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二波人。
第一波是幾個戴著雨篷斗笠,穿著淺藍(lán)大褂的人,看起來就像是挑夫也沒有什么多疑的地方。
第二波確實(shí)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搖著扇子,像個富家公子哥一樣。
秋無意頓時來了興致,諾大的扇子上面寫了一個大字“唐”。
他是“唐門”呢?還是姓唐?
第一波落座的三個人已經(jīng)喝起了茶,秋無意卻又暗暗吃了一驚,每個人的袖口都隱隱露著一絲黑邊,難道又是黑龍會的人?
秋無意又想看看自己的袖口是什么顏色?
一低頭看見了自己的灰色布鞋,卻又想到了慕容秋雁那只殘廢的腳。
女孩子扮男人,要么是個悲慘的故事,要么是個挑戰(zhàn)的故事,古往今來書寫的已經(jīng)太多,但是故事還是在延續(xù)。
秋無意對這唐公子興趣到不濃厚,對幾個內(nèi)穿黑衣的大漢卻是興趣越來越大。
可是這幾個大漢根本都沒看秋無意一眼,他們仿佛對這搖著折扇的公子興趣大的要命。
尤其其中一個瘦長個一點(diǎn)的漢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這位折扇公子,普通人早就給盯得發(fā)毛了,這位公子哥卻毫不在乎,仿佛別人得一雙眼睛在看著窗戶外邊一樣。
這幾個人明顯是黑龍會的,卻又盯著梢,秋無意越來越不明白了。
黑龍會是個秘密,但是黑龍會的人行走江湖卻又不是個秘密。
一個秘密組織的首領(lǐng),總是要保持他的神秘,才能活得比較長些。
客廳里一并排放了四張桌子,一共三排。
三個戴著斗笠的漢子一桌,這位搖著折扇的公子哥一桌,秋無意索性坐了另一桌。
店里的伙計眼見的剛才四位都不是善茬,一個勁的勸秋無意出去吃,奈何秋無意怎么也聽不懂。
這公子哥無論如何改變也改變不了女人走路的姿勢,一副長袍馬褂但是腰卻很細(xì)走起路來,腰肢擺動得很特別,帶種足以令大多數(shù)男人心跳的韻致。
雖然裝出了一幅男人的模樣,卻改變不了骨子里的女人味。
秋無意卻還是滿不在乎,笑瞇瞇瞧他道:“閣下是從海上來的吧?“那公子微笑的面色竟驟然一變,“你是什麼人?“
秋無意笑道:“我的名字說出來也沒人聽說過,說與不說都一樣?!?p> 那折扇公子哥盯他瞧了半晌,道:“你想做什么?“
秋無意笑道:“這位姑娘女扮男裝想必是遮掩什么,奈何這幾位還是牢牢靠靠的盯著你。“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隔壁三個大漢就已經(jīng)看了過來,似乎看到這個落魄的中年人不像行走江湖的,倒也并未引起他們的注意。
那折扇公子哥臉?biāo)坪跫t了一紅,似乎也被眼前這個人引起興趣,目光閃動,道:“什么?“
秋無意道:“這幾位對你的興趣很大,似乎你也走不出去這個院子,不知道你是怎么被幾位黑龍會盯上的”?
折扇公子哥鼻孔中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憑他們?他們也配!
秋無意發(fā)現(xiàn)不說話的女人還真沒幾個,才一句話已經(jīng)惹了禍。
這女扮男裝的公子哥話音才落,那邊三個人手扶著包裹已經(jīng)走了過來。
當(dāng)先之人正是那瘦瘦的長衣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兄弟并未冒犯閣下,卻不知道閣下拿我兄弟開涮,我兄弟三人如何不配倒也想領(lǐng)教一下!”
秋無意卻還是笑了笑道,這位兄臺剛才不是說的很清楚嗎?你們也配?
瘦長個手掌輕撫著隱形在長衫中的長劍,冷笑著道:我雖然用劍,卻已十余年未再出手,今日若能和你比劃比劃,倒也是快事。
秋無意卻又回到了自己的酒桌旁遠(yuǎn)遠(yuǎn)地坐著,道:你若真能和他較量,那就是怪事了。
瘦長個霍然轉(zhuǎn)過身,怒目瞪著他。
這位公子哥,折扇卻已遞了出來,赫然一招“鳳舞梅沙”連削帶劃,直逼過來。
瘦長個身后轉(zhuǎn)出一個低沿斗笠的人,手中一對短匕,“風(fēng)起蕭薔”將折扇接了過去,不料這折扇兩邊扇骨“啪”的一下彈了出來,似兩柄利劍一般,猝不及防間這雙匕之人功夫到也罕見,倉促間身子上彈,扇骨擦著腳底堪堪而過。這人再空中一聲低哼,“鷹擊長空”凌空雙匕扎了過來,這公子哥一身都是暗器,雙肩一抖,脖子后又是嗤嗤連聲,兩枚透骨釘打了過來,人向前走,折扇向后一揮,“滿天花雨”一般兜頭灑下一片鋼針,動作凌厲,一氣呵成。
唐門武功行走天下,絕非浪得虛名。
這雙匕之人心叫一聲我命休矣,卻覺得脖子一緊,已經(jīng)被人抓著脖領(lǐng)子甩了出去,原地呆呆的再也不動。
秋無意卻道了聲好,這位女扮男裝的公子哥看樣子的確有兩下,不愧唐門后人,暗器又多又密,唐門慣使毒,這些暗器看來很普通,還沒亮出家底子。這位瘦長個的確非同小可,抓住同伴甩了出去,這身武功可真驚人。
瘦長個這時才緩緩拔出了把青銅劍,劍身古樸,青黑沉著,不見光華,但劍一出鞘,瘦長個人已變了,自身發(fā)出的劍氣已逼人眉睫。
居然是用劍大家。
這人拔劍在手后,緩緩的摘取了斗笠,露出了一張清濯的臉龐,一雙眼睛神威內(nèi)斂,仗劍一彈“錚”的一聲,劍身“嗡嗡”之聲不絕于耳。
這位公子哥只覺心頭一寒,青黑的劍已無聲息逼到了他雙目之間,劍氣已凜凜的劃到了她的眼睛。
身子蹲低,折扇反手“孔雀開屏”接住了這一劍。只覺一陣砭人肌體的寒氣透過折扇襲了下來,知道這人內(nèi)勁絕非自己能接的下來。
折扇輕搖,扇面唐字的口字筆畫,便“嗖”的一聲彈了出來。
瘦長老者知道這樣的唐門暗器打在身上,是誰也無救的了,他用劍出手更為謹(jǐn)慎,知道反應(yīng)只要稍遲一步,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橫劍一擋“?!钡囊宦?,暗器斜斜飛了出去。
不料折扇中骨又是“噗”的一下,飛出了一蓬細(xì)沙,這次卻是迎著光顯得藍(lán)洼洼的,瘦長老者劍隨手舞,身前舞起一片劍幕,細(xì)沙悉數(shù)飛向旁邊,沙的重量比較沉,飛不多遠(yuǎn),便自動墜了下來。
折扇公子卻又忽的一下加入戰(zhàn)團(tuán),進(jìn)退犀利。
明明一式“連環(huán)腿”偏偏腿未到,鏢先至,腳未到,箭亦道,以巧勁彌補(bǔ)內(nèi)勁上的不足。
大廳里站了五六個人,卻是鴉雀無聲。
這折扇公子渾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暗器,看的人暗暗皺眉。
就連秋無意也不得不承認(rèn),折扇公子無論再什么地方都是一流高手了。并且是相當(dāng)難纏的一流高手。
這位用劍老者穩(wěn)重而沉著,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折扇公子還沒有碰到衣角。
“寂寞的人生,漫長的旅程,望不斷的天涯路,何處是歸途?……”風(fēng)中飄來一陣艄夫的船歌。
瘦長用劍的老者風(fēng)格突變,一劍緊似一劍,劍劍致命。
只不過卻也始終沒有傷著折扇的公子哥。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唐門尤精于此。
可是瘦長老者出手雖然便快,折扇公子變得比他更快,也許他就是想要老者出手更快吧。瘦長老者劍一變快,收回卻要便慢了,一劍剛遞出,突聽“?!钡囊宦曒p響,又是十來道細(xì)如牛毛的烏光從公子哥的鞋尖里,雙袖里打出來。
老者只覺得膝蓋上一麻,全身力氣立刻消失,腿也軟了,“噗”的栽了下去,趴在公子哥的面前。
眼睛剛好看到一雙瞪著白眼的鞋。
瘦長老者忽然沖著秋無意笑了笑。
一種無可奈何的、凄涼痛苦的笑,一種甚至比哭還悲哀的笑。
秋無意搖搖頭,臉上只有同情和憐憫。
這么樣的結(jié)果,竟好像早已在他意料之中,過了很久,他才黯然道:“云中劍卓一航,你已有二十年未拔劍,何苦為一屑小扶余余孽受苦呢?堂堂中原武林卻要番邦插手,真是可惜。”
瘦長老者搖了搖頭,道:“我已回天無力,每個人好像都命中注定了要有癥結(jié)”
他說得很輕、很慢,聲音里已不再有悲傷和痛苦。不管他愿意還是不愿意,受人脅迫還是自愿,至少他都不太對的起手中的青銅劍。
人言也悲,在臨死前的一瞬間,他忽然領(lǐng)悟到一種既復(fù)雜、又簡單,既微妙、又單純的哲理,忽然明白人生本就是這樣子的。
然后他的人生就已結(jié)束。
一個人要等到最后的一瞬間,才能了解到一些他本來早已了解的事?
這個道理已經(jīng)幾千年了,卻還在用著。
折扇公子對著另外的兩人說道,“我也不想殺人,唐門暗器中者必死。
誰也救不了他,如要報仇或今日或至蜀中找唐琪就是”。
云中劍三十年前成名,威震江南,如今伏尸客棧,另兩人還有什么敢說。這人三十年前也是一代俠客,卻落得如此下場。
一上午平添了五口棺材,今天死的人已太多。
秋無意不知道這些人是該死還是不該死,輕率結(jié)束一個人的生命,秋無意覺得并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