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們進來的,快出去。”
程野推門的時候,一個婦人端著木盆剛好出來,兩人險些撞在一起,那婦人瞧見馬全喜正站在門口,知道他惦念喜蓮,想進去瞧瞧,只是這樣實在不合規(guī)矩,所以將他們攔在外面。
“劉家嬸子,喜蓮怎么樣了?”馬全喜瞧見那婦人手中的盆里有些殷紅,立時慌了手腳,忙不迭的問道。
那婦人本來還想再說道說道生娃時的禁忌,卻聽馬全喜這般問話,一時反而不知如何作答,她從屋內出來,便是想透口氣,喜蓮挺著肚子躺在榻上,臉色時紅時白,瞧著都有些不忍。
只是這又有什么辦法呢,同為女人,她對生孩子的苦深有體會,眼見劉婆子什么辦法都用了,卻無濟于事,喜蓮的氣息反倒有些弱了。
她知道,十有八九是難產了,再這樣下去,怕是兇多吉少。
這些話她不知該如何與馬全喜說,本來大家伙也是高高興興來幫忙的,沒成想出了這檔子事,瞧馬全喜現(xiàn)在的狀況,大伙心里都不好受。
見劉家嬸子不說話,只是嘆氣,馬全喜立時急了,沖著屋內喊道:“喜蓮,喜蓮,聽到了么,喜蓮,你說話呀……”
他越喊越大聲,卻久久聽不到里面的回應,那婦人好生相勸,只是馬全喜此時犯了執(zhí)拗,完全聽不進話,冬梅見狀,只好上前拽住馬全喜,說道:“馬大哥,大伙都知道你擔心喜蓮嫂子,可是你這樣嚷嚷也沒用啊,眼下還是趕快讓程醫(yī)師進去,遲了怕是來不及了?!?p> 馬全喜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是了,程醫(yī)師說有法子的。
那婦人聽了兩人的對話,有些恍惚,她適才就看到程醫(yī)師站在那里,以為他只是過來問候道喜的,不過屋內實在狀況百出,她心里慌亂,也就沒來得及打招呼。
可是此時聽冬梅的意思,似乎程醫(yī)師也打算進屋瞧瞧,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說程醫(yī)師也是讀書人,怎能做出這般無禮之事,實在有違綱常。
她看向馬全喜,又看向冬梅,最后目光落在程野身上,口中滿是詢問的語氣,“程醫(yī)師……”
程野之所以一直沒有說話,就在于這件事確實不好開口,不說是生孩子,便是這個時代醫(yī)師給女子瞧病時都有許多規(guī)矩,若是趕上有些權勢的人家,醫(yī)師診治的過程中怕是連腦袋都不敢抬,稍有不慎可能連命都丟了。
況且此時并不是瞧病,而是接生,這樣就更加名不正言不順了,至少在大部分人的觀念里,醫(yī)師與穩(wěn)婆是兩種職業(yè)。
程野倒是很淡定,他看著那個婦人,點頭道:“劉家嬸子,我是馬大哥請來幫忙接生的。”
什么?
那婦人聽得整個人都愣住了,接生?哪有男人做這檔子事的啊,這不是誤人子弟么?
她心里敬重程醫(yī)師,自然不會認為是程野提出這般要求,定是馬全喜急病亂投醫(yī),去求程醫(yī)師過來幫忙,程醫(yī)師心善,便只好答應了。
那婦人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便瞪了馬全喜一眼,“馬老弟,你這不是胡鬧么,自己犯渾也就算了,怎的還拉著程醫(yī)師過來,真是不像話?!?p> 程野無奈的搖搖頭,事情果然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了,看來在村里開展婦產科果然沒那么容易,可以想象劉家嬸子還和你理論已經是脾氣溫和了,若是遇上脾氣差的,怕是早就開口大罵了
然而婦產科卻關系著所有人的民生問題,是不容忽視的大事,程野已經有了打算,過些日子就與冬梅、阿姊商量一番,開設一門產前培訓課,不過這些都是后事,此時所有人都能等,唯獨屋里的產婦等不了了。
程野輕輕咳嗽一聲,說道:“劉家嬸子,你誤會了,是我告訴馬大哥難產的事我有辦法的?!?p> 啥?
那婦人難以置信的看著程野,以為他在看玩笑,卻聽程野繼續(xù)道:“小生是一名醫(yī)師,自然會對自己的身份負責,太平醫(yī)館秉承著治病救人的理念,生老病死都會牽涉其中,小生便直說了,生娃的事太平醫(yī)館能管,難產的事太平醫(yī)館也能管,人命關天,小生不敢妄為?!?p> 此時許多人都得知馬家的婆姨難產,程醫(yī)師卻有救人的法子,這等奇事便圍了許多人來瞧熱鬧。
程野的一番話讓那婦人有些不知所措,她許是沒想到程醫(yī)師這樣的讀書人竟然不把老祖宗的規(guī)矩放在眼里。
便是此時,劉婆子從屋里走出來,她皺著眉頭,滿是褶子的臉上掛滿疲憊,卻毫不客氣的嚷道:“誰在外面吵吵鬧鬧的,怎的,孩子不要了?”
馬全喜一見劉婆子出來,立馬迎上去,問道:“婆子,我家喜蓮如何了,生了么?”
劉婆子瞥了馬全喜一眼,“馬家小子,大吵大鬧的做什么,生娃的事你懂還是我懂?”
馬全喜急道:“劉婆子,我家喜蓮到底如何了?”
劉婆子見馬家小子這么大的脾氣,也不想蹙他眉頭,便如實相告,“難產,怕是不行了……”
“啥?”馬全喜立時就急了,他抓住劉婆子晃道:“好好的咋地就不行了,咋地就不行了……”
劉婆子臂膀生疼,也被晃出了脾氣,“天意如此,馬家小子,別怪老婆子沒勸你,喜蓮這是替你們馬家擋了災啊。”
“一派胡言?!币慌缘亩防渎暤?。
劉婆子本想反駁,卻瞧見說話的竟是冬梅,而她旁邊還站著村里名頭正盛的程野,一時也不敢頂撞,便“哼”了聲,沒有說話。
說話間,屋里又跑出一個婦人,急匆匆道:“劉婆子,你快看看,喜蓮這是咋了?”
一聽喜蓮出事了,馬全喜趕緊去求劉婆子,她畢竟是十里八鄉(xiāng)有些名氣的穩(wěn)婆,不過此時劉婆子卻拿起了架子,只當是對馬全喜之前出言不遜的懲戒。
便是這個時候,程野上前一步,喚了聲冬梅,便鉆進屋子,臨了還告誡一聲,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隨即門被關上了。
劉婆子見狀,大吃一驚,急忙嚷道:“喂,男人怎么能進去,喂,有沒有禮數(shù)?。俊?p> 說著便要追上去訓斥一番,卻被馬全喜攔住了,劉婆子瞧著馬全喜,問道:“馬家小子,你這是做什么?”
馬全喜道:“程醫(yī)師說了,難產的事他有法子。”盡管他的語氣不是很確信,不過眼神倒是堅定不少。
劉婆子與大多數(shù)人表情一樣,甚至有些可笑的瞧著馬全喜,“馬家小子,你就犯渾吧,自古便沒有男子接生這樣的道理,真是胡鬧。”
馬全喜其實心底也在犯嘀咕,不過卻沒有讓開。
劉婆子看著無藥可救的馬全喜,恨不得痛罵一番,她抿著嘴指著馬全喜半天說不出話,終了道了句:“也罷,這事老婆子便不管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與老婆子無關。”
這話是警告,同樣也是威脅,這十里八鄉(xiāng)請劉婆子接生的哪個不是客客氣氣,哪有今日這般受氣。
劉婆子決定做個甩手掌柜,好瞧一番熱鬧。
馬全喜果然有些退卻的意思,他知道自己適才沖動了,不過他也想不了這么多了,他慢慢的滑落在地,蹲在門前像一只乞食的野狗。
程野進屋后不住的皺眉,眼前的環(huán)境實在惡劣,榻上的產婦已經奄奄一息,地上滿是接生后的血水。
這樣的環(huán)境,即便孩子生下來,母子被感染的可能性也極大。
程野扯了一張席子,擋在喜蓮面前,冬梅不停地安慰有些慌亂的喜蓮,一針麻藥下去,手術開始。
馬全喜在門前走來走去,時不時地又抱著腦袋蹲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屋內傳來一聲孩子的啼哭。
冬梅開了門,手里正抱著一個嬰孩,她長長出了口氣,笑道:“恭喜你,母子平安。”
馬全喜一愣,隨即喜極而泣。