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聽了還夕的話,只是苦苦地打了兩個哈哈,而后就低下了頭站著,也不敢應(yīng)答。
但還夕注意到,掌柜低頭之前,有意無意地看了向彬一眼。
難道,這些鋪子都是他租的?
心里懷揣著這個疑問,還夕也把目光朝向彬投去,審視著他。
向彬見她不善地盯著自己,一點(diǎn)都不慌張,也沒去計較那句“缺心眼”和那個“傻”字,只是又好好地護(hù)了護(hù)那個小手爐,淡淡笑道,“都是我租的?!?p> 登時,還夕的肺都要?dú)庹恕?p> 什么?都是他租的?
呵!他還真是家私萬貫,租鋪面跟玩兒一樣,把自己開茶樓、茶館、茶店、茶莊的想法都給扼殺了,只給自己留下沿街叫賣的挑子和行商邸舍兩條路。
前者囊資夠,但是她做不了;后者她想做,卻不夠本錢。
正在這時,又聽向彬開了口,聲音很是輕快。
“不過這些鋪面我只簽了一年的租約。姑娘要是耐得住性子,可以一年之后再租。不過,也許,一年之后,我會再租一年。然后,再租一年。再然后,再租一年。”
這話不說還好。
一說出來,就像是故意在氣人。
就連牙行掌柜都怕自己會成為那條城門失火后、被殃及的小魚兒,而悄悄地躲去了柜臺后面,同小徒弟們擠在一處。
還夕的氣,已經(jīng)頂?shù)搅颂祆`蓋。
但氣著氣著,她又搖頭笑了。
眾人都以為,她這是氣極反笑,是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兆。
可她只是把那張租約拍在了桌子上,又極為平靜地道,“向公子作為新東家,不履行租約,我是可以去官府告你的?!?p> “當(dāng)然可以?!毕虮蜻€是一臉的稀松平常,“不過,我也可以按照租約,賠償姑娘三倍定金,然后雙方解約?!?p> 還夕冷冷地笑了笑,這讓她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卻無法反擊的無力感。
他這是把每一步都算計好了。
自己除了接受這些選擇,便無路可走。
向彬看著她陰晴不定的神色,忽然莫名害怕起來。
他怕她會得了失心瘋,然后沖過來傷害自己的寶貝小手爐。
于是,他連忙道,“我知道這座小木樓對姑娘很重要,為表歉意,我可以償還姑娘十倍的定金?!闭f罷,他快速地拿出一張早就準(zhǔn)備好的飛錢,放在那張租約的邊上。而后,他又迅捷地抽回手去,仔細(xì)地覆著他的寶貝小手爐,瞇著眼笑道,“一千兩,換姑娘的這張租約?!?p> 此話一出,店內(nèi)的小徒弟都驚呆了。
一千兩!
這能在城南買多少間房。
可在還夕看來,向彬就是在用這張飛錢打她的臉。
你沒有樓,我多得是。
你沒有錢,我還是多得是。
這臉打得響亮,偏偏她自己還找不到理由不接著。
好歹是一千兩白花花的銀子,為什么不接著!
再說了,這是他欠她的。
只是,還夕拉不下臉去拿那張飛錢。
向彬以為她是擔(dān)心飛錢有假,便笑著解釋道,“這是姑娘家奇灃商行的便換,姑娘在府里就能把銀子兌了。多方便!”
“看來,向公子昨天很忙啊,還特意去了我們家的商行存銀子?!边€夕冷笑道。
“不不不,不是昨天去的?!毕虮虿桓覕[手,因為他要用手護(hù)著他的寶貝小手爐,只是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這個呀,是以前就在姑娘家商行里存著的。在姑娘家商行辦的便換,我那里還有好多。不過時間太久遠(yuǎn),一時找不齊全。我想著什么時候去把它們找出來,全兌了,省得自己又忘了這回事。”
向彬的意思,無非是想再告誡告誡這個小丫頭,順帶著讓她把話傳給吳老三。
吳家應(yīng)該老老實實地做西域生意,別再想著開茶樓,更休想借機(jī)分他南北商路的一杯羹。
各做各的營生,那就還相安無事。
若是當(dāng)真爭搶起來,他手里握著的便換,能把七八家奇灃商行分號兌空。
到了那個時候,吳老三可連哭都來不及。
可惜,還夕不明白這些。
她從小就沒往錢這個字上走過一點(diǎn)心。
別說旁敲側(cè)擊打啞謎了,就是直接跟她講大白話,她都能問上一句為什么。
她聽不懂!
現(xiàn)下,還夕只當(dāng)這是向彬又?jǐn)[出來的挑釁之語,選擇性地忽視了。
向彬可不知道這些。
他只以為這是還夕怕了,所以她才呆愣在了原地。
這么想著,他便站起身,往門外去找那幾個還夕的仆從,盯著其中一個氣質(zhì)像是親隨的人,招呼道,“哎,過來,替你們家姑娘收好這張便換?!?p> 素蕊什么時候被人這樣支使過!
誰叫“哎”!叫誰“哎”!
她回敬了向彬一個白眼,便轉(zhuǎn)過身去,胡亂地擺弄那幾個包袱。
向彬覺得新鮮:一個仆人,比主家姑娘的脾氣還大。
他笑著搖了搖頭,又去叫剩下的三個,“你們?nèi)齻€,多少過來個人。把事情了結(jié)了,你們家姑娘也能早點(diǎn)回去再悶個回籠覺?!?p> 此話一出,周圍看熱鬧的百姓是哄堂大笑。
這些圍觀的百姓不知道店里發(fā)生了什么,他們的思維還停留在方才“這個姑娘不尊重長者”的閑話上。
福來福雙氣得擼胳膊挽袖子,拎著笤帚和干草叉子就要上前理論。
還是素荷攔下了他們,“可千萬別動手。周圍這幾個,哪一個你們能打得過?別給姑娘惹麻煩了?!?p> 她又用冰涼的手去捂了捂自己因向彬奚落姑娘的話而臊得滾燙的臉,想降降溫,褪褪紅,卻是一點(diǎn)都不管用。
最終,她還是頂著一個大紅臉,硬著頭皮,咬碎銀牙,走進(jìn)店里替還夕收好了這張便換。
卻聽向彬又調(diào)侃著還夕,“姑娘這大包小包的,是準(zhǔn)備今天就開張啊?”
他左右看了看,見主仆五人一個不答,便繼續(xù)道,“這么多東西,再拿回去也太沉了。不如這樣,姑娘說個價,我接手了。”
還夕本就是背對著他,索性放縱了些舉止,暗暗地翻了一個大白眼,天價張口就來,“一千兩!”
他向林三不是有錢嗎?不是樂意到處租鋪子當(dāng)冤大頭嗎?
那不如一直讓他當(dāng)下去,讓他出出血,也好舒了自己心中的這口惡氣!
“成交!”
豈料向彬答應(yīng)得干脆。
三四千兩銀子,買今天的一場戲看,值!
可他沒看到這個小丫頭片子的暴跳如雷,心里又覺得有些遺憾。
算了,放她一馬,回去補(bǔ)自己的回籠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