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對策
窗外艷陽高照,屋里卻是陰風(fēng)暗雨。
魏母早早過世,魏翎自打幼時便被魏翊帶在身邊,對他來說,魏翎是如兄如父一般的存在。乍聽知塢被圍兄長病重的消息時,他為了找秦陌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當(dāng)時差點沒有一頭栽進滄浪河。
他和杜衡已經(jīng)為這事吵了許久,始終沒有頭緒,此時聽秦陌這樣說,不由激動道:“你有什么好辦法?”
秦陌不答反問,她指著身后的大炎地形圖道:“松安地處臨安和知塢中間,為什么不讓鎮(zhèn)東軍去知塢的途中順道來取糧草,卻反而要讓你們大費周章地送去臨安?”
杜衡聞言無奈道:“這場仗打得太久,連圣上都已經(jīng)快要失去信心,魏國公又常年在邊疆各地奔波,朝中現(xiàn)在幾乎是主和派的天下,這是他們借口拖延去知塢的時間啊!到時候城一破,糧草有了,也不用去支援,更可以勸說圣上求和休戰(zhàn),一箭三雕!”
魏翎悲憤道:“這些老匹夫!保家衛(wèi)國不行,就知道耍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秦陌又看了一眼地形圖,對杜衡道:“你現(xiàn)在就修書朝廷,說松安連日降雨,大部分官兵為了搶救這些稻谷沒日沒夜泡在水里得了痢疾,現(xiàn)在拉稀拉得起不了床?!?p> 魏翎不解道:“痢疾?拉???這是什么意思?”
杜衡卻眼睛一亮,笑道:“七小姐高明!這下永樂侯想要糧草就得自己派人來取?!?p> 魏翎依舊不解:“這有區(qū)別?我們不還是要將糧草給他們!”
杜衡和秦陌相視一笑。
“他們自己來取,路上會有什么變數(shù),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杜衡當(dāng)下就快馬加鞭回了縣衙,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開始寫奏折。
一封奏折洋洋灑灑小千字,杜衡一氣呵成,筆墨力透紙背。寫完馬上命人三百里加急送進了京都。
是夜。
滄浪河畔。
薄霧冥冥。
一彎圓月懸垂天際,輕薄的銀色月光淡淡地流瀉下來,照得河面上銀光閃動。
不遠處的碼頭上正停泊著四五艘商船。
此時夜深人靜,原本應(yīng)該安靜的棧道上卻有三四隊人,他們有條不紊地扛著一袋袋東西往返于商船和路上堆積的麻袋之間。
大家沉默地干著活,除了腳踩在甲板上發(fā)出的“咯吱咯吱”聲和偶爾沉重的喘息聲外,整個碼頭靜悄悄的,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響。
人群外的一顆歪脖子柳樹下同樣站著幾個人,正抬頭朝那邊忙碌的碼頭看去。
當(dāng)中一個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少女,她身姿飄逸,半張臉隱沒在柳樹的陰影之中看不清楚,只聽她對身側(cè)的一個黑衣少年說道:“魏翎,你找的這些商船靠不靠譜?”
那個黑衣少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嚴(yán)肅道:“你放心!這幾艘船雖然看著輕巧,卻是正經(jīng)出過海的,就是海戰(zhàn)也不成問題!它們要是不靠譜,全大炎就沒有靠譜的船了。”
旁邊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摸著自己的八字胡說附和道:“這幾艘船我雖是第一次見,但瞧著船身卻非等閑船只可比,七小姐可以放心?!?p> 黑衣少年瞥了對方一眼:“沒想到杜大人還挺識貨!”
這幾人正是秦陌、杜衡和魏翎。
他們擔(dān)心夜長夢多,更擔(dān)心知塢撐不下去,所以不等臨安來人,魏翎那邊船一就位,他們就連夜將這些糧草運了出去。
“你什么時候去知塢?”
眼見著商船起航,順著月亮升起的地方而去,魏翎忽然扭頭對同樣看著前方的秦陌道。
秦陌收回視線。
“時機一到我自然就會啟程?!?p> 她的眼珠在夜晚更顯漆黑,暗沉沉地仿佛可以將人的精魄吞噬一般。
魏翎不自在地轉(zhuǎn)移視線,嘟囔道:“那到底是什么時候?你不會反悔了吧……”
秦陌索性不再搭理他,眼見著裝滿糧草的船終于消失在了天水盡頭,于是折身往回走。
杜衡和她并肩而行道:“過幾日鎮(zhèn)東軍的人就要到了,七小姐這段時間不如就在別院歇下,也省得來回奔波?!?p> 秦陌點點頭:“也好?!?p> 別院的屋子早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屋里還是她年初住下時的樣子:糊墻的紙,用做隔斷的碧紗櫥,高腳椅,乃至放在案上的一只小小的彩釉花瓶。
雖不如何名貴,卻精巧雅致。
桌子上還有剛剛送來的一碟子豌豆黃,一壺?zé)岵琛?p> 在松安這樣的地方,豌豆黃是十分稀罕的點心,尋常人家甚至連逢年過節(jié)都舍不得買來吃。
杜衡并不是個奢靡浪費之人,只是禮重于她而已,秦陌心里又如何不明白。
她嘆了口氣,在窗邊靜坐。
其實她心里也十分沒底,計策雖好,就怕有萬一。她輸不起,杜衡輸不起,大炎的千萬百姓更加輸不起。
魏翊若是有個好歹,這對大炎的整個士氣會產(chǎn)生多大的影響,秦陌不敢想象。
窗外是暗藍色的天際,被院中一棵高大的烏桕擋住大半,秦陌看著那些隨風(fēng)擺動的葉子發(fā)呆。
忽然“砰”地一聲,一道明亮的光柱瞬間竄到了半空,然后如春花一般在夜空的最高處綻放,一層一層,瞬間點亮了整個天幕。
隔著重重院墻,她聽到了那來自萬眾歡呼的聲音。
她忽然想到今天已經(jīng)是中元節(jié),百鬼游街的祈?;顒与S著這朵煙花的盛開正式開始。
大炎此時正遭受著戰(zhàn)亂,秦陌雖然來到此地不過短短幾載,可也感覺到了這個太平富庶的國家已經(jīng)開始岌岌可危起來。不說別的,單是今年的鹽價就比往年高了三成有余,更別說別的一些當(dāng)?shù)責(zé)o法自己生產(chǎn)的日用品了。
物價上漲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戰(zhàn)火開始往大炎內(nèi)部蔓延,一些匪盜也紛紛趁機作亂,運輸過程的風(fēng)險增加,成本提高,價格自然就上來了。
可是民眾的快樂卻是如此簡單,如此打動人心。
在這一個亂中取靜的晚上,僅僅是因為一朵煙花,就可以如此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