”
“問這個做什么?”梁凌霄有些困惑。
“哦,沒什么。若是心里有更想一起游學(xué)的人,我想著,我能替你跟爹爹說一下。”荀素昔忙把話圓回來。
梁凌霄覺得荀素昔是舍不得自己,這會兒便有些慌不擇言。摸著她的頭發(fā),安撫到,“小老婆,你別難過,我只是去半年,半年以后便回來。況且只是游學(xué),也不是打仗,你不要怕。現(xiàn)在是四肢健全的走,回來也是四肢健全的回來。”
“你覺得彥弟如何?”荀素昔還是忍不住問。
梁凌霄仔細(xì)一想,而后淺淺得笑了,這笑容不太經(jīng)意,不仔細(xì)看是看不出來的?!皬┑馨。坎恢趺凑f?!?p> “不知如何說,也總該是有一些一閃念的想法。不然在你腦海里,他只是李泊彥這三個字么?沒有一些個詞語?”荀素昔追問。
梁凌霄說,“哦。那我再想想?!避魉匚袈N首以盼得等著他的回答,心好像是吊到了嗓子眼。
“大概是聰敏、古怪、美貌吧!”梁凌霄說完,好像是如釋重負(fù)了。
“古怪何解?美貌又是何解?形容一個男子美貌,我都未曾聽過?!避魉匚魯Q著手中的絹?zhàn)樱瑖?yán)肅得看著梁凌霄。
梁凌霄微微一歪腦袋,“古怪是說,與一般人不同。說話、做事、見解總是與大家不同。所以人就有趣。若這人是一個個木頭,有的經(jīng)過魯班之手,再精致討巧,也只是木頭,只是有的人是朽木、有的人是花梨木、有的人是紫檀木。但是二弟的不同,不是木頭之間的不同,而是有些不著邊的慈悲心與天馬行空的想法吧?!?p> 荀素昔忽然得感覺到了一絲落寞,而后又問,“美貌呢?這男子模樣怕是用俊美更合適吧。”荀素昔的落幕,梁凌霄并未察覺,只是繼續(xù)著自己的話題。
“說不上來。上次二弟的女裝你是見過的。后來也是奇怪,每每二弟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總想起他的女裝,有時候便會想,他是不是個女子,故意扮成了男裝?”梁凌霄說著,眼里有些放光。
荀素昔看著他的眼睛,“若彥弟,真是,真是個女子呢?”
“哈哈哈!小老婆。你可不要亂說!公主與他現(xiàn)在是有正經(jīng)婚事的!若是個女子,怕是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吧!”梁凌霄完全沒將此話放在心上。荀素昔也不再問,只是心里好像是壓了一個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