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那公子抬頭看了看程野,然后又偏過頭看了眼陰長生,虛弱的語氣中透著些許好奇,低聲詢問道。
“嗯,這位小兄弟是……”說到這里,陰長生頓了頓,他忽然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介紹眼前的這個少年。
從之前的交談中,他看得出來這個后生似乎并不懂得多少醫(yī)術,就像自己的徒兒所說,多半只是學過幾個偏方,在這偏僻的小村落里討口生計。
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只憑幾句話就道出了公子的病癥,這讓他很是驚訝,更讓人不解的是,對方竟然聲稱能治好這種病疫。
陰長生不是村里的那些莽夫,他雖然常年修習黃老之術,卻也對尋醫(yī)問藥的本事略有研究,平日里也能開幾個方子,替人卻邪治病。若是一般人打著治病救人的幌子,干著偷雞摸狗的買賣,他一眼便能看出真?zhèn)危皇茄矍暗倪@個后生有些不同,雖然他的許多說法讓人覺得很可笑,甚至有些不齒,可是當他說自己是個名副其實的醫(yī)師的時候,眼神卻是如此真誠。
所以他任由這個后生跟來了,雖然知道他幫不上什么忙。
可是現(xiàn)在他又有些難辦,他該如何介紹眼前這個后生,說他是村里的一個醫(yī)師?說他有本事治愈許多名醫(yī)都束手無策的疾?。窟€是說他大言不慚,癡想妄想?
陰長生修道許多年,今天卻是有些亂了。
“小生程野,是村里的醫(yī)師?!背桃皹泛呛堑膿屵^話頭,自報了家門,然后拱手道:“公子安心,咱這太平醫(yī)館雖然沒什么門面,卻是有些不外傳的本事,大病小病保證藥到病除,而且咱們這里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不信你可以找人問問,全村都沒有比小生這里更優(yōu)惠的?!?p> 可不是么?全村就這么一家醫(yī)館,橫豎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陰長生聽了程野的話,臉一下漲得通紅,他已經(jīng)后悔讓這個后生跟來了,自己走南闖北、講經(jīng)論道這些年,從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自己也從未像今日這般窘迫。
他畢竟是個修道之人,不好當面斥責一個晚輩,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向車內(nèi)的公子解釋。
罷了,便瞧瞧這后生要使出什么幺蛾子。
那公子聽了程野的介紹,也是一愣,然后發(fā)現(xiàn)身邊一臉窘迫的陰長生,不由得笑了。他與長生道長相處數(shù)月,深知對方的脾性,雖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卻大抵也看得出來長生道長吃了啞巴虧,這讓他覺得很有趣。
一個能讓長生道長吃癟的人,當真是少見。
那公子也是個聰明人,雖然一路上都躲在這車廂內(nèi),外面的事卻也知道一二,長生道長這般做派,定然與自己的這身病有關。
想來也是長生道長心急,誤信了他人的流言,以為眼前的這位小兄弟能治好自己的病,不曾想?yún)s被戲耍了。
若真是如此,也是值得浮一大白,只可惜身邊無酒。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這身病難倒了城內(nèi)大大小小十數(shù)名醫(yī)師,便是青州城真的有人能夠醫(yī)治,怕是自己也撐不到那個時日了。
他看的很開,也知道長生道長為了一個承諾帶著自己一路北上,不知不覺間,兩個年歲相差許多的旅人竟成了一對知己,這也是難得的緣分。
他見過長生道長為了一個觀點而據(jù)理力爭,也見過他為了很多人長吁短嘆,卻從不曾見過他這般吃癟,想想也是難得的樂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公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原本虛弱的臉色也帶了不少紅暈。
車廂內(nèi)忽然響起一陣笑,惹得幾人都有些發(fā)怔,那公子似是笑得岔了氣,咳嗽幾聲,斷斷續(xù)續(xù)的道:“長生道長,哈哈,想不到你也有,咳,如此嘴拙的時候。”
說著話,那公子忽然勾起身子,整個腦袋埋在布衾之下,氣息也變得沉重起來。
陰長生趕忙將他攙了攙,此時對方的額頭上已經(jīng)布滿汗?jié)n,臉色也有些發(fā)白,陰長生無奈的搖搖頭,“可是又發(fā)作了?”
那公子沒有回答,只是勉強笑笑,接著便是一陣干嘔。
“又要麻煩長生道長了。”
陰長生適時拿過銅盆,放在那公子面前,只是吐了半天,除了一些湯湯水水,什么也沒有。
這時候程野靠了過來,他徑直掀開那人身上的布衾,然后伸手去摸那人的額頭。
“小兄弟,不可胡來?!?p> 陰長生想要制止程野的無禮行為,卻聽對方鄭重其事地道:“長生道長,事態(tài)緊急,你使人跑一趟醫(yī)館,取一副擔架過來?!?p> “擔架?”陰長生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東西,想要詢問時卻見那小后生已然不再理會這邊,而是極為認真的詢問著公子的情況,不時點點頭,然后又在其額頭上探了探,若有所思的說著些有關病理的話。
“有低熱,無寒顫,腹部持續(xù)性脹痛,腹肌緊張……”
陰長生看著程野有條不紊的做著診斷,忽然覺得這個少年或許真有辦法治療這個病癥,轉(zhuǎn)眼的功夫程野已經(jīng)扯開那個公子的上衣,露出半截小腹,這樣顯然有些失了禮數(shù),不過陰長生卻沒有阻止。
雖然不明白這個后生要做什么,不過瞧著斷然與治病有關。
有些愣神的陰長生隨即反應過來,他快步?jīng)_出車廂,跳下馬車,沖著不遠處的徒兒喊道:“彤兒,快去醫(yī)館取一副擔架過來,記住,去醫(yī)館取一副擔架過來……”
許是怕彤兒記不住,他重復喊了好幾次,狀若癲狂。
彤兒與那馬夫皆是愣住了,不明白一向嚴謹?shù)驼{(diào)的長生道長為何如此怪異,彤兒皺著眉頭,十分擔心的問道:“師父,你這是怎么了,說的話彤兒也聽不懂,師父,什么是擔架,彤兒不是很明白?!?p> “別問了,快去醫(yī)館取一副擔架過來,救人要緊,可是記得?”
直到陰長生的話語一句句灌進少年郎的耳朵,彤兒才重重的點點頭,飛也似地往醫(yī)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