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衛(wèi)君晞等人沖過來,橋邊便只剩下一地凌亂的衣物,鞋子隨意地丟在一邊。這場景叫眾人慌亂至極。
“榴榴!”“阿姐!”“莊小姐!”
柳侑和連衣服都不脫便想跳入河里去幫忙。柳溫平趕緊抓住他?!懊撓聛?,這么下去太重了,你浮不起來的?!?p> “可是阿姐……”柳侑和急得滿頭大汗。
“快脫啊?!绷鴾仄阶约阂彩腔诺眠B衣服都扯不開,直接撕開來,鞋子甩了便算,率先往河中心而去。
衛(wèi)君晞也是慌張,但是他不會游泳,根本幫不上忙。“對了,去找人,我去找人?!彼贿吅艉?,一邊四處奔走。
“榴榴,榴榴!”柳溫平一邊呼喚一邊向水波混亂處游去。可是無論他怎么呼喚,怎么尋覓,也沒有摸到半個人影。
這場景叫他心亂如麻,仿若是回到五年前那一個暴風(fēng)雨的夏夜,昏暗無比的天色,波濤洶涌的水面。
那時有無數(shù)的聲音,無數(shù)盞油燈,可是誰也找不到榴榴。水面之下一片寂靜,只令人想到哀痛和惋惜。
“阿姐!阿姐!咳咳咳……”執(zhí)著的少年在一片混沌之中仍然不肯停下呼喊,濺起的水花嗆住了他的喉嚨。他涕泗橫流,卻不為自己的痛苦。
“佑佑。”柳溫平游過去架住了他。“穩(wěn)住,你不想榴榴救了一個還要去救你吧。”
“可是阿姐,阿姐!”柳侑和甩開柳溫平的手,執(zhí)拗地想繼續(xù)下潛。
正在這時一只手狠狠地彈了他的腦門一下。
“我在這呢。”莊叔頤從后面浮了上來,手里還拖著一個孩子。
“阿姐!你嚇?biāo)牢伊??!绷Ш蛶缀跏强拗鴵渖先サ摹?p> 莊叔頤趕緊喊道?!暗鹊?,先把她弄到岸上去啊,我都快沒力氣了?!?p> 柳侑和聽了,這才止住自己的動作,乖乖地在后面幫忙托一把那溺水的孩子?!鞍⒔?,我來托吧?!?p> 上了岸,三個人趕緊對那孩子進(jìn)行急救,幸好柳溫平去國外讀過幾年西醫(yī),急救一類的他還是做得來的。只是男女有別,他還是讓莊叔頤來做了。
“對,沒錯,吹氣。胸口起伏了,很好?!绷鴾仄皆谝慌灾笇?dǎo),莊叔頤做了人工呼吸,像過了幾個世紀(jì)一般,那年幼的女孩總算是緩過來了。
女孩猛地咳嗽一聲,吐了幾口水,接著抱著救她的莊叔頤拼命地哭嚎起來?!昂每膳?,好可怕……”
“不怕了。不怕了?!鼻f叔頤輕輕地?fù)ё∷?,輕扶她的背,溫柔地哄道?!耙呀?jīng)沒事了,不要怕,我在這里?!?p> 那孩子抱著她哭個不停,顯然是被嚇破了膽。
莊叔頤摟住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已過中秋,即是白日這風(fēng)也有些許寒意。更何況她又下了水,此時衣物全濕,自是寒冷的。
可是她心底的寒意,卻更甚。她抱著這個孩子,更像是用另一雙手摟住年幼的自己,抱住那個顫抖不已,以為失去所有了的自己。
如果沒有秀禾,她便沒有今日。
“榴榴,快把衣服穿上?!绷鴾仄讲还芷渌仁菗炝艘患路谇f叔頤的身上。他這表妹最是病弱,年幼時便不知受過多少病痛的折磨,如今雖看著好,但是若是受了風(fēng)寒,也是不得了的。
“好。平表哥和佑佑也快穿衣服吧。不好意思,嚇到你們了?!鼻f叔頤揪緊衣服,系上扣子,也勸說道。
“五年前就快嚇?biāo)牢伊?,今天又來這么一回,我真是要被你嚇得短命好幾年了?!绷鴾仄揭贿叴┮路?,一邊苦笑著說。
“什么五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阿姐落過水?”柳侑和動作快,這會子便連衣服也穿好了。他殷勤地替莊叔頤撿起衣服,侍奉在旁邊。
“還不是綠殼……不說了。你快點(diǎn),沒看見榴榴凍得嘴唇都青了嗎?”柳溫平立即轉(zhuǎn)移話題。
這法子對柳侑和是及其有用的,他幾乎是立刻便焦急起來了。“真的。阿姐你肯定受風(fēng)寒了。對了,姜湯。奶奶的爐子上都是熬著姜湯的。阿姐,我們快回去吧?!?p> “是了。這孩子也落水受驚了,我們先帶她回外婆家吧。你們可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莊叔頤懷里的孩子已經(jīng)哭睡著了。
“我瞧瞧,這不是李老四家的閨女嗎?榴榴,你最喜歡的豆腐就是她家里做的。得快點(diǎn),她也凍到了。那姓衛(wèi)的,跑哪去了。不會游泳就算了,現(xiàn)在人影也沒有。”柳溫平忍不住抱怨。
“這種人配不上阿姐。哼!”柳侑和扶著莊叔頤?!捌礁?,你怎么不幫忙,這個家伙多重啊,阿姐哪抱得動?!?p> “我可不敢,讓你嫂子知道了,我今晚別想進(jìn)門?!绷鴾仄搅r便嚇得臉色發(fā)白。
他現(xiàn)在的妻子,也是他當(dāng)初在河里救上來的姑娘。他給那姑娘做了人工呼吸。
雖已經(jīng)是民國但這等事情也是少見。那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惹的,這十里八店的誰敢惹這母老虎啊。她那是硬壓著柳溫平上她家提的親事。
雖然真相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平表哥那是愛慘了自家的母老虎。不然,別說是要挾了,便是拿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這個硬骨頭也是不肯答應(yīng)任何事情的。
莊叔頤和柳侑和相互一視,大笑起來?!肮薰車?yán)?!?p> “哼,妻管嚴(yán)便妻管嚴(yán)吧,總比你們這些光棍要好?!绷鴾仄街辉谝贿厧兔ν兄?,卻始終不敢去碰莊叔頤懷里只有七八歲的女孩子。
他家里的母老虎可不是一般的老虎,他便是走在路上多看一眼洗衣的姑娘,回家也是要跪搓衣板的。搓衣板可不是那么好跪的。
“哈哈,我們才不管呢。你個妻管嚴(yán)。哈哈哈……”倆姐弟笑個不停。本是一件亂事,卻生生叫她們演變成出一個歡樂的結(jié)局。
三人拖拖拉拉地走到半路,才遇上那衛(wèi)君晞。他果真不是慌亂無主,而是去喊人了。他跑得滿頭大汗,用了不知多少蠟油才梳理整齊的發(fā),此時都亂糟糟了,看起來甚是狼狽。
“莊小姐,柳先生,我、我找到人了。來晚了,對不起?!毙l(wèi)君晞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歉??墒遣恢趺吹模雌饋頉]有之前那么無趣了。
莊叔頤笑得更厲害了?!皠e,沒事。別道歉,你做得很好啦。就是你們有沒有帶擔(dān)架來,我可要抱不動這只小豬了?!?p> “有的,有的?!毙l(wèi)君晞連忙答道。
莊叔頤將那孩子放上擔(dān)架,將自己干燥的外衣脫下來披了上去。柳溫平想阻止她,也沒來得及。“用我的就好,你體弱,別受涼了?!?p> “沒事,我不怕的。阿嚏?!痹掃€沒說完,莊叔頤便打了一個噴嚏。
柳溫平這表妹可是家里的寶貝疙瘩,金山銀山也換不來的。她從前又受過那么多苦楚,如今要是再受些什么磨難,別說他那愛女如命的姑姑,就連他也不肯。
“不行。還是用我的吧?!绷鴾仄奖阆朊撘路磺f叔頤攔住了。
“別了,這是個姑娘。平表哥要是你敢這么做,回家嫂子一定會揪著你的耳朵,叫你嘗嘗什么叫泡椒豬耳?!鼻f叔頤不漏痕跡地提醒他。
若是這孩子身上蓋著任何一個男子的衣服,在這舊俗未盡的鄉(xiāng)野,她便再也逃不脫凄慘的命運(yùn)了。只有莊叔頤可以救她,也只有莊叔頤能去救她。
這大抵便是女子的悲哀了。哪怕是人的本能——求生,也分男女之別,尊卑之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